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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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觀山堂旁邊是一片茂密的鬆林。

    晨光穿林而過,在堂前的空地邊緣投落出深深淺淺的影。

    早課的內容是不知道哪本古經,佶屈聱牙,墨胡子垂到胸口的老頭在高闊的堂屋裏搖頭晃腦地講,底下的弟子搖頭晃腦地聽——

    隻不過前者是因為投入,後者是因為困。

    墨尋坐人堆裏,百無聊賴地打瞌睡。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被顧隨之拖著到這裏來的了,隻記得自己走出膳房大堂的時候,就像在落荒而逃。

    墨尋當時其實沒想跑,畢竟他的早飯還沒吃完。

    但是顧隨之那句“我中意的人”說的實在是太淡定了,以至於他聽完,莫名其妙就坐不住了。

    他隱隱約約還記得這是本言情,顧隨之的官配是徐夢琴——雖然不般配,但好歹是官配。

    這種謠言男主難道不應該製止嗎?

    墨尋想不明墨。

    他覺得現在實在是不適合思考,因為他困的快要滑到椅子底下了。

    長胡子的老頭上山前是個老秀才,百試不中那種,因此講起經史古籍的時候相當投入,幾乎到了物我兩忘的地步了——

    並不管底下的人在沒在聽。

    墨尋支著眼皮環視四周,顧隨之周兆坤都不在場,徐夢琴在第一排坐的勉強還算直,姚元禮在最側邊已經睡著了。

    於是他放了心,撐著下巴,滿意地見周公去了。

    講課的老頭實在是太投入了,並且每次都投入,否則他應該敏銳地意識到,有一個每次都來的最早、坐的最直、聽的最認真的學生不見了。

    並且在後排睡得忘乎所以,連下課的鐘聲都沒聽到。

    ……

    不知過了多久,墨尋終於順著椅背滑了下去。

    ——然後被抓著衣領提了起來。

    他睜不開眼,模模糊糊地聽到徐夢琴不贊同的聲音:“你怎麽能拎他領子?沒看到他睡的這麽熟?你可是他大師兄!”

    顧隨之無可奈何:“……他要掉下去了。”

    徐夢琴皺著眉護短:“大師兄你有沒有想過他要是醒了,看見你這個動作,不得嚇死?”

    一陣宜人的沉默過後,顧隨之鬆開手。

    然後隻聽“咣當”一聲,失去支撐的墨尋毫無懸念地滑到了地上,在課桌下麵一言難盡地仰起臉:“……”

    偌大的觀山堂裏閑人散盡,陽光已經明媚的有接近正午的趨勢了。

    兩位理論上的男主和女主,重生後第一次同框站在墨尋麵前,結果神態各異:

    顧隨之那張一貫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有明顯的慘不忍睹和同情。

    徐夢琴……她已經笑到失去表情管理了。

    墨尋感受著和地板親密接觸的尾椎骨傳來的陣陣疼痛感,毫不走心、齜牙咧嘴地認錯:“我不是故意要早課睡覺……”

    徐夢琴笑的打跌,揉著眼睛:“你睡,你困了睡就是了!你師兄敢管,我護著你。”

    墨尋目瞪口呆:“?”

    顧隨之已經不想看他師妹了,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聲音聽不出情緒:“無人怪你。”

    墨尋更加目瞪口呆:“?”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出了生理性眼淚——好,不是在做夢。

    他趕緊把係統撈出來,得到的結果是兩個人的好感度都漲了——都!漲!了!

    因為自己上課睡覺?!

    這兩位腦子真沒問題?!

    墨尋真的想不明墨,這兩個人都同框了,怎麽一點互動都沒有,視線還都在自己身上?

    徐夢琴看自己的眼神簡直溫柔出了母愛,而顧隨之……

    墨尋形容不出來顧隨之現在是什麽眼神,反正半點沒分給徐夢琴。

    係統都看不下去了,播報完好感度就再也不吱聲了。

    隻剩下宿主一個人根本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辦,一片寂靜裏,他早飯隻吃了一點的肚子適時地叫了一聲:“……”

    “你真的。”徐夢琴說,杏眼裏的母愛掩都掩不住,“太可愛了。”

    可愛?墨尋坐在地上恍然地想,我是個反派,我是個教主大人,我……

    徐夢琴趴在椅背上笑了一會兒,彎腰和被迫可愛的教主大人說:“你先從地上起來,你師兄帶你出去吃早飯,我批準了。”

    連臺詞都沒有了的顧隨之:“……”

    他點點頭,撥開椅子,把手伸給墨尋。

    墨尋腦海裏還殘留著先前“又不是女修,為什麽不可以拉手”的洗腦,想都沒想就把手遞了出去。

    顧隨之把他拉起來,甚至還用另一隻手護住了桌沿,防止墨尋撞到。

    係統驚恐地發現,徐夢琴,這位仿佛成為了墨尋姐姐粉的正牌女主,居然在兩個人的手握到一起的時候,露出了近似於“磕到了”的姨母笑表情。

    這一群人沒有一個拿對了劇本是吧?!

    係統實在很滄桑:累了,沒救了,埋了吧。

    徐夢琴臨走還在殷切叮囑他師弟,像叮囑一隻容易被騙的小兔子:

    “千萬要讓你大師兄付賬。他富的很,不像你,可憐見,還是省著點吧,啊。”

    墨尋:實在是不能想象,她和顧隨之要怎麽拉郎配才能勉強湊合成一對。

    係統:救命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還是埋了吧埋了吧埋了吧!

    ……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墨尋咬著一串冰糖葫蘆走在了大街上。

    反正師姐都發話了,他樂得不花自己錢,並且不樂意去和雅樓——和雅樓留著,等下次顧隨之不在,沒人給他付錢了再去。

    於是他硬是拖著顧隨之走在大街上,在光天化日,買了一堆雞零狗碎的小玩意。

    顧隨之在他期許的目光下,掏錢買了一隻幼童才玩的係著五彩絲帶的撥浪鼓。

    墨尋滿意地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簡直要把他們淹死了。

    他對此喜聞樂見:早上他粥喝一半不就是因為顧隨之,這人早上讓他社死,他現在正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這位天之驕子感受一下什麽叫“群衆的目光”。

    路上又經過一家買小玩意的,墨尋決定再接再厲。

    他瞧上個小魚形狀的陶塤,扯扯他師兄的袖子作為示意。

    誰知道當顧隨之認栽般買下遞給他的時候,坐旁邊的倆小朋友不樂意了。

    女孩子用紅綢紮著兩條烏亮亮的小辮子,兩邊各挽成一個環,看上去跟本人一樣活潑。

    她當即就蹦起來了,對男孩一通比劃:“你看看人家大哥哥!要什麽給買什麽!”

    男孩七八歲的樣子,看上去穩重一些,無奈道:“要什麽給買什麽,那不得給你慣壞啦?”

    女孩聞言小胖臉都憋紅了,學著她家姨娘嬸嬸之類,小大人似的一叉腰:“你、你還說長大了要娶我作新娘子呢,連慣著我都不願意!”

    墨尋聽不下去了:“走走走,我們還是走吧。”

    然而顧隨之沒動。

    春晨的太陽落進他沉淵一樣的眸子裏,就像在古年無波的水麵上,鍍了一層漾動的光。

    他就用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墨尋:“什麽都依你,不得把你給慣壞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某人無言以對。

    他實在是說不出什麽話懟回去,隻好丟下顧隨之自己往前走。

    顧隨之看看他同手同腳的背影,又看看那個氣呼呼蹦躂的小女孩,覺得徐夢琴方才說的“你真的好可愛”仿佛就在耳邊循環,無比應景。

    他品味完,兩步追上去,試圖哄一下:“好了。”

    對方不理他。

    顧隨之鍥而不舍地又試了一次:“好了。”

    這次得到了一個蔫頭耷耳的回答:“唔。”

    不過這個回答也不是墨回答的,墨尋想吃街邊的酥油小燒餅。

    他要兩塊,顧隨之看看他手裏的糖葫蘆,和他商量:“一塊。快到午時了,會吃不下飯的。”

    墨尋拒絕了。

    顧隨之有點意外,但沒什麽意見。

    結果還沒等他掏袖子,墨尋已先他一步數了銅板付了,回身把其中一塊小燒餅塞他嘴裏:“嘗嘗。”

    久違的、獨屬於麵食的酥香混著蔥油的淡淡鹹味,瞬間填滿了他的全部感官。

    墨尋收回手,問他:“辟穀辟了這麽久,覺得好吃嗎?”

    顧隨之從恍然中回神,點了一下頭,收獲了一個天光下最明淨的笑。

    他的小公子顯得很得意:“我可算是讓‘不食人間水米’的顧大道君破戒了。”

    那一瞬他突然想告訴他,你本身就是我對這個世間最大的破戒。

    然而到底沒說出口,隻是指著前麵那家墨尋無比熟悉的小鋪子,很含混地移開話題:“要不要再買一盞燈?”

    “好。”

    他們走到竹架下,上麵掛著的依舊是賣不出去的六角宮燈,上麵的詩句各色紛繁,顧隨之找了一圈,卻已沒有之前那一句了。

    他看上一盞寫著溫庭筠《楊柳枝》句子的,才要摘下來,墨尋已經和老板娘交談上了。

    墨尋還保留著在現實世界裏網購時維護消費者權益的習慣,直接當麵給差評:“你上次賣給我的燈,我師兄說字不好看。”

    老板娘先是滿臉堆笑地要狡辯,嘴張一半,突然發現了華點。

    她以一個扭曲的古怪表情看向另一位長身玉立、看著更加威嚴的仙君:“您師兄?”

    “對啊,他說不好看啊。”墨尋沒注意到顧隨之和老板娘兩邊都一言難盡的目光,“你怎麽還說這字跡‘矯若遊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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