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爸爸你哭吧,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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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釗回頭看了一眼,吳院長和劉主任就都默默出門,離開了。
所以,這就是死亡吧,當它來臨,哪怕聶榮,也會最終看清自己的真心?
其實聶釗早在像阿遠一樣大的時候就知道爸爸不愛他,也不愛媽媽了。
可聶榮卻跟全世界講,他有多愛妻子,有多愛他的小兒子。
人們於是可惜韓玉珠的早亡,看著聶釗時,也總感慨他的不爭氣。
聶釗一直以來最恨的,也不是老爹的不愛,而他的虛偽。
他隻是為了錢,為了事業而追求韓玉珠,他愛的,永遠是梅潞那種女人。
可他就是不肯承認,還放任韓玉珠早死,隻為成全自己的癡情人設。
那麽,這漫長的,仿如地獄磨煉般的一年病榻,還有上天的捉弄,那剛剛做好,等著他下個月穿的禮服,以及,已經為他訂製好卻終將擱置的名牌,就皆是報應。
顯然他自己也發現了,他搖頭,深吐氣:“不過是,是一場夢罷了。”
無論為事業而追求韓玉珠,又或者跟梅潞在一起時的快樂,確實都不過一場大夢。
聶榮也真的不在意聶耀會不會來了,而且他也不需要多看聶耀一眼。
因為聶耀的本質像他一樣自私,隻顧自己,他也會過得很好。
要說有放不下,聶榮最放不下的反而是梁利生。
他看聶釗:“你梁叔,太累了。”
聶釗說:“我會盡可能少的安排他工作。”
聶榮點頭,深呼吸攢力,又說:“幫他,不如幫他的孩子們。”
梁利生三個兒子,老大有病,老二沒什麽出息,老三搞文藝拍電影,屬於隻會花錢而不會賺錢的主兒,聶釗能幫,但並不想幫,不過他還是說:“好。”
如果聶氏投資梁家老三,哪怕梁利生退休了,日子也會好過一點。
而這就是聶榮,他的心其實很細的,他愛的人,他都會考慮到方方麵麵。
一直以來他之所以總是惡意揣測聶釗,不理解聶釗,也僅僅是因為,他不愛。
時間一分一秒,於聶釗來說,他恨不得殺了時間,好過得快一點。
可哪怕沒有愛,血緣,傳承,親情,還有剛剛趕來,站在門口的阿遠,都需要聶釗表現的像個孝子,好好把他爹送走,他也必須那麽做,做給阿遠看。
阿遠來了,小小的人兒,站在門口,大眼眨巴,看著屋子裏。
聶釗回頭說:“進來,讓你爺爺看看你。”
不過聶榮卻在擺手,並吐著息說:“不要,不要讓他吸到。”
阿遠也好奇,想要進來,但安秘書一把抓住了孩子。
大多數人沒有那個意識,但其實人在臨終時,那口汙濁之氣,孩子最好不要聞。
突然,聶榮舉起一隻手來,他也是用盡全力才能舉起來的。
聶釗看了許久,伸出自己溫熱的手握上,這時聶榮的手已經不是活人的體溫了。
他混濁的,黯淡無光的眼球瞥下聶釗,終於說:“原諒我。”
聶釗於刹時間想要抽手,可是老爹握他,握的比趙營長的鐵手還要緊。
他想逃走,立刻逃走,走的越遠越好,因為這總在跟他對著幹的老爹在臨終前又給他出了個難題,他竟然想要原諒,他還緊握著聶釗的手,叫他逃不開。
但是憑什麽,他做了那麽多錯,卻隻需要在臨終前說句不愛,就要原諒嗎?
在這一刻,聶釗就仿佛又是在七歲時,被老爹當眾指著說是凶手。
他掙紮了,可是聶榮的力氣特別大,攥的死緊。
他在後仰身子,可是聶榮也挺起了脖子:“阿釗,原諒,原諒我!”
誰能救救聶釗,他回身,就連安秘書都不在,他該怎麽辦?
聶釗可以為老爹守夜,也可以為他送終,但他不能原諒。
他還在掙紮,聶榮又說:“阿釗,原,原……”
但似乎隻要是在緊要關頭,聶太太都能及時出現,救了聶老板的命。
是陳柔,她越過聶釗,不由分說坐到了床沿上。
她剛才在打電話,並不知道他們倆在說什麽,這會兒也隻說聶耀。
她抓過聶榮那隻冰涼的手拍撫,並說:“二爺最多兩個小時就會到,您先休息吧。”
她見過的,臨終的人多,她有經驗,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聶榮抓聶釗抓的死緊,但她知道,如果在咽氣之前不掰開,等人咽氣了,僵了,就很難掰得開了。
她也沒有太多的心理負擔嘛,用勁一捏,捏開了聶榮的手:“您先養養神吧。”
聶榮那隻手被陳柔用她溫熱的大掌握上了,聶釗也退後,站起來了。
聶榮看著兒子,兒子也看著他,但彼此都像陌生人一般。
但聶榮已經知道了,兒子至死都不會原諒他,聶釗所有的,也不過解脫而已。
就在那一刹那間,喉關一鬆,聶榮一口氣吐完,心電圖也成了一條直線。
但聶釗依然在害怕,因為老爹雖然去了,可是沒有閉眼睛。
那雙沒了光芒了的,卻依然睜著的眼睛,還在看他。
總不會就因為不一句不原諒,他要變成厲鬼,天天跟著他吧?
而且他不閉眼就下葬,對於聶家的風水也不好啊。
聶釗在這一刻又被難住了,還很生氣,氣老爹哪怕死也要給他找麻煩。
可似乎隻要他太太在,就一切都有辦法,她也一切都能搞定。
聶榮已經去了,咽氣了,心電圖都宣告終止了。
聶釗都不敢靠近他,還在擔心迷信的問題,可在陳柔這兒沒那麽多的封建迷信。
她很自然的伸手過去幫他合上,然後手遮上他的眼睛。
默了大概三分鍾左右再抬手,跟聶釗解釋:“小狀況而已,搞定了。”
是的,一切都是她搞定的,而且搞定的那麽輕鬆隨意。
從被老爹拽著手掙不脫,到老爹死不閉眼,要盯著他,於聶釗全是難題。
可他太太不過舉手之間全部搞定,而就在聶釗還怔著,不知該如何時,陳柔招手,明叔帶著辦理停靈,喪葬的一應人馬已經進來,跪到地上了。
外麵,安秘書在通知媒體,聶嘉峪和聶嘉峻在從米國,新加坡趕回來。
聶涵堵車,也還堵在路上,接到宋援朝的消息,叫她不要著急,慢慢開車。
聶家大喪,要開始辦喪事了。
……
聶釗出病房時的神情,讓所有在場者都為之動容。
如喪考妣,喔不,其實他就是喪了考妣,父為考,死了爹,就是喪了考。
一邊是陳柔,一邊是宋援朝,將他攙進了外間的客房裏。
天師已經來了,這兒還有個儀式,暫時用不到聶釗,他可以先休息一會兒。
房間沒有開燈,聶釗進門之後也沒有急著開燈,而是趴到了妻子懷裏。
他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場,但當麵對聶榮時,就是戰爭,始料未及的,難打的戰爭。
折磨他一生的,他生物學上的父親終於離開了,聶釗也像被扒了一層皮。
他趴在妻子肩膀上,緊緊摟著她,終於還是嗚咽著哭出了聲。
他不理解,為什麽人可以那麽自私,明明不愛,明明傷害,卻還要求原諒。
聶釗是真的委屈,好委屈,而那委屈,他永遠無法釋懷。
聶釗終於哭了,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但是不對,燈怎麽突然就亮了,他太太打開的嗎,為什麽?
不過也不對,聶釗憑直覺轉身,頓時隻覺得毛骨悚然。
因為他兒子竟然在這間房子裏,手裏還提著一枚小小的麥兜口罩。
就是他踮起腳,夠著開的燈,此刻還踮著腳呢。
就,該怎麽形容他臉上的表情呢?
小家夥抿著唇,皺著眉頭,也正看著爸爸,眼神仿佛在說:我看到了,我很驚訝,但是,還好啦,爸爸你哭吧,沒關係的,快哭吧,就當我不存在。
小家夥應該就是這麽想的,因為見爸爸在看他,他再踮腳,啪的,又關掉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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