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

    弗朗索瓦長出了一口氣，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房間內的氣氛十分沉重，二人長久無語。424不得不提醒道：“老弗，該下樓了，風流雪在等你。”

    弗朗索瓦低頭看著地板，少見地出現了消極怠工的情緒。

    424平時再鑽進錢眼裏出不來，這時候也忍不住開口安撫自己的宿主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這種事又有什麽稀奇呢？我們係統年年報廢率和格式化率是人類任務者的五倍，我不也活得很開心嗎？宇宙在本質上和大糞沒區別，看開點。”

    弗朗索瓦一時間無語住了，捂著臉仰起頭，無神地注視著虛空。

    正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慘烈程度上，弗朗索瓦算是趙若明的人外人；而姬釗，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所有任務者的天外天了。

    理智上，弗朗索瓦知道自己該上班了，虐戀要趁早；但情感上，出於物傷其類的淒然，弗朗索瓦隻想一拳把世界打爆。

    盜火者被日日懸掛於百丈峭壁之上，忍受風吹雨淋，烈日寒冬，遭鷹喙啄食，肝膽為人踐踏。站在山腳下的、接受過天火恩澤的凡人們，又怎能不心有戚戚焉呢？

    弗朗索瓦將手放下，看向趙若明道：“那麽，你打算怎麽辦呢？”

    “姬釗體內的係統能量已經快耗盡了，”趙若明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很快就不能再給她修複身體了。到時候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她真的會死。我們要麽聯係上級，把她投放回本該去的那個有異能的世界；要麽，我們把她藏起來，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她——不受傷自然就用不著修複了。”

    弗朗索瓦仔細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第二個方法不可行。‘割肉飼同伴’是姬釗原本的任務，我們把她藏起來不讓她受傷，她固然死不了，可也就永遠完不成任務了。那就得一直留在這個世界了。”

    弗朗索瓦對這個世界可以說深惡痛絕，在他看來，要是永遠留在這兒，還不如一刀抹了脖子痛快呢。

    趙若明看了一眼窗外，玫瑰色的天空像一片紫色的霧嵐。稀薄的星光映在她眼中，趙若明喃喃道：“不會一直留在這個世界的。她隻是暫時等待罷了，直到……”

    弗朗索瓦一愣：“直到什麽？”

    趙若明輕描淡寫道：“直到新世界到來。”

    有那麽一瞬間，弗朗索瓦似乎被此時的趙若明所攝，幾乎說不出話來。可是很快，他就回過神苦笑一聲：“那怎麽可能。”

    他奮鬥了三年，也沒見到什麽新世界，反而成了曼斯菲爾德這樣的封建家族大家長，越活越回去了。

    有些夢想太過灼熱，隻能稍稍在夢裏想想。如果真的伸手去碰，反而會被燙傷。

    趙若明自嘲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是。我們還是問問姬釗自己的意見吧，看她想做什麽選擇。”

    “她不是已經……”弗朗索瓦搖了搖頭，把“變成傻子”這幾個字吞了下去，“怎麽問她？”

    “她的係統62說過，她偶爾還是會恢複神智的。”趙若明轉向床上的姬釗，直接開口問道：“62，姬釗大約都在什麽情況下會恢複理智？”

    62嗡嗡的通過203傳了一句話。

    趙若明的臉沉了沉，對弗朗索瓦道：“62說，沒有規律，時間不固定，時長也不固定。”

    這就難辦了。

    趙若明沉吟道：“這樣吧，62，你在姬釗清醒過來的時候，幫我把這個問題傳達給她，好嗎？”

    62嗡嗡道：“可以。”

    雖然無可奈何，這事情也就這麽敲定了。弗朗索瓦站起身道：“趙，謝謝你願意相信我，沒有對我隱瞞這麽大的事情。如果在這事上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提。”

    如果連姬釗這樣叱吒風雲的人物都無法逃脫如此悲慘的結局，那麽他和趙若明這樣左支右絀狼狽加班的小蝦米，未來的處境也許就要打個大大的問號。穿書部的漆黑大口連姬釗這頭猛虎都能吞噬，還吃不下自己和趙若明這兩匹牛馬？子彈不長眼，沒有人會是例外。

    說實話，弗朗索瓦現在已經開始懷疑，自己這麽倒黴，到底是“本該如此”，還是“因為他是地球人才如此”了。

    作為這個世界上唯二能夠彼此理解的人，弗朗索瓦把話說到這份上，趙若明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她握了握弗朗索瓦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弗朗索瓦歉然道：“在動畫片裏，也許這時候我們應該說幾句很燃的台詞什麽的。但這是操蛋的現實，趙，我隻能跟你說，抱歉，我要去上班了。你照顧好自己和姬釗前輩。”

    他們的生活不是熱血漫，而是加班表。

    趙若明點了點頭，正要送弗朗索瓦出去，忽然，床上的姬釗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弗朗索瓦愣在了當場，趙若明渾身一僵，兩步就大跳到了姬釗身邊，觀察她的動向！

    姬釗巨大的頭顱在枕頭上痛苦地扭動著，頃刻之間，汗水已經濕透了整個枕麵！

    “她怎麽了？”趙若明急切道。

    “藥物作用。”203言簡意賅道。

    這四個字重逾千斤，砸的弗朗索瓦的臉色又扭曲了一下，頓時想起自己那幾個毒蟲哥哥絞盡腦汁想騙他吸那些髒東西的事情。弗朗索瓦大發雷霆（真雷霆，不是給風流雪表演的人工降雨雷），當著全家的人的麵把毒販子的一條胳膊塞進了攪拌機，才嚇住了那幾條毒蟲，讓他們不敢再把這玩意兒端到自己麵前。

    見弗朗索瓦誤會，203難得的對趙若明以外的人解釋了一句：“不是那種藥物。是膨大素一類的東西。姬釗這麽肥胖並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藥物催生的。”

    424把這句話傳達給了弗朗索瓦，弗朗索瓦綠油油的臉色才好看了些。

    趙若明道：“有什麽辦法可以緩解疼痛嗎？”

    “這好辦。”203立刻道，“我輸能量給62，讓62幫她止痛。”

    “那就辛苦你了，統子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