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帝萬書的談判進行得很痛快。畢竟帝萬書拔根毛，比趙若明和弗朗索瓦捆起來還粗。時空回溯這點小錢對他而言不算什麽。
    弗朗索瓦很高興，當然，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欣喜若狂。隻是有種不太真實的夢幻感。
    當584語氣呆板地對弗朗索瓦說“在這裏簽字”的時候，這位背井離鄉三年的倒黴蛋才回過味來，看向了自己麵前的電子契約。
    弗朗索瓦沒有立刻簽字，而是看向了趙若明所在的方向——下一秒，他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是個“死人”，這個動作毫無意義。
    弗朗索瓦商量道“203，能不能幫我給趙帶句話？”
    “當然可以。”203道，“你想問什麽？如果你是擔心自己再被車撞死一次的話，我會給你種下一點心理暗示，讓你躲過去的。這個你放心。”
    弗朗索瓦搖了搖頭“我想問的倒不是這個。你幫我問問趙若明……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麵嗎？”
    203點了點球，把這句話傳給了趙若明。過了一會兒，203回話道“‘也許吧。宇宙很大，地球卻很小。’”
    弗朗索瓦愣了一下，忽然大聲道“你幫我告訴趙若明——我是北方人，我的家鄉在……”
    弗朗索瓦說出了一串坐標，精確到了具體的經度和緯度。他說的那麽順暢，仿佛這個坐標已經在他心底滾過了千百次。
    “我記下了。”203道，“接下來，你該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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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流雪正在細致地給弗朗索瓦擦拭著身體，把弗朗索瓦擦得像一隻公雞一樣通紅。
    忽地，風流雪感到手下的皮膚似乎多了一點溫度。
    失望過太多次，風流雪已經不敢抱有幻想了。她屏住呼吸，緩緩地望向弗朗索瓦的臉。
    弗朗索瓦的睫毛顫了顫，緊接著，像所有電影中最激動人心的橋段一樣，那雙世界上最美麗的眼睛（風流雪眼中）緩緩睜開了。
    似乎是有些不適應刺眼的光線，弗朗索瓦微微眯了眯眼睛。
    風流雪連呼吸都停住了。
    弗朗索瓦的眼珠子艱難地轉了轉，終於在看到風流雪的那一瞬停住了。
    “雪兒……”弗朗索瓦用沙啞的聲音驚喜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風流雪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沒錯，是弗朗索瓦，弗朗索瓦完完整整地回來了！
    風流雪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與激情，一把擁住了赤紅色的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似乎也頗為激動，正要擁住風流雪，忽然感到手臂上一痛，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弗朗索瓦定睛一看，原來是他動作幅度太大，把輸血管子給拔掉了。視線順著那根粗得嚇人的管子上移，弗朗索瓦看到了刺蝟一樣的帝萬書。
    弗朗索瓦驚愕地按住風流雪的肩膀，“雪兒！你用帝萬書的血救了我？”
    風流雪拭了拭眼角的淚，“是。怎麽了？”
    “沒什麽……”弗朗索瓦表情複雜，“你是怎麽知道帝萬書的血肉可以……”
    風流雪感動道“在我暈倒的時候，其實是可以聽到周圍的聲音的。你抱著我去找帝萬書的時候，嘴裏一直念叨著‘帝萬書的血可以救你’，我都聽見了。”
    “原來如此。”弗朗索瓦蒼白（其實是蒼紅，因為全身都是血）地笑了笑，“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風流雪深情地望著弗朗索瓦“隻要你能醒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弗朗索瓦還要再說什麽，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風流雪一慌，忙問道“你怎麽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弗朗索瓦皺眉道“這股血腥味太刺鼻了。雪兒，我現在感覺身上黏糊糊的，很糟糕。”
    這話一點不假，弗朗索瓦現在看起來像一隻塗抹了蘇丹紅的鴨子，所有深情款款的舉動都顯得異常滑稽。也就是風流雪濾鏡無敵厚，沒覺得有什麽。
    坐在對麵沙發上的趙若明可是憋笑憋得掐扁了三個203的球體！
    “瞧我，太高興了，都忘了這一茬。”風流雪連忙扶起了弗朗索瓦，“我帶你去洗澡。”
    弗朗索瓦蹣跚地站起身，在風流雪的攙扶下，慢慢地向浴室的方向走去。
    在無人注意到的角落，他悄悄地衝趙若明做了一個“拜拜”的手勢。
    這就是弗朗索瓦和趙若明的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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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伏生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車水馬龍的街道。
    不知怎麽，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忽然感到時間變得十分漫長——就好像，就好像倏然之間，走過了一整個宇宙似的。
    這讓他有點晃神。正因為這一刹那的晃神，他錯過了最近的綠燈，沒能在綠燈閃現的第一秒走上馬路。
    孟伏生回過神來，正要向前走，忽然，一輛奔馳從他眼前呼嘯而過，“嘭”地撞在了前麵的公交車的車屁股上！
    伴隨著一陣轟隆哢嚓的音效，龐大的公交車震了震，向前滑行了好長一段路。而奔馳車則是直接側翻了。
    一陣血腥氣傳來。驚愕的人群愣了幾秒，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
    “艸！趕著投胎啊！幾十秒的紅燈也闖？”
    “死人啦！死人啦！”
    “快快快報警！就說有個奔馳車主闖紅燈翻車了，好像死了，流了很多血。”
    “車軲轆都起飛了——車速飆到500邁了？”
    “快快快大家都閃開……”
    這場交通事故還是蠻嚴重的，不一會兒，交警和警察就趕來了現場，鬧鬧哄哄的人群頓時更鬧騰了。
    孟伏生站在離車禍現場不遠不近的地方，遙遙地望著一片狼藉。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感油然而生。
    幸好他剛剛走神了。如果在綠燈的第一秒過馬路，搞不好會被這輛車撞個正著呢。
    這個不吉利的念頭隻是閃現了一瞬，就被孟伏生掐斷了。呸呸呸，他年紀輕輕的，才不會這麽倒黴呢。
    孟伏生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上麵的時間。中午十二點零四分。原來他隻出門了半小時。
    真是奇怪，他為什麽會感到自己已經離家很久很久了呢？
    孟伏生點開自己的短信界麵，銀行發來的短信界麵赫然顯示著四位數的餘額4424元。
    424元是孟伏生賬上原本的餘額，4000元是這學期的獎學金。孟伏生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來，自己出門是要用這筆錢給外婆買禮物的。要給外婆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他這記性是怎麽了？怎麽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記不清了？
    孟伏生盯著手機界麵上的餘額，不知怎麽，出家門之前那股旺盛的購買欲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空蕩蕩的、若有所失的感覺。就好像什麽東西忽然失掉了似的。那東西不一定十分珍貴，但也許對他有著獨特的意義。
    孟伏生忽然覺得很疲倦，很想回家大睡一場。但他更覺得思念自己的外婆，他現在非常、非常想看外婆一眼。
    “禮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孟伏生咕噥了一句。親眼目睹了車禍之後，他也沒什麽興致閑逛了。
    孟伏生騎著自行車，飛快地向家的方向趕去。他的兩條腿蹬得那麽快，城市燥熱的風被他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暖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孟伏生無由來地想道現在居然是夏天，不知道為什麽總以為現在是冬天呢。
    孟伏生快樂地飛馳而去。近了，近了。是家裏的胡同。孟伏生將自行車停在胡同口，向家的方向狂奔。
    孟伏生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將城市的燥熱和呼嘯的風聲都丟在腦後，一路衝進了小院。
    外婆坐在大柳樹下，正在用放大鏡讀一本破舊的書。那是外婆收破爛的時候收來的。孟伏生是大學生了，外婆覺得自己也該學一點知識，不給大學生孫子丟人。
    聽見來者急促的腳步聲，外婆抬起頭來，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鏡，“小伏，你這麽快就回來啦？不是說去市圖書館看書嗎？”
    孟伏生狂奔著，兩三步就跳到了外婆的麵前。
    在外婆愕然的視線中，孟伏生一把抱住了外婆。
    孟伏生哭了。
    孟伏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哭，明明隻是出了個門的工夫。但這不妨礙他感到一陣莫大的委屈和喜悅同時湧上心頭，他緊緊地抱住了外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姥姥……”
    外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還是拍了拍孟伏生的背“哦哦，小伏不哭……小伏小伏，小豬呼嚕……”
    外婆念著俗氣的兒歌，試圖哄一哄這個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大孩子。
    過了好一會兒，孟伏生擦了擦眼淚，坐回了旁邊的小板凳上。
    外婆好笑道“咋了？怎麽出去一趟哭著回來了？丟錢了？”
    “沒有。”孟伏生斷斷續續道，“剛剛路上看到有人出了車禍……覺得，覺得生死無常吧。”
    這當然不是真正的理由，但卻是孟伏生此刻唯一能給出的理由。
    “原來是這樣。”外婆搖了搖頭，她見慣了生死，對這樣的事情已經很淡然了。“你回來得剛好，這書上寫得是啥？這字也太小了，放大鏡都看不清，你給我讀一讀。”
    “哦，好。”孟伏生乖乖地接過了外婆手裏的小書。
    看清書上的字跡的時候，孟伏生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大聲朗讀道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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