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4章 夢裏
    江菱跳到長孫離枕頭邊，床太高了，她費了好大勁才爬上來，毛都淩亂了。
    變成這麽小的動物就是不方便，自己什麽時候能變回來呢？還是說自己身上有詛咒，解開了才能恢複原樣？
    江菱還是沒忍住，把小爪子放在了長孫離臉上。對不起了武侯，我必須要看看你的內心！
    結果才幾秒鍾，江菱意識就出來了，驚得肚子一起一伏。
    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
    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窒息的黑。一般隻有死人才會如此，就連起死回生的梵愚都會有內心成像。
    而且，江菱居然在內心成像裏感覺到了寒冷，那是一種鋪天蓋地的寒意，仿佛要將人吞噬。
    作為一個活人，他的內心怎麽能這麽沉寂呢？！
    江菱更慌張了，她把爪子放在長孫離鼻子上，一時半會兒居然不知道怎麽辦了。
    神難道也有抑鬱症嗎？！
    沒錯……雖然長孫離看上去很堅強，對一切都無所謂，可是眼睛當中藏不住的疲態是無法忽視的。
    而且他甚至不願意和人交流，連基本的爭辯都放棄了，這種態度……
    是戰爭創傷嗎？
    不能再放任自流了，在他想要親手了結自己之前，必須重新讓他找回一點活著的樂趣。
    本來是想先去找刕禦安的，可是自己一時半會兒沒法變成人，去哪都是麻煩，還不如先解決眼下的難題。
    江菱把長孫離的脈絡好一通梳理，才過了兩個小時就累得不行了，感覺吃進去的東西又原封不動變成了能量還給了長孫離。
    明天不能再讓他攔著自己吃飯了，不然真的會餓死……江菱趴在枕頭邊，勉強挨著長孫離，還很慫，就怕他睡覺翻身壓到自己。
    不隻是脈絡梳理，江菱還額外給他編造了一個夢，也算是自己白吃白喝的費用了吧。
    …………
    清晨的陽光朦朦朧朧，還帶著寒冷的味道，讓人睜不開眼睛。江菱縮在被子裏，感覺非常溫暖，又翻了個身，四腳朝天打起了瞌睡。
    然而男人躺在那兒，脖子處毛茸茸的，視線落在倉鼠身上，卻久久沒有動靜。
    長孫離看了很久也沒看出這隻倉鼠的特別之處，甚至不知道它為什麽會在自己被窩裏，隻是一覺醒來，今早腦袋格外清明，一時間竟想不起自己煩惱的理由。
    昨天他罕見地做夢了。不是那種溺水般的掙紮，也不是夢中呼吸不自覺停止的窒息感，而是正兒八經的夢。
    他再次夢見了那片戰場，卻是戰爭結束後。
    到處都死氣沉沉，可他看到這種景象早已麻木，甚至內心很平靜的接受了這種場景——果然，自己根本沒那麽灑脫。
    他走過戰場，穿過一座座孤墳，踏過焦黑的土地，路過斷了的兵刃，停下了。
    在戰場的正中央，出現了一個年幼的身影。
    “噗通，噗通……”
    長孫離感覺自己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口，他愣愣地盯著麵前的人，那是一個孩子。
    是上天給自己的懲罰嗎？那是當時敵軍的誘餌，晏嬈君的姐姐就是為了救他才……
    “晏紅君——！！！”長孫離大吼，慌張地四下張望，卻沒有看見任何人的身影。
    沒錯，他呼喊的正是晏嬈君姐姐的名字。
    “晏紅君，出來！！！”長孫離拿起武器，大吼，然而這裏沒有敵人，也沒有友人。
    “哥哥，我害怕……”小孩子抽泣著，跪坐在那裏，身上全是傷口，血流如注：“哥哥，我想回家……”
    一模一樣的場景，讓長孫離幾乎要幹嘔出來，他接近小孩，一步一步，舉起了槊。
    要殺掉嗎？
    可是看樣子，戰爭結束了，他為什麽還在這裏？
    晏紅君去哪了？晏城君呢？
    小孩兒還在哭，哭得長孫離心煩意亂，他幾步上前一把掐住小孩的嘴，大吼道：“閉嘴！！！”
    小孩兒嚇得哭的更凶了，長孫離瞳孔都縮小了，瘋狂地大吼：“我讓你閉嘴！！！”
    “錚！”
    槊插進了土裏，長孫離緩緩跪了下來，就那樣看著小孩，突然間沉默。
    那是一種崩潰的表情，他就那樣看著孩子，臉上全是脆弱和抗爭失敗後的無可奈何。
    是啊，小孩有什麽錯，該死的是想出這種陰謀的大人。他埋怨孩子又有什麽用，故人已逝，他不能怨恨朋友拚盡全力救下的人。
    他麻木地聽著小孩哭泣，許久都呆呆地望著他。
    為了救一個小孩，搭進去性命，真的值得嗎？你當時看到這個孩子，會和我是一樣的心情嗎？
    會像我一樣……突然在殺機凜冽的戰場上，激發出內心的善意，萌生要救人的想法嗎？
    你到底，當時是怎麽想的呢……
    一滴，兩滴。
    水滲透進黑色的土地，和大地融為一體。長孫離布滿傷口的臉上滑下水滴，眼睛裏的液體怎麽都擦不掉。
    “嗚……”
    他總算是發出了聲音，卻是一聲嗚咽，仿佛積怨已久的聲響，在胸腔裏回蕩。
    “哈哈哈，哈哈……”長孫離不知自己為什麽笑，可心髒卻已經是撕心裂肺地疼痛。
    若是有人要千瘡百孔來換取安寧，他寧願那個人是自己，也好過故人入夢，徘徊哀怨，千千萬萬次。
    他伸出手，按住了小孩的肩膀。
    小孩停止了哭泣，倉惶地看長孫離低著頭，依舊不斷滴落眼淚。
    “我送你回家。”
    長孫離開口：“這次，我來送你回家。”
    長孫離抱起了孩子，再次拿起了武器，這次他依舊沒有猶豫，似乎自己本來就應該這麽做。
    他轉過了身。
    一張熟悉到極致的麵孔，此刻就在他眼前，盯著他，麵帶笑容。長孫離愣住了，久久都無法動彈，久到大腦一片空白。
    “你做了和我一樣的選擇。”對方輕聲開口：“你還經受了和我一樣的痛苦和煎熬。”
    “……”長孫離多麽希望自己能說出點什麽，可是他的嘴唇不聽使喚。
    “所以，你沒做錯，就像我知道我沒做錯一樣。”對方依舊微笑著：“如果是你救了孩子而中招，我大概也會像你一樣，毫不猶豫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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