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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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謝姝吹散茶水的熱氣, 輕抿了一口。
極苦,且澀。
難怪方才祖母不喝。
她正是見祖母沒動,這才沒喝的。
用這麽苦的茶水待客, 闔宮上下恐怕也隻有高皇後敢做。這哪裏是待客啊,分明是趕客或者是為難客人吧。
如此之苦澀難咽的茶水, 喝了第一口不想第二口。同理, 在獨孤宮聽過高皇後陰陽人的人, 應該也不想來第二回。
“來人哪,換茶。”
高皇後一聲吩咐, 立刻有宮人將原本的茶水撤下,然後換上另一種茶。
新茶茶香馥鬱, 入口清新, 回味悠長, 應是極好的龍井。
長公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凡是來過獨孤宮的人, 無一不是抱怨高皇後這裏的茶又苦又澀, 從未聽過有誰喝過第二種茶。
她看向自己孫女的眼神有些微妙, 又有些許的欣慰。
高皇後也在看謝姝, 問:“月城公主平日裏都有什麽愛好?”
這話一出,長公主還以為自己幻聽了。認識高皇後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對方會與別人客氣寒暄。
謝姝回道:“吃吃喝喝, 偶爾讀些書。”
長公主:“?”
她的嬌嬌兒啊,要不要這麽實誠?
高皇後眼神更亮了幾分, 明顯起了興致。
“都讀了什麽書?”
“略看過四書五經, 還有一些雜書, 諸如奇聞異事和遊記之類的。”
聽到謝姝這個回答,高皇後連坐姿都有了些許變化。原本是懶洋洋漫不經心的斜靠著, 此時身體已慢慢直起。
“本宮還以你這般年紀的姑娘,便是喜歡雜書,也大多是一些官家小姐和窮書生情意纏綿的話本子。”
“那些話本子臣女覺得沒有意思,若不是官家小姐的頭被門夾過,也不會找男人什麽都不圖,隻圖對方窮。”
高皇後笑出聲來,“好一個頭被門夾過,好一個隻圖對方窮。”
長公主又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也是她第一次聽高皇後笑。
她看著自己的孫女,若有所思。
這時先前那小太監又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衣著體麵的嬤嬤。這嬤嬤是奉淑妃之命來催長公主祖孫的。
隻不過話說的倒是漂亮,“知道長公主殿下和月城公主殿下今日進宮,淑妃娘娘一早就備了上等的好茶,眼下茶溫正好,且等著兩位殿下品鑒一二呢。”
長公主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道:“極品龍井,當真是好茶,多謝皇後娘娘的招待。”
又對那嬤嬤道:“你回去告訴淑妃娘娘,等本宮喝了皇後娘娘這裏的茶,再去嘗嘗她那裏的茶。”
那嬤嬤明顯意外,宮裏誰不知皇後娘娘最是喜歡為難人,待客的茶水是又苦又澀,簡直是難以下咽。
她吸著鼻子,拚命去聞。
高皇後一臉冷意,吩咐道:“去包些茶葉,給那老妾送去,讓她好好聞聞。”
那嬤嬤一聽,哪裏敢要茶葉,連忙告退。
人是走了,但高皇後還是讓人包了一些茶葉,卻不是給淑妃送去,而是拿給謝姝。除了茶葉外,還有幾本遊記。
“本宮與你投緣,這幾本書送你。”
謝姝立馬謝恩,將東西收好。
這麽多年以來,長公主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收到高皇後送的東西,而且這個人還是她的親孫女。
一時之間,那種驕傲感油然而生,看著謝姝的眼神滿是慈愛。
高皇後道:“那老妾催了一遍不成,必會還有第二遍,你們還是早些過去的好,免得那老妾倚老賣老,又鼓動那些人來煩本宮。”
話音一落,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
但見一群姹紫嫣紅席卷而來,伴隨著各種香粉味。所有人一起向高皇後和長公主行禮,將大殿內擠得滿滿當當。
“聽說母後這裏有好茶,兒臣等就巴巴地過來了。”說話的是寧王妃。她長相明麗,說話爽快,看著就是一個利落的人。
那雙帶著笑意的杏眼在看到謝姝後,慢慢變得激動。“孩子,……走近一些,讓姨母好好瞧瞧。”
謝姝語氣平淡地說了一聲“見過姨母”,並未過去。
她也不介意,直接過來拉住謝姝的手,“你這孩子,真是受苦了。”
仔細一番端詳後,又道:“你這模樣,長得還真有幾分像你母親。姨母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她來。聽說她死時眼睛都沒閉上,定然是不放心你啊。”
謝姝垂著眸子,眼底一片冰冷,多年前的那一幕慢慢浮現。
原本處處花草香的小院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地上橫七豎八的全是屍體,他們的樣子是那麽的熟悉,又是那麽的陌生。她娘的屍體也在其中,仰麵朝天,死不瞑目。
她不敢哭,甚至連多看一眼都來不及。但是那個場景卻深深刻在她心裏,然後被她埋藏了很多年。
“真是難為姨母了,居然你還記得我母親。”
寧王妃微怔,這怎麽和預想的不一樣。
她有些拿不準謝姝的心思,又道:“這些年你受苦了,若是姨母一早知道,定然不會讓你受那些苦。”
謝姝終於擡了眼皮,似是有些激動,“姨母,你現在知道我受的苦,那你能不能幫我出一口氣?”
寧王妃:“……”
她就是隨口一說!
可是這大庭廣衆之下,剛出去的也不能收回,隻能硬著頭皮道:“你如今已認祖歸宗,有陛下和你祖母為你做主,你還有什麽怨恨嗎?”
這話當真是無比的有技巧,還給謝姝挖了一個大坑。畢竟都有陛下做主了,如果還有怨恨,那不就是在暗指陛下處事不公。
謝姝搖頭,“我沒有怨恨,我就是心裏不痛快。當年舅父胡亂認親,害得那蘇二丫長姐如母,你能不能幫我教訓一下舅父?”
魯國公先後娶了兩位妻子,發妻郭氏是寧王妃的生母,繼室沈氏隻有溫容一個女兒。而溫華雖是世子,卻是妾室所出。
十三年前,溫華重傷歸京,帶回溫容的死訊後,沈氏便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所以謝姝這句長姐如母,讓寧王妃無法推脫。
寧王妃一臉為難,“你舅父他也是無心之錯,他都閉門思過了,你還不能原諒他嗎?”
“我要怎麽原諒他?害我無家可歸的是他,他閉門思過之後,我所經歷的一切都能被抹平嗎?我的人生能重來一回嗎?”
長公主的心,頓時縮成了一團。
縱然孫女現在已經認祖歸宗,但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皆不能抹平,曾經的陰差陽錯也不能重來。
一句無心之錯,區區一年閉門思過,就能抵消了嗎?
她語氣涼極,“寧王妃,小孩子最是容易當真,你若是做不到,以後還是少說大話的好,免得風大閃了舌頭。”
寧王妃:“……”
這獨孤宮是什麽風水,怎麽長公主說話也變得陰陽怪氣了?
謝姝適時一掙,將她的手甩開。
“你若不能替我出氣,何必說那樣的話騙我。”
寧王妃心裏那個氣啊,她哪裏知道隨口說的一句話會被人如此較真,還當麵噎得她說不出話來。
她賠著笑,道:“你舅父那裏,我會去說他的。說來說去,都怪那些亂臣賊子,害得你爹娘喪命,又害得你流落在外……”
“姨母,你剛不是嚷嚷著要喝茶?”
謝姝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成功給她添了堵。
這些人進來後,獨孤宮的宮人們一動不動,壓根沒有人給她們搬凳子。
高皇後漫不經心地道:“本宮這裏一年到頭沒幾個人來,凳子也沒幾個,隻能委屈你們站著了。”
如此一來,所有人隻能站著。
謝姝也不便再坐回去,而是無比安靜地站在長公主身上。
長公主一一介紹人給她認識,她該稱呼什麽稱呼什麽,乖巧聽話的樣子讓人覺得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有些人她上回在生辰宴上見過,比說那些王妃公主和她們的女兒們,還有一些人她沒有見過,那就是宮裏的嬪妃和她們養在宮裏的女兒。
有人“咦”了一聲,然後說:“臣妾聞著像是龍井茶,想不到皇後娘娘這裏真有好茶水。”
衆人聞言,齊齊看向桌上的茶水。
在場之人誰沒有喝過那又苦又澀的茶,以前人人都是如此,縱然有所抱怨卻並不心塞。而今有人喝的不是苦茶,而是龍井茶,立馬有人心下失衡。
“原來母後這裏還有別的茶,兒臣等竟然從來不知。還是月城公主的麵子大,一來就能喝到龍井茶。”順王妃說。
景元帝膝下封王的兒子有五位,一是重元太子,死後被封為永定王。二是安王,三是寧王,四是順王,五是平王。
順王的生母采嬪原就是淑妃寶華宮裏的人,采嬪生前事事都仰仗淑妃,也是淑妃手中指哪打哪的一杆槍。後來資質一般的順王也處處都以寧王馬首是瞻,是寧王身邊的好幫手。以此類推,順王妃對於寧王妃而言,亦是隨進可以沖在前麵的卒子。
卒子不需要太聰明,夠用就行。
當娘的如此,當女兒也差不多。
“母妃所言極是,如今盛城京中誰不知月城公主的威風。我們這輩的姑娘,也隻有她才是公主之尊,此等榮耀誰不羨慕。”
說這話的姑娘稱順王妃為母妃,那便是順王妃的親生女兒萊蕪郡主。
萊蕪郡主說的確實是事實,景元帝的一衆孫女中,有三位郡主兩位縣主,卻無一人有公主封號。
她的話一出,所有的郡主縣主全朝謝姝看過來。
不需要會讀心術,謝姝也知道她們在想什麽。她們一定在想:憑什麽?憑什麽皇帝的親孫女沒人被封為公主,一個外甥的女兒卻一枝獨秀。
“我四歲喪父喪母,此後流落在外。幸得老天垂憐,父母在天之靈保佑,才能認祖歸宗。陛下憐我惜我,封我為公主。我感之念之,卻心有戚戚。若能舍去這公主之尊,換我父母尚在,換我未曾流落在外,我甘之願之。”
你們不是羨慕嗎?
你們不是嫉妒嗎?
她半垂著眸,聲音越發如泣如訴,“若有人許我父母回來,許我不曾與他們分離,我願將自己的一切雙手奉上。”
就問你們敢不敢?
所有人都沉默了。
誰敢啊?
便是真的敢,也不敢說出來!
謝姝的言語尚且有幾分婉轉,聽著也不那麽刺耳,但高皇後可不一樣了,一出口就恨不得用陰陽雙劍將人刺死。
“想當公主的趕緊讓你們的父王母妃早死早超生,然後再去民間流落個幾年,到時候本宮一定替你們向陛下請封。”
萊蕪公主臉色都變了,“皇祖母,您怎麽能……”
“嫌本宮說話不好聽?你們是第一天知道本宮說話難聽的嗎?本宮倒是有好聽的,你敢聽嗎?”
這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因為能讓人當公主且好聽的話隻有一種:那就是有一個當皇帝的爹。
順王本就依附寧王,絕對不敢有這樣的心思,一時之間順王妃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寧王妃次之。
順王妃幹巴巴地求著情,“母後,萊蕪這孩子是無心之言,您千萬莫與她一般見識。”
“那是自然,本宮怎會和她一般見識,否則豈不是和她一樣蠢。”
萊蕪郡主又羞又氣,哭了起來。
高皇後不耐道:“哭什麽啊?這宮裏誰死了,你哭得這麽難聽是想咒誰呢?難不成你還真想死上幾個人,好讓你撈個公主當一當?”
這話簡直是誅心。
她無寵無子,娘家亦無兄弟要幫襯,可謂是無欲則剛,是以她什麽話都敢說,而別人卻未必敢聽。
不僅是順王妃和寧王妃,其他人也跟著跪了下來。
不管她們心裏如何瞧不上高皇後,如何不把高皇後放在眼裏,卻還是畏懼皇後這個名頭所代表的一切。
萊蕪公主嚇得哪裏還敢哭,死死地將哭聲憋了回去。
高皇後示意宮人們送茶過來,一人一杯。
“不是要喝茶嗎?喝了趕緊走!”
給她們的茶當然不是龍井茶,而是之前那種又苦又澀的茶。
這些人姹紫嫣紅的來,走的時候如凋零了一般。
謝姝直呼好家夥,怪不得淑妃自己躲著不敢來,原來是怕被自己的老臉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到時候撿都撿不起來。
“方才真是多謝皇後娘娘。”
“虛禮少來,本宮最煩這些。”
“臣妹也要謝謝皇後娘娘。”長公主道。
“行了,你是知道本宮的,本宮行事隻圖自己痛快,並不是為了幫誰。那老妾今日掏光了棺材本來煩本宮,也不怕他日連香火錢都要不著。”
鬧了這麽一出,長公主和謝姝不便再在獨孤宮久留。
祖孫二人告辭後,卻也未去寶華宮。
出宮後,長公主問謝姝。“嬌嬌,你不願親近寧王妃,可是有什麽打算?”
謝姝望著寶華宮的方向,道:“祖母,那些人抱成一團,看上去風光無限,卻不過是一群妾室和庶出而已。”
長公主心頭一震,麵有驚詫之色。
她知道孫女聰慧通透,但從未想過孫女所思所想竟然到了這個地步。她經歷過皇權之爭,自然是知道其中的殘酷。
“嬌嬌,我們完全可以不用卷進那樣的是非之中。”
她是陛下的胞妹,無論哪個侄子最後登上皇位,她都會成為大胤的大長公主。而她的孫女,也會享有公主的封號而榮華富貴一生。
這樣不好嗎?
謝姝搖了搖頭,“祖母錯了,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早已在是非之中。霍家隻忠君,不參與任何爭儲之事,正是因為如此,所有人在算計之時都會將我們當成棄子。”
長公主驚愕地撫著心口,一時有些受不住。
被謝姝扶住之後,她這才緩了過來。
“嬌嬌,……”
“祖母,當年乾門關破,月城被屠,原因有二。一是軍中有叛徒,二是鎮南王增援不力。這二者皆是人為,不管是安王的算計,還是寧王的布局,他們早在一開始就將我父親的性命算在了其中。”
回望那雄偉的皇宮,謝姝的目光無一絲溫度。
日頭正好,紅牆灑金,翠瓦生輝,入目所及全是世間最至高無上的富貴與威嚴。但那宮牆另一側的影處,又是那麽的陰冷可怕。
突然,一身獬豸官服的男子從宮裏出來,幾步就到了祖孫倆麵前。
“臣見過二位殿下。”
蕭翎一眼瞧見謝姝微紅的眼眶,劍眉微蹙。
謝姝斂去情緒,忙在心裏問他。
【昨晚我給你的藥丸驗過了嗎?有沒有毒?】
蕭翎的手動了兩下。
這個結果謝姝並不意外,早在知道藥丸是王太醫配比所製,她就猜到不會有問題。但新的問題又來了,既然藥丸沒有問題,那溫華為什麽會讓蘇二丫盯著祖母吃藥。
正思忖著,猛見蕭翎移了過來。
“!”
【你幹嘛靠這麽近?】
“你懷疑溫華?”
【是。】
“小殿下臉色不太好,可是在宮裏出了什麽事?”
“多謝蕭大人關心,我沒事。”
“方才臣似乎看到魯國公世子夫人往公主府而去,聽著像是要去給兩位殿下請安。”
魯國公世子夫人?
那不就是溫華的妻子?
她們祖孫二人今日進宮,魯國公府不應該沒收到消息啊,那位溫夫人為何還要在這個時候去給她們請安。
謝姝心念一動,故意靠近一些。
“蕭大人沒看錯?”
“臣應該沒有看錯。”然後蕭翎壓著聲音,“她可是溫華最親近的人,需要我幫忙嗎?”
謝姝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對長公主道:“祖母,孫女看蕭大人似乎是渴了,公主府離這裏最近,不如請他順道去我們家喝杯茶吧?”
長公主:“……”
她是老了,但沒有老糊塗。
這兩孩子……
又是眉來眼去又是竊竊私語的,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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