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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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這時長公主看到了她, 笑著讓她過去。
她一進殿,老太妃和鎮南王妃的眼睛就像是長在了她身上,一個慈祥憐愛, 一個歡喜喜愛,二人皆是笑容滿麵。
等她見了禮, 老太妃問她有沒有睡好, 鎮南王妃問她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她作害羞狀, 一一回答著。
長公主臉上的笑一直掛著,無比欣慰。
女子得嫁良人, 若還能得婆家看重與喜歡,遠勝過一切虛名與富貴。
她的嬌嬌兒啊, 誰會不喜歡呢。
謝姝乖巧地坐在她身邊, 很快便知道幾位長輩之前那般高興的原因。一是幾人商議好, 謝姝和蕭翎成親之後, 或是住在公主府, 或是住在鎮南王府, 她們都可以跟著一起住。二是她們想趁著自己現在身體還算硬朗, 欲結伴出京遊玩。
一聽她們的打算, 謝姝便明白了。
所謂的遊玩並不是真正的遊山玩水,她們的目的地必是乾門關!
老太妃和王妃一個十三年沒見過兒子,一個十三年未曾與丈夫團聚過。而長公主則是想重走兒子生前的足跡, 看一看兒子誓死守護的地方。
“祖母,要不要我陪你們一起去?”
謝姝這話才一出口, 立馬受到三位長輩的反對。
長公主說:“你們成家之後, 就是蕭家和霍家這一代的家主, 家主豈可隨意離開?”
就算他們不是家主,也不可能離開。鎮南王擁兵邊關, 再是忠心耿耿,皇帝也未是完全放心,所以蕭家必須有家眷留京以作掣肘。
這點長公主知道,老太妃和王妃亦是心知肚明。
老太妃笑眯眯地道:“嬌嬌,你不用擔心我們,有那麽多侍衛跟著呢。我和你祖母年輕的時候就想出去走一走,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年紀大了,再不出去恐怕就走不了了。”
說著,她和長公主相視一眼,既有期待,又有悵然。
人生將盡,時日已不多。
有些事有些遺憾,她們也該去做了。
“翎兒他爹一去十幾年,我怕我這把老骨頭等不到他歸京的那一天。他回不了家,那我就去看他。”
鎮南王妃嘴上雖不說,但夫妻一別十幾年,她又豈會真的不思不念。
“寒冬將至,若不然明年開春再走?”謝姝又建議道。
乾門關苦寒,祖母和老太妃年歲已高,未必能挨得住。
長公主拍著她的手,“嬌嬌,你父親離開多年,再無歸期,祖母想去看他,已經等不及了。”
當年霍擎戰死,死後屍骨按其遺願葬於乾門關。
思及亡父,她瞬間淚目。縱然父女情緣僅四年,且聚少離多,但霍擎給予她的父親足夠溫暖她一生。
良久,她輕輕點頭。
“那祖母就去吧。”
親生父母已經不在,但她還有養父母。生恩難忘,養恩亦不能忘。所以成親這樣的大事,她想親自告訴謝家的養父母。
一進舉人巷,熟悉感撲麵而來。
巷子看似未有任何的改變,歷經滄桑風雨的牌坊依舊屹立著,俯看著牌坊底下這條巷子裏的人生百態與悲歡離合。
張阿嬤的身影是牌坊底下的一道風景線,嗓門還是那麽的亮堂。當馬車經過時,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咱們的月城公主回來了!”
一聲月城公主,驚動四方。
多樂在熱鬧聲中將點心遞給她,樂得她咧著嘴笑。這一笑露出了豁著牙,皺紋也比過去深了幾分。
她不停地說著“恭喜月城公主”“老婆子我也跟著沾光了的話”,還不忘向旁人炫耀她手裏的點心。
馬車未停,一直到謝家。
葉氏聽到動靜,歡喜地迎了出來。
謝姝和蕭翎被賜婚的事早已傳開,她不知具體內情,自從聽到消息後一直憂心謝姝對蕭翎無情,恐怕對這門親事不滿意。
關上門,阻隔著了街坊們羨慕的目光。
因著謝姝來之前未提前知會,是以家中隻有葉氏和謝則美母子。距離上次謝姝回家已有些日子,謝則美一見她就粘著不放。
小胖手掰著指頭算,然後兩隻手都舉起來,“二姐,你都這麽多天沒回來了!”
“這麽多天啊,那確實是有些久了,二姐該罰,現在就給你賠罪。”
謝姝說的賠罪,就是各種各樣好吃的點心。
長公主府的點心比之鎮南王府的點心更勝一等,大多都是宮廷裏的方子,看著精致無比,聞著更是香氣盈鼻。
謝則美咽著口水,裝作大人的模樣,“既然二姐如此誠心,那我就收下了。”
他學著謝十道平常的樣子,一手摸著下巴,一手背在身後,惹得葉氏和謝姝都笑起來,直呼他是個小機靈。
葉氏甫一見女兒時,見謝姝麵上並無愁容,心下已經略定。如今看到她笑得毫無顧忌,一如從前的樣子,越發安了心。
等到謝則美沉浸在美食中時,母女二人說起體己話來。
謝姝將定親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聽到白萋萋意欲嫁禍給章也時,葉氏驚呼連連,等聽到背後指使之人居然是李相仲時,她更是瞠目結舌。
最後聽到李相仲居然請陛下賜婚時,她氣得咬牙切齒,一股腦把生平能說得出來的髒話全倒了出來。
“怎麽會這樣無恥的人?他……是皇孫哪!”
“人心之壞,可不分貴賤。”
“幸……
是啊。
幸好。
謝姝心道,幸好有蕭翎。
葉氏氣得心口疼,好半天才緩過來。仔細思量這門親事的由來,竟是被人逼迫到無路可退之故,一時心疼又一時擔憂。
“嬌嬌,這門親事你可願意?”
“娘,我願意。”
“那就好。”葉氏這才真正安心,看著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兒,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慈愛與不舍。“上回你說的那個有毒的點心,現在如何了?”
謝姝抿唇一笑,倒也大方,“吃了。”
葉氏先是訝然,爾後恍然大悟。
原來蕭世子就是那有毒的點心!
但怎麽就有毒了呢?
謝則美正吃著點心,小耳朵聽了點心二字,黑葡萄似的眼睛靈活地轉向了他娘和他姐,“二姐,你吃了什麽點心?好不好吃?”
葉氏:“……”
謝姝愣了一下,然後“撲哧”一聲。
謝則美已邁著小短腿過來,左瞅瞅右瞅瞅,也沒看出點心在哪裏。“二姐,有毒的點心是什麽樣的?……也想吃。”
這個小吃貨!
謝姝忍俊不禁,替他擦了擦嘴邊的點心屑子,“有毒的點心不能吃。”
“那二姐為什麽能吃?”
“因為二姐也有毒啊,以毒攻毒,所以那點心隻能二姐一個人吃。”
葉氏聞言,哭笑不得。
什麽也有毒,還以毒攻毒?
“你個促狹鬼,又戲弄你弟弟。”
謝姝笑起來,“戲弄弟弟要趁早嘛。”
恍惚之間,仿佛回到了從前,一切都不曾改變,她還是謝家的二姑娘,爹娘口中的乖女兒,弟弟們眼裏愛戲弄他們的二姐。
但事實是,這樣的時光已一去複返。
“二姐說的對,弟弟就是用來戲弄的。”
少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很快謝則秀走了進來。他顯然走得急,額頭還能看見汗意。他正在學堂上課時,忽然聽到有人說二姐回家了,他趕緊向管夫子請假,一路狂奔而來。
謝姝看著他,笑容中隱有幾分酸澀。
“我們秀哥兒又長高了。”
謝則美人小鬼大,口齒倒是伶俐,嘴皮子十分利索地說起了剛才的事。“哥,二姐說那有毒的點心隻能她吃。”
謝則秀已經懂事,自然知道自己二姐口中有毒的點心並不是真正的點心。
他有些擔憂,“二姐,你明知有毒,為何還要吃?”
“因為不吃會死。”謝姝笑著說。
謝則美不明就裏,一下子撲過來抱住她的腿,“二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的點心都給你吃,我不要死!”
她:“……”
葉氏一把將小兒子拉過去,“你二姐的意思是她離不開有毒的點心,不是真的會死,嬌嬌,你說是不是?”
離開蕭翎會死嗎?
謝姝問自己。
她發現自己居然回答不上來。
“是這樣嗎?”謝則秀也問她。
她在三人的目光中,慢慢點頭。
謝則美一抹眼睛,又拍拍自己的肚子,“二姐,我也離不開好吃的點心。”
小孩子的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蹬蹬”地將盒芙蓉酥捧過來,獻寶似的給了自己的娘和二姐哥哥每人一塊,並催促他們趕緊吃。
幾人吃著點心,氣氛瞬間輕鬆。
正熱鬧著,劉婆子進來稟報,說陳夫人來了。
一聽到陳夫人的名字,葉氏斂了笑意,看向謝姝。
很明顯,薛氏這個時候上門,必然是知道謝姝回了謝家,所以她要見的人不是葉氏,而是謝姝。
謝姝想了想,讓她進來。
一段時日不見,她憔悴了許多。
曾經交好的兩家人,如今已是陌路。她的已不複從前熟稔隨意,神情間也盡是拘謹與忐忑之色。
請過安後,葉氏示意她坐下說話。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謝姝一眼,在聽到謝姝說“坐吧”之後,這才堪堪地半坐著。
“臣女早就說過公主殿下是個有福氣的,聽說公主殿下被賜婚給了蕭世子,臣婦打心底高興。”
“陳夫人有話直說,不必繞彎子。”
薛氏表情一訕,“……臣婦也算是看著公主殿下長大的,多日不見公主殿下,想著來給公主殿下請個安。”
謝姝不會讀心,卻也知她絕非隻是來看自己。要麽是有事,要麽是想借著這次機會,對外釋放謝家與陳家和好如初的信號。
真正說來,陳家的所作所為都能理解,所以謝姝才會見她。
但僅此而已。
她告辭後,葉氏長長嘆了一口氣。
等到謝十道回家,一家人又團聚。
聽說薛氏今天來過,他也是一聲嘆息。
說起陳家,夫妻倆都是心情複雜。畢竟陳大人之所以晉升無望,是被自己女婿的兄長給截了去。而陳家與白家的那門親事,如今更是說不出來的糟心,為此陳家沒少被人笑話。
“聽說那白家大姑娘一直催著要進門,見天的纏著頌哥兒不放。”葉氏搖著頭,她還沒見過哪個高門大戶的姑娘會那般行事。
那白家啊,真是內裏一團齷齪。
嫡女不堪,庶女更不堪。
謝十道是男子,心思沒那麽細,還以為自己的女兒對陳頌尚有餘情,在聽到這話之後,頻頻給自己的夫人使眼色。
葉氏沒看見,急得他連連咳嗽提醒。
謝姝又好笑又感動,道:“爹,我沒事。我對陳頌本來就沒有男女之情,因著以前兩家交好才有了來往。”
“那就好,那就好。”謝十道感慨著,“蕭大人是破案奇才,陛下極為贊賞。我瞧著他對你很是上心,這門親事又是陛下賜婚,……願意?”
“爹,我願意。”
“願意就好,願意就好。”
他是男子,又是父親,能問出這樣的話已是極限,所以聽到女兒說願意之後,反倒自己鬧了一個大紅臉,但心裏卻很高興。
父女二人說話,葉氏已去張羅飯食。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剛吃完晚飯,蕭翎來了。
他一身常衣,未著官服,夜色燭光之中分外的皎如玉樹。
謝十道趕緊上前,與他寒暄。
謝姝注意到他在與父親說話時,狹長的眼尾不時往他們這邊看。看的卻不是自己,而是娘和秀哥兒。
哪怕僅是一個眼神,已讓謝則秀感覺到壓力。
“二姐,你有沒有覺得蕭大人的眼睛好像能將人看透?”
“或許吧。”
謝則秀:“……”
從小到大,這種感覺他隻在二姐麵前感受過。二姐最是敏銳聰慧,無論他想藏什麽東西都能被一眼看穿。
他皺起眉來,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窺破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所以二姐說蕭大人是有毒的點心,難道是因為蕭大人更厲害嗎?
這時謝則美冒了出來,邁著小短腿朝蕭翎走去,手裏還舉著一塊點心,“給你吃,這點心沒毒。”
蕭翎接了他的點心,還道了謝。
他學著謝十道的樣子,擺著手,“不用客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對,我們是一家人。”蕭翎說這話時,看向謝姝。
【看我幹嘛,沒毒的點心你還不快吃。】
他壓了壓嘴角,將點心送入口中。
時辰已不早,謝姝辭別父母弟弟。
一出門,她就看到不遠的暗處有一個人。
那人的身影很熟悉,正是陳頌。
有那麽一瞬間,她心情複雜。
陳頌也在看她,目光因為在暗中而大膽。
那個曾經叫他陳大哥的姑娘,如今已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明知道已經完全沒可能,但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一聽到謝姝回了謝家的消息,他就不管不顧地趕來。
他癡癡地望著,心想著哪怕一眼也好。
忽然他看到蕭翎冰冷如刀的眼神掃了過來,渾身不由得僵硬。
“陳公子,既然來了,何必鬼鬼祟祟?”
【你就不能當沒看見嗎?叫他出來做什麽?】
謝姝不解。
但她很快就知道蕭翎的意圖:宣示主權!
蕭翎對陳頌道:“我與小殿下的婚期已定,就在半個月後,到時候陳公子若是有空,可以來喝一杯喜酒。”
陳頌低著頭,雙手握緊。
半個月後,這麽急嗎?
同樣這麽想的還有謝家人,之前聽到謝姝告之婚期時,他們也覺得太急。如今看到蕭翎這般做派,自然便以為是他催得太緊。
他在衆人的注視之中親自扶著謝姝上馬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如今的關係,以及他們即將成為的關係。
謝姝被他這先是宣示主權,後又秀恩愛的一通操作弄得哭笑不得,卻也由著他去。
告別謝家人,馬車駛離。
一直到拐彎之時,陳頌還在原地。
謝姝收回視線,轉頭就對上蕭翎幽幽的目光。
“怎麽是你來接我,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我想你了。”
“……”
他們昨天才見過,想什麽想啊。
這男人簡直是隨地開屏!
“我若是記得不錯,定親之後的男女不宜相見吧。”
“約定俗成的規矩,守它作甚!”
“那皇族的規矩你總得守吧。”謝姝想到一事,眼波流轉。“若是我記得沒錯的話,哪怕我們是夫妻,你想見我也得有召。”
君臣有別,淩駕於夫妻之上。她真正想表達的是,哪怕他們成了夫妻,有些事暫時也是不行的。
這話裏的意思,蕭翎一聽便知。若是他想入她的羅帳,必須她同意。所以哪怕兩人成了親,也不能有夫妻之實。
他眉眼低了下來,氣息逼近。
她感知到危險,身體往後仰,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蕭翎,我還沒準備好。你想要的天天活春宮,能不能緩一緩,好嗎?”
這聲音嬌軟中帶著一絲可憐,瞬間入骨。
蕭翎眼底的幽火乍起,骨頭縫都在叫囂著不同意。
“好不好?”
這一聲更是帶著乞求與撒嬌,險些要了他的命。
他仿佛感覺壓在心底深處的巨獸沖了出來,正貪婪地垂涎著近在咫尺的美味,恨不得一口吞食入腹,然後嚼得連渣都不剩。
那個不字在他喉嚨滾了又滾,最後出口的卻是另一個違心的字。
<101nove.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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