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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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1

    薇瑟鄭重其事地伸出了兩隻手:

    “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麽嗎?”

    林低頭覷她:“願聞其詳。”

    他的目光微微地一凝。

    在奧古斯都帝國, 白皙柔嫩的手上皮膚,是貴族女性的身份象征。

    薇瑟顯然跟貴族沒關係,她的手是標準的法師之手, 乍一看蒼白而纖細,但細細地觀察,就能發現無數細碎的傷痕, 像是白瓷上的冰裂, 觸目驚心地縱橫來去。

    林心裏恍惚地出現一個想法:

    她疼嗎?

    “——歐氣。”

    薇瑟神神秘秘地揭曉答案,動作誇張地扇著眼前的空氣:

    “光輝燦爛的歐氣。”

    以防你忘記,我再次提醒一遍, 我是單抽出了咎瓦尤斯的女人!

    林:“……”

    從萊茵池到小旅館的路上, 薇瑟這個病情已經持續一路了。

    薇瑟偏偏有些防搶的安全觀念,不願意把咎瓦尤斯拿出來展覽,但她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不停地搖晃著自己的人手——尤其是伸向池子裏的那一隻,恨不得在上麵用羽毛筆大寫:

    人類的手但是單抽出咎瓦尤斯)。

    薇瑟已經這麽做了。林不動聲色地掃了眼終端樹枝,薇瑟的世界樹賬號的簽名,已經改成了:

    一位興趣使然的死靈法師單抽出了咎瓦尤斯)。

    跟李的簽名有異曲同工之妙:

    來自東方的吟遊詩人189)八塊腹肌)追過校花)。

    林扶額:“……”

    還是李太白更勝一籌。

    ——也不知道李現在怎麽樣了。

    林此時此刻,總算想起了這個倒黴室友,他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三秒鐘,擔憂了一下好兄弟。

    “林老師。”

    眼下, 薇瑟又開始了,她嚴肅地搖晃著手: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林:“……”

    這題他會, 以後薇瑟的世界樹, 可以這樣發表動態:

    162, 抽出咎瓦尤斯的女人,沉澱, 感謝歐氣,不忘初心,遠離傷痛,頂峰相見。

    林淡淡道:“請把手拿給我。”

    這要放在平時,薇瑟肯定會問上一問,但眼下她整個人都在暈乎乎地發飄,得意忘形地把手湊了過去。

    林低下頭來,他的額發稍長,稍微一俯身就容易遮住眼睛,讓人看不見他眼裏的情緒。

    誒?

    薇瑟麵色一愕,她本能地覺得,氣氛好像有點不對……

    林俯下身去。

    他親吻了她的指尖。

    薇瑟的眼睛詫異地睜大了:“——”

    她能感覺到林的唇,冰涼、柔軟、一觸即分。

    這是一記清如涼露的吻。

    誒?

    誒——??

    薇瑟怔怔地看著他。

    林緩緩地擡起眼睛。

    他表情冷淡,神色肅穆,看不見半分玩笑的意思。

    薇瑟雙眼睜大,小口微張,她的心跳得快極了。

    她一開始確實是因為羞赧,薇瑟能感覺到林清透的呼吸,曖昧地掃過她的手指,像是微風拂動薔薇花的花瓣。

    他親吻了她的手,克製而溫柔,輕飄飄得像是羽毛。

    但是……

    但是太像了。

    回憶洶湧而來。

    薇瑟不受控製地想起,在百來年前,那個遙遠的下午,燦爛的鳶尾花海裏,年少的林·德·彌賽亞,向著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屈膝行禮:

    玫瑰金頭發,孔雀藍眼睛。

    伊麗斯·馮·奧古斯都公主殿下,生得風華絕代、美得舉世無雙,千頃花海都無法媲美她的容顏。

    年輕的騎士親吻公主的手背,立下終身的守護之約,表情也像是這般的認真而虔誠。

    當時的薇瑟遙遙地觀禮,以為這就是世上最好的結局,殿下擁有了最強大的守護騎士,她會……

    ——她會好好地活下去。

    公主沐浴在咎瓦尤斯的光輝之下,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到她。

    為什麽……後來……會發生……

    那種事情?

    薇瑟的心髒狂跳不已,這已經不是心動了,而是另一份相似的情緒:

    恐懼。

    ——發自內心的恐懼。

    薇瑟嫣紅的唇,恍惚地動了動,她看著林的眼睛,看著這雙憂鬱而溫柔的藍色眼睛:

    “……林。”

    ·

    ·

    ·

    “你也會像對待殿下那樣……用咎瓦尤斯斬下我的頭嗎?”

    就是那樣地高高舉起,就是那樣地狠狠落下。

    薇瑟還能記得那一幕,伊麗斯天鵝一般優雅的脖頸,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血線。林的劍實在太快了,快到傷口都沒有反應過來,以至於公主殿下美麗的頭顱,依舊好端端地待在脖頸上。

    伊麗斯微笑著注視著薇瑟。

    鮮血後知後覺地漫出傷口,像是一道價值連城的項鏈。

    殿下隻是微笑,不再言語。

    薇瑟記得自己的心,也是跳得這樣快,她撲在伊麗斯的身上,像是驚恐的女兒抱住死去的母親。

    而就是這個動作,讓伊麗斯的頭顱,徹底失去了平衡,公主殿下的腦袋墜落在地,光禿禿的脖頸斷麵上,鮮血像是噴泉一樣潑濺出來。

    薇瑟靜了幾秒。

    女孩尖聲慘叫。

    她從未叫得如此撕心裂肺,即使在瀕臨絕境之時,薇瑟的喉嚨裏也沒爆發出這等高亢而崩潰的哭泣。

    薇瑟跪坐在地,公主的鮮血洇濕了薇瑟的裙擺,這麽燙、這麽紅,薇瑟的手腳卻冷得顫縮不已。

    薇瑟怔怔地擡起頭來。

    彼時的“黃金雨”林·德·伊麗斯,沉默地佇立在風雨裏,他戴著覆麵頭盔,一身鉑金鎧甲,披風濕漉漉地掛在肩頭,染血的咎瓦尤斯斜斜地點地。

    薇瑟知道不是林的錯。

    這是伊麗斯殿下自己的選擇。

    在誓約守護騎士的劍下結束性命,是伊拉斯留給皇姐最後的仁慈。

    她不能去責怪林。

    她不能去責怪伊拉斯。

    薇瑟跪坐在血泊中,她滿腔的驚恐、悲傷、委屈,驚濤駭浪一般在心中翻滾,可偏偏她又是那麽的清醒、那麽的理智。

    她知道,伊麗斯的死,是公主殿下咎由自取。

    她知道,殿下死得好、死得妙,殿下死得萬人稱頌、殿下死得大勢所趨。

    天真、愚蠢、昏庸的虹鶯公主終於死了。而她的皇弟伊拉斯·海倫娜·奧古斯都,真正能帶領帝國走向盛世的男人,會在她的葬禮上加冕為王。

    這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可是、可是——

    “媽媽……”

    薇瑟記得自己跪行在血跡裏,如癲、如魔、如狂,她匍匐在無頭公主的膝頭,就像是兒時趴在公主的膝頭聽故事那樣。

    ·

    ·

    ·

    “媽媽……”

    ·

    ·

    ·

    林觸電般地放開了薇瑟的手。

    林的麵色震駭,薇瑟的表情空洞,他們像是約好了一般,同時倒退了一步。

    有故事的人,交友就是這樣,上一秒明明還在親昵,但隻要踩到共同的舊傷疤,下一秒便疏遠得像是陌路人。

    “……”

    薇瑟能感覺到,林出於自己的涵養,在極力地克製著情緒:

    “……抱歉,是我粗鄙無禮,我不是有心要冒犯到您,薇瑟密爾夫人,請您原諒……”

    他的稱呼又退了回去。薇瑟已經無暇去計較這些了。

    “對不起,”薇瑟也在道歉,“是我,是我……是我突然說這些……”

    她說不下去了,隨著薇瑟點頭,眼淚也掉了下來。

    她倉皇地逃離。

    ·

    ·

    ·

    在騎士小說裏,男女主吵架之後,女主角都要哭著跑走。

    事實證明,女主角可能還是不夠傷心,才能一溜煙就跑得沒影了。

    薇瑟哭得根本跑不動,隻能邊走邊擦著眼淚,她形容狼狽地喘著氣,眼睛裏全是破碎的光影。

    她都這個年紀了,不應該這麽哭了。

    但是薇瑟一想到伊麗斯,一想到無頭的公主,一想到血泊裏的斷頭……

    她好像還是那個無助的女孩,隻能惶惶無助地抱著無頭的公主,一點點地、一點點地,感覺屍體漸漸地變冷。

    突然,薇瑟的眼前,閃過個橙紅色的影子。

    ·

    ·

    ·

    溫妮?

    薇瑟下意識地認了出來。

    但是溫妮跑得太快,等薇瑟擦幹了眼淚,尼伯龍根的街頭上人頭攢動——薇瑟已經找不到人了。

    這孩子跑什麽呢?

    ……就像是在躲著什麽一樣。

    薇瑟心如亂麻,倒也沒去深究,剛剛轉過身去,不慎和另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啊呀!”

    薇瑟特意低頭,才能看見來人,對方的身材實在太矮小了,整個人就是小小的一隻,跌坐在地上時,腿也是短短的。

    雖然有些不禮貌,但確實是挺可愛的,人類對小小的活物,都會抱著一種本能的憐惜。

    誒?

    薇瑟睜大了紅腫的眼睛:

    矮人族?

    矮人雖然與人類交錯雜居,但總歸是不喜歡人類的,薇瑟隻有在工坊和礦山之類的地方,才能看見矮人的身影。

    而薇瑟撞倒的正是一個女性矮人。她本來抱著一個果籃,此時水果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說是薇瑟撞倒,不如說是兩人相撞,隻是薇瑟更加高大,穩穩地站住了而已。

    “抱歉,”薇瑟立刻蹲下去,幫她撿散落的水果,“是我走路……”

    “哎呀沒事沒事!”

    在人類的刻板印象裏,矮人總是粗魯又傲慢的,身上還有洗也洗不掉的酒氣。

    這個女矮人倒是開朗又熱情,短短的身子靈活地一翻,人立刻爬了起來,利索地收拾散落一地的水果。

    薇瑟敏感地注意到了女矮人手上的淤青和紫痕。

    女矮人的通用語說得很不錯,根本聽不出矮人濃重的都林口音:

    “是我著急追孩子呢——夫人你別見怪,被我這種下等人撞上了,又得洗衣服了。”

    薇瑟立刻否認:“不是不是!……誒?”

    女矮人把好幾個鮮亮的大紅蘋果,一股腦地塞到了薇瑟的手上:

    “夫人,這些都是沒掉在地上的,您若是不嫌棄,拿去吃吧。”

    薇瑟趕忙拒絕,她都把人撞倒了,怎麽好意思再拿人家的東西?

    女矮人顯然上了年紀,已經能算是“阿姨”了,她狡黠地朝薇瑟一眨眼,阿姨麵相和善,連皺紋都在笑:

    “讓那個先生幫你削果皮。”

    薇瑟回過頭去,林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等著她。

    薇瑟:“……”

    阿姨還挺有眼色。

    “吵架了吧?”

    女矮人表情了然,她不認識薇瑟,以為對方隻是個年輕漂亮的貴族夫人,語氣裏自然而然地帶上了些過來人的自豪:

    “夫人,聽我這個下等人一句勸——若是有誤會,說開了就好,免得給自己留遺憾啊。”

    她又往薇瑟的懷裏塞了個大柑橘,不給薇瑟再拒絕的機會,立刻拽上自己的果籃,匆匆地跑走了。

    薇瑟愣愣地看著女矮人的背影。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林在慢慢地走近,薇瑟也不再逃避,慢吞吞地把懷裏的蘋果和柑橘遞給他。

    林抖出一個大紙袋來裝。

    兩人沉默了片刻。

    林淡聲地打破安靜:“那個女士是誰?”

    怎麽送你這麽多東西?

    “……路上偶遇的好心阿姨。”

    薇瑟又回頭看了一眼:

    “隻是……她過得不太好。”

    她指了指自己的右邊眼睛:

    “她這隻眼睛是瞎的。”

    ——是被人硬生生揍瞎的。

    ·

    ·

    ·

    薇瑟很熟悉那種傷口。

    一拳狠狠地揍下去,眼睛就會劇痛難忍,緊接著充血、淤青、腫脹,眼淚嘩啦啦地淌,模模糊糊地看不見東西。

    揍多了,就會瞎。

    阿爾忒彌斯曾對薇瑟說過:

    “你真的會變成瞎子。”

    彼時薇瑟年紀很小,阿爾也沒有輪椅高,兩個人也談不上什麽交情。

    每一間法師學院,霸淩都是永遠的主題,當一群心智未熟的小孩子,得知自己天生就比別人高貴之後,往往會作出令成年人也咋舌的惡事來。

    薇瑟就是倒黴的那一個。

    長得還行,成績不錯,性格孤僻。最重要的是,她出身低微,而且父母不理睬,就算死在學院的廁所裏,三天都不一定有人發現。

    更何況,與薇瑟同一班的,都知道薇瑟的媽媽是什麽人。

    漂亮,蒼白,瘦骨如柴,眼睛下的黑眼圈,像是一輩子都沒睡過覺一樣。

    別人的父母是來學校看望孩子,薇瑟的媽媽是來向薇瑟伸手要錢。

    彼時剛下課,全班都是人,小薇瑟從日記本裏,拿出皺巴巴的奧倫,通過教室的窗臺,一張一張地遞給母親。

    薇瑟的媽媽沾了沾口水,一張張地數著鈔票,突然說道:

    “你死掉就好了。”

    她說得很響亮,小薇瑟愣住了。

    全班人都看了過來。

    “你死掉,學院就會給我這麽多錢。”薇瑟的媽媽比劃了一下鈔票的厚度,“你這輩子也未必賺得到這麽多吧?”

    小薇瑟僵硬地攥著自己的日記本。

    薇瑟的媽媽突然攥住小薇瑟的整張臉,迫使女孩轉向全班人,陡地提高了粗啞的嗓子,像是貨郎一樣地吆喝起來了:

    “有人看上她了嗎??給我五十奧倫,不,三十奧倫,她就是你的!有沒有人買,有沒有人買??”

    當時班上的同學都很小,大多聽不懂薇瑟媽媽的意思,隻有幾個早熟的男同學竊笑起來。

    小薇瑟呆滯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去掙紮:

    “媽媽……媽媽我疼……”

    薇瑟的媽媽冷冷地甩開了她:

    “你真醜。真後悔把你生出來,把我也給變醜了。”

    小薇瑟低著頭。

    薇瑟的媽媽搶過女兒手中的日記本,抖出了裏麵所有的錢,薇瑟平時疊的小紙鶴,跟著花花綠綠地灑落一地。

    母親踩著這些紙鶴,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那一日開始,薇瑟的地位一落千丈,本來隻是班級裏無人問津的“書呆子”,一下子成為了人人都可以欺負的沙包。

    ——你看,她親媽都那樣對她了,我們為什麽不可以?

    一開始,隻是一些男同學,模仿著薇瑟媽媽的語氣,開著自以為幽默的玩笑,拉扯她的頭發和裙子。

    後來,女生們也先後加入了這場遊戲,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薇瑟的長相和衣品,路過的時候大聲地說:

    “三十奧倫的x子!”

    薇瑟驚恐地回過頭去,女孩們嬉笑著打鬧起來。

    隨著年齡的增長,滿身精力的小孩子們,不滿足於口頭上的遊戲,從言語的羞辱上升為肢體的暴力。

    學院裏的天臺,就是最好的霸淩場地,薇瑟記得自己在紅色磚牆的高樓上,挨過一輪又一輪的揍。

    她也是在那裏遇見的阿爾。

    <101nove.·琥珀星,相貌出衆,成績優異,性格孤僻。

    但是阿爾不會被欺負。

    因為她是琥珀星家族的大小姐,她還有一個惡犬一般的弟弟,所有對阿爾吹口哨的男孩,都會被這條瘋狗暴揍一頓。

    她是被愛著的,和薇瑟不一樣。阿爾不會參與對薇瑟的霸淩。她太高傲了,高傲連動手都不屑,隻是會坐在輪椅上,冷冷地旁觀。

    薇瑟記得,那是一個快要下雨的天,燥熱、沉悶、壓抑,霸淩者們害怕自己的新衣服,被雨水淋濕,草草結束了新一輪的毆打,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天臺。

    “為什麽不打回去?”

    小阿爾坐在輪椅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真的會變成瞎子。”

    薇瑟跪在地上找眼鏡:

    “……我試過了。”

    打回去。

    告老師。

    找駐地騎士團。

    給當地婦女協會寫信。

    給兒童保護協會寫信。

    隻要人能想到的,薇瑟都試了一遍,但沒有人理睬她。

    薇瑟和阿爾所在的法師學院,是帝國排行第一的“火環”,這裏的學生大多出身於各大世族門閥,老師、騎士團、婦女協會、兒童保護協會……均需要仰仗這些學生父母的鼻息。

    一個鄉野女孩而已,死了就死了,她能在火環讀書,就已經是帝國莫大的仁慈了。

    “薇瑟,在你的家鄉,還有這麽多不能上學的女孩。”

    薇瑟的老師,曾經看著薇瑟淤青的臉,露出了憂心忡忡的眼神:

    “……你為什麽就不知足呢?”

    “多在自己身上找問題,為什麽馮小姐隻欺負你一個,不欺負其他人呢?”

    “要不你退學吧,真是煩死人了,一個鄉下人,有書讀就不錯了,事還敢這麽多!”

    ·

    ·

    ·

    小阿爾無動於衷:

    “哦,真慘。”

    小薇瑟找到了自己的眼鏡,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

    小薇瑟剛要離開,小阿爾突然出聲,叫住了小薇瑟:

    “你不恨我嗎?”

    小薇瑟茫然地看了過來。

    “我不救你,”小阿爾緩緩地補充道,“我眼睜睜看著你受欺負,你不恨我嗎?”

    “沒人救過我。”小薇瑟輕輕地回答,“如果袖手旁觀,也讓我仇恨的話,我會討厭所有人。”

    小阿爾:“你應該討厭所有人。”

    她向小薇瑟伸出手,小阿爾的膚色病態地蒼白,手腕上的傷口駭人無比,密密麻麻都是刀割的痕跡。

    “我們一起從這裏跳下去吧,”小阿爾邀請道,“你跟我一起死,這樣你有伴,我也有伴。”

    小薇瑟詫異地看著她:

    ——對啊。

    小薇瑟擡起傷痕累累的小臉,看向天臺的邊沿,這裏的欄杆這麽矮,隻要從這裏跳下去,就不會再痛苦了。

    ·

    ·

    ·

    小薇瑟把輪椅,推到了天臺邊沿。

    “我數一二三,”小阿爾頤氣指使道,“你推著輪椅,一口氣沖出去,我們就能一起死。”

    小薇瑟呆呆地問:“會不會很痛?”

    “不會,”小阿爾看了看樓下,“這個高度,我們都會摔成肉餅,一下子就死掉了。”

    小薇瑟點點頭,阿爾念書成績這麽好,她應該相信阿爾。

    她推著輪椅,稍稍地用力——

    ·

    ·

    ·

    小薇瑟突然哭了起來。

    她像是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從著魔似的絕望裏脫身而出,跪在地上大聲哭泣。

    “喂,”小阿爾變了臉色,“你不會反悔了吧?”

    小薇瑟隻是哭。

    “你活在世界上有什麽意思?”

    小阿爾怒道:

    “你活著一點意思也沒有!沒一個人愛你,沒人一個人關心你,你被欺負了這麽久,也沒一個人站出來幫你……”

    小薇瑟擦著眼淚:“有的。”

    小阿爾愕然:

    “哈??”

    小薇瑟哽咽道:

    “在彌賽亞的慈善舞會上,……有一個人替我出頭了,還請我跳了一支舞。”

    “——哈!”

    聽到“跳舞”,小阿爾像是被踩著了尾巴的貓,惡狠狠地搡開了薇瑟:

    “那你自己跳舞去吧!!!——你可千萬要好好地活著,在這個令人作嘔的世界上,盡情地跳你的舞去!”

    小阿爾太生氣了,氣得說起了家鄉方言,發音古怪、音節陰森,像是邪魔在信徒耳邊的絮語。

    她自己滑動起了輪椅,向著天臺邊沿,猛地沖了下去。

    ·

    ·

    ·

    薇瑟還記得那一天。

    無端端地,學院的天臺上,刮起了一陣芬芳的風。

    小薇瑟和小阿爾,俱是睜大了眼睛。

    藍紫色的鳶尾花花瓣,像是一條絢爛的飄帶,輕輕地勾住了小阿爾的輪椅,把她重新拉回了安全地帶。

    “孩子們,死亡不是逃避問題的方式。”

    兩個女孩詫異地回過頭去。

    ·

    ·

    ·

    玫瑰金的長發,孔雀藍的眼睛。

    天光憂悒,烏雲沉抑,來人卻像是一束神聖而溫暖的陽光,降臨在這了這個苦難與淚水譜成的人間。

    照亮了小阿爾灰藍色的眼睛。

    “虹鶯公主”伊麗斯·馮·奧古斯都,穿著一身潔白如雪的法師長袍,懷中抱著幾捆羊皮經卷,像聖母、像神女、像先哲,朝著兩個女孩款款走來。

    “隻有活下去,”伊麗斯微笑,“才能解決問題哦。”

    <101nove.·琥珀星,看到了自己一生的救贖。

    ·

    ·

    ·

    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

    薇瑟躺在旅館的床上,鄭重其事地伸出雙手,它們被人踩過、被人燙過,被人一根根地撅斷過。

    它們是薔薇魔女的手。

    旅館外,天光憂悒,烏雲沉抑,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

    她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薇瑟依舊能回憶起公主殿下的容顏,美麗端莊,神聖慈悲。

    在薇瑟的幻想裏,公主殿下靜靜地坐在床頭,撫摸著薇瑟的長發。

    “快下雨了,您回去吧。”

    薇瑟的眼淚,漫出了眼眶:

    “……媽媽。”

    <101nove.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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