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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2

    烏雲塌陷, 怒雨滂沱，豆大的雨粒發瘋似的往窗戶縫裏湧，迅速地把整個窗欞都泡進了雨意裏。

    薇瑟推開小旅館的房門時, 樓下大堂，人聲鼎沸，雞飛狗跳。路上的行人紛紛湧進大堂裏避雨, 潑辣的老板娘扯著屋大維的口音, 挨個收行人的“茶水錢”。

    薇瑟捧著一小碟柑橘和蘋果，在林的房門前猶豫著打轉。

    三人在小旅館落腳，薇瑟單獨一間房, 林則和伊耿住在一起。

    伊耿跑了。據少年說, 他的“家裏人”，來到了尼伯龍根，要帶他去做“大人的事”。

    現在隻有林在房間裏。

    薇瑟：“……”

    啊啊啊啊啊她不敢敲門！！！

    對於一個社恐宅女而言，大晚上主動去敲男性的房門，不亞於一場慘無人道的火刑。

    要不別去了？薇瑟慫慫地退縮，明天再說……

    不行，薇瑟搖了搖頭，下午的事，是她說錯話了，怎麽都得道歉才行……

    他已經討厭我了吧？就算明天說也一樣吧？

    不行, 除了道歉之外，男爵的事也很重要, 她今天就得——

    “剁你爸的小x, 不交錢就淋雨去吧！”

    一聲豪亮的粗口, 旅館老板娘抱著一盆新被單，走上了二樓, 轉眼就看見了薇瑟，立刻換了一副新麵孔：

    “哦呀，美麗的夫人，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薇瑟：“……”

    她對著林的房門麵露難色。

    老板娘恍然地點頭：“我懂了。”

    薇瑟：？

    等等，等一下，你懂什麽……

    叭叭叭！

    老板娘把林的房門拍得震天響：

    “先生，你把你夫人關門外了！”

    薇瑟大驚失色地擺手：“不是的不是的……”

    “請進。”

    林的聲音，從房門裏，淡淡地傳出來：

    “門並沒有鎖。”

    誒？

    薇瑟試探著擰了擰門把手，房門立刻開了一條縫隙。

    “哦呀~”

    老板娘眉飛色舞地壓低了聲音：

    “夫人，床頭櫃裏有‘羊腸’……”

    薇瑟臉頰燙紅一片：

    “您真的誤會了！！！”

    她連忙把老板娘的大笑聲關在門外麵。

    ·

    ·

    ·

    林的房間沒點燈，昏暗暗的一片，清冷悠長的草木香，緩緩渡入薇瑟的嗅覺。

    人呢？

    薇瑟試探著走了幾步：

    “林老師？”

    門邊衣柱上還掛著林標誌性的長風衣。旅館的紅木桌上，擺著幾本伊耿的作業，還有一本厚重的牛皮筆記本，上邊鐵畫銀鈎地寫著一行：

    “工作日誌十四號”。

    林的字跡端正而剛硬，字母的轉折出頗具棱角，劍一般的鋒芒從字裏橫間迸射出來。

    房間裏安靜得落針可聞，薇瑟茫然地環視了一遭，沒看到林的身影。

    薇瑟把手裏的水果碟，輕手輕腳地放在桌上，自己繞過了屏風，床上同樣空無一人，被褥上齊整地疊著換洗的衣服。

    這不是旅館女仆疊的，是林自己動手為之，薇瑟先前在林的家裏，見過這樣齊整得像豆腐塊一般四四方方的衣服。

    聖堂騎士的生活習慣一直都這麽反人類。之前林在家裏做飯，特地做了薇瑟和李能吃的食物，而林自己隻有一盆水煮瘦肉——薇瑟好奇地要了一塊吃，嚼了五六分鐘都沒能嚼碎，最後還是用魔力偷偷震碎的。

    林的聲音從衣櫃裏傳來：

    “白老師，我在這裏。”

    薇瑟：“……”

    啊？

    你怎麽進櫃子了？？

    ·

    ·

    ·

    薇瑟的骨手打開了衣櫃。

    熔熔的黃金光輝，從衣櫃裏漫溢而出，映亮了整個房間。

    薇瑟睜大了眼，衣櫃裏沒有衣服，隻有一道霧氣滾湧的門。黃金色的霧氣，圍繞著一個點，漩渦似的緩緩轉動，顯然是通向另一個空間。

    薇瑟試探道：“……我進來了哦？”

    她提起裙擺，邁入了霧門。

    薇瑟一頭紮進了霧中。

    金煙漸次散去，視野逐漸清明。

    高遠的蒼穹，瑰麗的雲霞，平曠的大地，黃金霧門之後的空間，絢爛明麗得好似一副油畫。

    薇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她看見了棺材。

    一尊又一尊的鉑金色棺材，齊整地排列在大地上，像是某一種煞氣騰騰的格子。

    棺材並沒有遮蓋，每一個棺材裏，都躺著一個林。

    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壯年的。他們雙眼閉闔，神色淡然，像是沉沉地睡去了。

    絢麗的霞光，映在他們的身上，每個“林”都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蠟像，說不出的瘮人和詭異。

    薇瑟倒是不害怕，她知道這是什麽。

    這是“黃金淚滴”。

    一個戰士的一生，就像是一卷複雜的連環畫，而“黃金淚滴”的作用，就是把這卷連環畫給“剪”下來，供武者反觀自身，修行進步。

    換而言之，每具棺材裏的“林”，都是林的一生中，某個特定時間點上的自己。

    比如薇瑟右手邊的這具棺材，冷俊的男孩躺在乳白色的哀花中，十指交叉，安然睡去。

    這就是八歲的林。若是薇瑟主動喚醒他，男孩便會從棺中坐起，與薇瑟促膝相談，或者拔劍戰鬥。

    當然，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黃金淚滴”就像是不上鎖的日記本，隻要薇瑟喚醒這個男孩，八歲的林便會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麵前。

    是以，薇瑟隻是看了一眼，便從鉑金棺材之間的道路上，向前方的曠地上走去。

    空地之上，塵雲卷湧，劍雨狂飆，兩道燦金色的強光，震顫出利哨一般的鋒利弦音，鏘鏘然對撞在了一處：

    咣——！！

    星花火粒像是雨一樣地爍爍飛落。

    林輕盈落地，長劍斜點，旋身卸力。

    他沒有穿上衣，精健流暢的背肌，像是猛虎撲食之前遒然收緊的身體。在劇烈的運動之下，林渾身都冒著騰騰的熱意，晶瑩的汗液蟄伏在他的肌膚上，被鬥力的金色光輝映得剔透淋漓。

    林的肩膀寬闊，腰肢卻向細收窄，這是騎士行內中頗受推崇的“猿背蜂腰”，薇瑟原本並沒有什麽感覺，但在真正見到教科書級別的例子時，還是倒吸了一口涼皮：

    哇哦。

    怪不得總有人說，騎士劍的身材，能夠治好女人的斜視。

    薇瑟呆呆地眨巴著眼睛，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來意。

    抱一絲，離異多年的單身魔女就是這樣的。

    林感覺到了薇瑟的視線，略微地偏側過了臉龐，他的額發也被汗水沾濕，發稍細細地收束成針尖的模樣，鋒利地掃在鼻梁上。

    林：“……”

    林淡涼道：“夫人。”

    他對薇瑟的稱呼，很微妙地倒退了。

    林咳嗽一聲，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薇瑟：“……”

    誒？

    ——難不成她流鼻血了？

    不會吧？？

    薇瑟大驚失色，趕忙摸向鼻子。

    什麽也沒有。

    薇瑟隨即意識到，她太笨了，被耍了……

    風裏傳來林不可控製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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