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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1

    薇瑟原本覺得, 林是一間修道院，整肅、克製、禁欲，她可是“過來人”, 可以輕而易舉地拿捏。

    優勢在薇瑟！

    前十秒鐘，薇瑟信心滿滿，薇瑟大權在握, 她覺得自己經驗豐富大概吧）, 能把林玩弄於股掌之間。

    薇瑟的人手，按在林的胸膛上，她能感覺到林錯亂的呼吸, 男人的心跳像是拍擊海岸的潮浪。

    事實證明：

    林確實是一間年代久遠的修道院。

    ——畢竟老房子是很容易著火的。

    林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是個勤學上進的好學生。

    這學習速度也太恐怖了，薇瑟老師非常慌亂，她下意識地想退避，但林的手從後按住了薇瑟的後頸，像是握著劍柄或者韁繩，薇瑟雖然不疼，但也掙紮不能。

    薇瑟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誒？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

    她的記憶都有些迷糊了，隻記得林把她的眼鏡摘了下來，隨手掛在了後腰上。

    林剛打完一架，還沒來得及把襯衫穿上, 薇瑟能感覺得到，林發力時賁起的肌肉區塊, 他的體脂率不高, 肌肉也不算誇張, 隻是精煉得像是鋼條，薇瑟好奇地按了按。

    好堅硬呢。

    薇瑟又四處戳了戳。

    林：“……”

    “……”薇瑟能感覺林倒吸了一口冷氣, “夫人，別亂動……請別亂動。”

    他的聲音愈發地暗沉，薇瑟茫然地眨了眨眼，隨即意識到了什麽，全身都僵硬了起來，乖乖地不動了。

    這個模樣很呆，成功地踩中了林的笑點，薇瑟能聽見他笑了一聲，又輕又低沉，撓得人耳根癢。

    聖堂騎士算是重甲騎兵，林的力氣堪稱恐怖，他一隻胳膊就能把薇瑟整個人摟起來，薇瑟無措地搖晃著腿，腳尖卻根本夠不到地麵。

    薇瑟現在才能感覺到，一米九和一米六的身高差，居然能如此嚇人。

    林抱著薇瑟，大步跨過了黃金霧門，昏暗的旅館房間裏，怒雨急急敲打著窗戶。

    林順手扯鬆了薇瑟的發帶，她雪白色的發辮，像是牛奶一般地流瀉，絲滑地鋪得滿床都是。

    薇瑟眼神透亮地看著他。

    林堅硬的手鎧，冷冰冰地，撫過她纖細的眉毛，微垂的眼尾，白嫩的臉頰，紅豔的嘴唇。

    林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薇瑟。”

    薇瑟的睫羽顫了顫。

    這還是林第一次這般叫她。

    “……”林低低地說，“……我們……”

    薇瑟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林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我們不能這樣。”

    “……”

    薇瑟呆呆地眨了眨眼：

    “啊？”

    啊？？？

    ·

    ·

    ·

    “婚前……”林組織著自己的措辭，“是不名譽的。”

    薇瑟：“……”

    啊？

    薇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今年是愛琴歷幾幾年？？？

    尼伯龍根都通世界樹了，林居然還在糾結，上世紀才會出現的道德問題？？

    “……”

    薇瑟生氣地皺起眉毛：“你是不是在嫌我跟——”

    “不是，不是，”林急忙否認，“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薇瑟的目光順著林的腹肌一路向下：

    “好像沒有問題。”

    ——我覺得很沒有問題。

    薇瑟捧著燙紅的臉頰，她不裝了，她很滿意。

    林麵無表情地把薇瑟翻了過去：“……”

    我知道你想看，但是你先別看。

    林的聲音變得格外絕望：“……是精神上的問題。”

    不是身體上的問題！

    “——《騎士戒律新編》第十一條，”林給薇瑟背誦原文，“騎士不能與未婚女子……”

    薇瑟被他翻了過去，她自己又翻了回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林：

    “你信這個？”

    《騎士戒律新編》就是本破書，用伊拉斯的話來說就是：

    怎麽有人放屁能放幾萬字？

    騎士戒律新編，從各方各麵，對騎士提出了幻想一般的嚴苛戒律：

    說話要遵守敬語格，走路要禮讓婦女、老人、有德行的人，吃有吃相、站有站相、連拉屎都有“如廁相”……伊拉斯曾經想提升自己的素質，讓人買了一本來翻著玩，沒到一個小時，伊拉斯就繃不住了，在皇宮發表了重要講話：

    “誰敢管我，我就殺誰。”

    薇瑟深以為然。伊拉斯的人生原則，就是“與其內耗自己，不如指責他人”，所以皇帝陛下的精神狀態一直無比穩定，穩定地發瘋。

    薇瑟以為這本書，就跟上樹的時候，蹦出來的用戶協議似的，正常人都是在下麵打個勾“我以閱讀並知曉上述內容”——不會真有人逐字逐句去看吧？

    林扶額：“……”

    你好，有的。

    “……”薇瑟睜大了眼睛，她想起來了什麽，“林老師，你不會……”

    至今——呃——至今？

    林閉著眼睛，表情很絕望：“……”

    是的。

    你好，你麵前的，是一位一百多歲的處男。

    薇瑟震撼難言：“……”

    啊？

    騎士有禁欲的戒律，但這指的是上班的時候，不能去參加銀趴，不是說你下班後也不能結婚生子。在奧古斯都帝國，少女都以交往騎士為榮，薇瑟十七歲的時候也跟了風，她的初戀正是一位騎士。

    薇瑟知道林是單身，但彌賽亞家的大公子，有過地下戀人太正常了，薇瑟對大貴族那點兒“規矩”心知肚明。

    真的假的？

    薇瑟從床上坐了起來：“林，你可不能騙我，我真的會相信的。”

    林：“……”

    林無奈道：“我騙你做什麽？”

    薇瑟震撼地抱住枕頭，這也太炸裂了，一百多歲的處男，這還不得是個大魔法師？

    轉念一想，林是“尊者級”的戰士，也算是戰士意義上的大賢者了。

    “那，那好吧，我尊重你的原則。”

    薇瑟抱著枕頭，坐在床中央，擡頭看著他：

    “騎士先生要把我趕走嗎？”

    這種問題就屬於有恃無恐了。薇瑟得意地晃著腳，她的腳踝生得漂亮，玲瓏又白皙，林的手指蜷了蜷。

    林嘆了口氣，伸出手來，彈了一下薇瑟的額頭。

    不舍得。

    ·

    ·

    ·

    他舍不得。

    ·

    ·

    ·

    林去洗浴。

    薇瑟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目的，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赤腳踩在地毯上，腳步輕盈地跟了過去。

    林愣了愣，以為她要用盥洗室，側身讓她先進去：

    “穿鞋，裏麵滑。”

    薇瑟擡頭看著他。

    林心裏騰起了一個不妙的預感。

    薇瑟的性格，其實很“法師”，平時文靜而羞赧，但在某些事情上，會表現出驚人的大膽。

    薇瑟當然大膽。在她的學生年代，女性的死靈法師，還被人們蔑稱為“巫婆”——她的骨子裏是有一股叛逆和瘋勁的。

    眼下，薇瑟的眼神，也是詭異地發燙，林不動聲色地倒退了一步。

    “林。”

    薇瑟擡起手，白皙的人手、冷硬的骨手，均攤開了掌心。

    林眼皮一跳。

    薇瑟咬著下唇，她沒戴眼鏡，鳶紫色的眼睛裏，嫵媚簡直要從眼神裏抽出絲來：

    “——要試試……嗎？”

    ·

    ·

    ·

    五分鐘後。

    林撈起薇瑟，伸手打開了門，把薇瑟從盥洗室裏扔了出去。

    “你再亂來……”

    林麵無表情，啪地一聲撐住門框，手指關節都捏得發白：

    “——騎士戒律，真的，救不了你。”

    薇瑟有點委屈：“我覺得你挺喜歡……”

    砰！

    林摔上了盥洗室的門。

    ·

    ·

    ·

    林擦著頭發走出盥洗室的時候，薇瑟正側坐在窗前，哢哢地啃蘋果吃。

    她沒穿披肩，身上的深紫長裙，領口是現下流行的“一”字，大方地露出了修美的頸項和白皙的肩膀。

    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肩窩上，那裏的皮膚，淺淺地紅了一小片——是他幹的。

    薇瑟正出神地看向窗外。

    陰雨連綿，水意青灰。一支龐大的商隊，像是一口粗壯的蟒，慢吞吞地占據了整條街。

    林的視力很好，即使燈火昏冥，他也一眼認出了，這是埃斯男爵的商隊。

    薇瑟“哢”地咬碎了蘋果。

    她在天上鬧了一遭，其實並沒有改變什麽，埃斯男爵的生意依舊在正常運作，那些籠子裏的“商品”，仍然要被售賣出去，為男爵掙來驚人的暴利。

    但是……快了。

    就快結束了。

    薇瑟的紅唇動了動，脆生生的果肉，再次被咬碎。

    薇瑟在聯合騎士團鬧出這麽大動靜，又在當地逗留了好一段時間，至今沒人找上門來，隻有一個原因：

    要找薇瑟的人，很多、很多。

    男爵及騎士團的反擊，一定牽扯到了多方的利益，才能對薇瑟彙聚起一記龐巨的重拳。

    薇瑟不急，她一點都不急，她是輔佐伊拉斯上位的女人，太明白按兵不動的道理：

    暴風雨來臨前，誰急誰就被動。

    “可以提問哦，”薇瑟沒有回頭，“我都會告訴你的。”

    她自然在跟林說話。

    林垂下金色的睫羽：

    “那些籠子裏的人，你有想法嗎？”

    薇瑟一愣。

    “……”薇瑟錯愕地回頭，“你就不關心，我為什麽，跟埃斯男爵過不去嗎？”

    薇瑟不認識埃斯男爵，埃斯男爵也沒得罪過薇瑟，她大可以繼續歲月靜好，男爵也可以繼續人口買賣。

    埃斯男爵的背後，絕對不止是聯合騎士團的縱容，其中的利益鏈條，根係埋得太深，不是薇瑟一人能夠輕易挖動的。

    看不慣的人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人也有很多，所以尼伯龍根島，才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林臉色漠然：

    “——順手的事。”

    看不慣的，就連根拔起，這本來就是薔薇魔女，順手的事。

    一個人口販子而已，打了就打了，殺了就殺了，為民除害而已，還需要特地找理由嗎？

    薇瑟忍俊不禁。作風強硬，卻不欺淩弱小；心懷悲憫，絕不置身事外。

    這才是黃金雨的脾氣。

    這才是……黃金般的騎士精神。

    “要下雨了。”

    林伸出手去，薇瑟一翻手掌，反握住了他的手：

    “薇瑟，這些籠子裏的人，不會有傘。”

    這些籠子裏的人，都是走投無路，才會被男爵發賣。

    若隻是幹掉一個埃斯男爵，結局固然大快人心，但這些人，依舊無路可去，很快還是會淪為他人的貨物。

    這是往往被忽視的下等人。世人隻關心騎士如何打倒惡龍，卻不在意被惡龍燒毀的小小村莊，會出現多少貧困與疾病。

    ——這些籠子裏的人，你有想法嗎，薇瑟？

    ·

    ·

    ·

    薇瑟沉默地低下頭去。

    林迅速地補充道：“這隻是一個建議，你無需有壓力……”

    他當然不是在道德綁架薇瑟。

    林是有了自己的打算，彌賽亞家族的慈善組織，會接納這群無處可去的婦女和兒童。

    但介於尼伯龍根島，極為特殊的國際性質，彌賽亞家族考慮到地緣利益，很可能並不方便出麵。

    但林的人脈四通發達，他也可以幫忙去聯係，活躍在愛琴諸陸國際間，那些不分種族、不分國別、不分貴賤的慈善組織。

    比如著名的“童聲會”，再比如活躍的“切爾茜救濟會”，再或者是更神秘的“伊麗斯愛心協會”……

    算是幫個小忙，讓這件事，變得更圓滿一些。

    薇瑟擡起頭來。

    她剛剛是在找東西。

    找到了，薇瑟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林。

    名片上，印著燦爛的鳶尾花，下有一行花枝纏繞的小字：

    “伊麗斯愛心協會”。

    林目光震動。

    他意識到了什麽，匆匆地翻過背麵，烙金一般的文字引入眼簾。

    “創始人：伊麗斯·馮·奧古斯都殿下的學生們”

    “尊敬的：

    <101nove.·琥珀星導師、

    薇瑟密爾·白導師、

    茜帕緹婭·塞翁導師”

    “祝三位女士的品格與友誼，與伊麗斯殿下的意誌一同”

    “百世流芳，萬古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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