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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世紀福音戰士1

    人說話是有味道的。

    比如薇瑟, 嚴肅時溫和端莊，輕鬆時香軟甜蜜——這種就屬於“我推的媽咪”。

    比如阿爾，出生時高人一等, 入土時高人一等，投胎時高人一等——這種就屬於“你家的大爹”。

    比如眼下，這方臉一開口, 臭氣熏天而起, 把露思嗆了個跟頭：

    這種就屬於……呃，“男的來了”。

    方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露思。

    露思毫不遲疑地凝視了回去。

    這方臉相貌平平無奇，屬於長得不是太醜, 但也絕對不會好看的類型, 橫豎突出一個“普”字。

    但露思本能地覺得此人不是善茬。

    雖然林把露思保護得很好，但露思從雅典學院畢業，也已經有段時日了，她在城邦法院裏工作，見過不少奇形怪狀的傻嗶。

    是的，就算是以“高貴、優雅、單純”著稱的精靈，內部也是有傻嗶的——

    傻嗶是一種比邪神還要邪門的存在。

    起碼你潤到耀庭，是看不見邪神的。

    但是，無論你潤到天南地北，隻要還處在社會關係中, 你就會發現：

    一切終將逝去，唯有傻嗶永存。

    傻門！

    露思的本能告訴她, 普方臉不是一般的傻嗶。

    這倒不是說, 普方臉有多厲害, 而是普方臉的眉眼之間，總有一股陰沉沉的惰氣和暴戾縈繞不去, 像是在酒色裏打熬了十幾年一般，無天、無地、無法，沒有什麽可以管教他。

    露思很熟悉。

    在城邦法院裏，隻有刑事庭，露思才能看見這種神色——

    殺人犯。

    露思眼皮不安地跳了跳：

    ——這都是些什麽人？

    前女友眼神躲閃，幾年不見，露思發現，對方驚人地消瘦了下去，皮膚蠟黃地貼在骨骼上：

    “姐、姐姐……”

    露思嘆了口氣，沒有多問：“來我這邊。”

    無論如何，先離這群人遠點，有什麽事回頭再慢慢說。

    前女友眼睛一亮，剛想走過去，就被普方臉身邊的跟班，一個胖子給拽住了。

    露思一皺眉。

    普通人想拽別人，一般都是拉手，或者扯袖子。

    而這胖子偏不，他臘腸似的手指，肥嘟嘟地抓住了前女友的裙子，這個“拽”的動作變成了“掀”，女孩臉色一白，露出了大腿和吊襪帶來。

    露思不悅道：“你這是做什麽？？”

    “哎，”胖子驚詫地看了露思一眼，“急了，她急了！”

    他的同伴們齊齊哄笑起來。

    前女友的臉色愈發難看，她哆嗦著蒼白的嘴唇，求救似的看著露思。

    露思麵色愈發沉凝：“你好，請放開她。”

    見露思這般有教養，這群人愈發放肆起來，站在普方臉身邊的小寸頭，往地上一蹲，朝著露思吹口哨：

    “精靈，你也喜歡穿黑色的？”

    露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人蹲下去，是在看自己的裙底，下意識地一按裙擺：“……”

    或許是這個窘迫的動作，娛樂到了這群貴族惡少，或許是露思慍怒的表情，戳中了這幫小年輕的笑點。

    他們帶頭哄笑起來，輕佻的口哨聲刺耳不絕。

    露思抿著嘴唇。

    露思知道，這隻是一個測試，測試這輛馬車上，露思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如果露思落單，那麽接下來，他們隻會更過分。

    露思強壓著怒火：“我父親馬上就回來了。”

    說罷，她往右邊站了站，露出了馬車掛簾上，醒目無比的彌賽亞家族標誌。

    露思不太了解，人類帝國的具體情況，但是林顯赫無比的出身，露思還是知曉一二的。

    彌賽亞家族的地位，等同於當年，精靈帝國的覓光家族，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

    露思很生氣，但是她不想起沖突，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隨便發脾氣，隻會給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希望用彌賽亞家族的名聲把這群人嚇跑。

    然而，露思不清楚，奧古斯都帝國，與彌賽亞家族並駕齊驅的，還有另外三個姓氏。

    “精靈就這啊？”

    先前看露思裙底的小寸頭，不屑地笑了笑，對普方臉道：

    “少爺，她還以為，彌賽亞有多了不起呢！”

    露思暗暗吃了一驚：

    這群人什麽來頭？

    普方臉陰沉沉地笑了一聲，倒是沒有評價彌賽亞，但也沒看出任何忌憚的意思。

    他伸出胳膊，攬著前女友的脖頸，普方臉生著一頭火焰般的紅發，乜斜著看向露思時，眼睛迫人的綠：

    “我聽說，我家的女仆，以前喜歡過女人……我很好奇，就讓她，帶我過來，看一看。”

    普方臉年紀不大，說話卻像個領導，總是拿腔拿調地大停頓，但又講不出什麽令人回味的內容，聽得露思格外難受。

    他大概覺得，這樣說話，顯得自己很成熟，又慢慢悠悠地開始了：

    “精靈，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喜歡女人？”

    露思：？

    這群人鬧了半天，就是想知道，她為什麽是個女同性戀？

    “人類，”露思極力克製著自己的不快，“你在冒犯我，我不想回答你這個問題。”

    小寸頭暴喝一聲：“x的，你他媽裝什麽裝——？！！”

    普方臉擺了擺手：“精靈嘛，傲慢點，可以理解。”

    他大概覺得自己很大度。

    “精靈姐姐，別冷著個臉啊，把氣氛都搞僵了。”

    普方臉看向露思，他稱呼她為“姐姐”，讓露思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要麽，我們別站在這裏，進去喝一杯怎麽樣？”

    他一指馬車的車門，笑出一口被煙葉熏黃的牙：

    “彌賽亞的馬車，有備上好酒吧？”

    露思一時間感到匪夷所思。

    這群人，從露麵的那一刻起，就在用自己的無禮和猥瑣，三番兩次地冒犯她。

    現在，這群人，居然還想去馬車上做客？

    沒等露思說話，先前那個胖子，真沒把自己當個外人，擡腳便往馬車裏邊走。

    露思：“等等，不……”

    “嘖，”胖子打斷了露思，他嫌棄地踩了踩階梯，“這麽小，我怎麽擠得進去？”

    小寸頭哈哈大笑：“——‘小’才爽啊！”

    他們又笑作一團，你一言我一語，露思完全插不上話。

    這群人根本不關心露思的想法。他們自說自話，自以為幽默，自我感覺良好，整個愛琴都是繞著他們的心意轉的。

    露思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

    “——你給我滾下來！！”

    所有人聞言一靜。

    胖子吃驚地看向露思。

    露思符合衆人對“高知淑女”的所有刻板印象。

    露思從小的家教十分嚴苛，即使在忒彌斯法官出事之後，林把她送去的另一個地方，也是環境相對單純的雅典學院。

    在這種環境裏長大的露思，身上總有一股洗不掉的書卷氣，她的氣質是文靜而內秀的，即使露思習慣性地板著張臉，旁人一看也知曉，露思不是會輕易發火的人。

    她的涵養可以容忍大多數的冒犯。

    ——但這是林的馬車。

    露思之所以忍，就是因為，她不想給林惹麻煩。

    但這群人要上車的話，露思也沒必要忍了。

    露思麵無表情地看著胖子，她收斂了怒容，鬆石色的眼睛，看得胖子後脊發涼：

    “請、你、下、去。”

    胖子哆嗦了一下：“……”

    他連忙後退了幾步，嘴上說著不屑的話：“嘁，讓讓你吧……”

    普方臉原本還在笑，此時拉下了一張臉來：

    “你……拒絕我？”

    他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我在拒絕你。”

    露思冷冷地看著普方臉：

    “我不僅拒絕你，我還認為，你與你的朋友，十分地令人惡心——現在，滾開。”

    普方臉愣住了。

    他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露思，似乎是在消化，露思對他說的話。

    露思漠然地看著普方臉，心裏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她第一眼，覺得普方臉，長得普普通通，現在仔細一看，卻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哪裏違和？

    因為是紅發綠眼，所以長得像……

    露思悚然而驚：

    蘭？

    不，不不不，蘭男身女相，豔麗妖冶，如果單論眉眼的骨骼走勢，其實更像是，露思熟悉的另外一個人……

    林。

    露思心中驚濤駭浪：

    是的，她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麽會覺得違和了——

    因為普方臉長得像林！

    雖然，林的長相很“正”，屬於劍眉星目、相貌堂堂的那一掛，貼起來可以當門神掛著辟邪。

    但是林的眉眼走勢，其實是有些陰柔秀麗的，是以，林凝眸時英氣鋒銳，令人生畏；垂眼時卻憂鬱破碎，惹人愛憐。

    可惜，普方臉隻是這裏像而已，其他地方又普通得有些粗陋，於是整張臉不算太醜，但也絕對稱不上英俊。

    普方臉不知道露思在驚訝什麽。

    他驚訝完了，慢慢回過味來，哦，露思拒絕他。

    這樣啊。

    這樣啊……

    普方臉喃喃自語：“精靈，你讓我很失望。”

    露思心裏不屑地一哂，普方臉爹得令人絕望，這種垃圾話她沒必要回。

    普方臉怒了。

    一般人動怒，會罵人、會動手，會攻擊令自己生氣的源頭。

    但普方臉不一樣。

    他突然伸出手，扯起前女友的頭發，女孩嚇得尖叫一聲，露思也是一驚，沒來得及阻止——

    啪！

    普方臉狠狠地扇了前女友一耳光！

    這一耳光扇得太狠，比薇瑟先前在尼伯龍根島，扇蘭還要更加用力，幾乎是掄圓了膀子，把手掌惡狠狠地糊在女孩的臉上。

    女孩慘叫一聲，她黃黃瘦瘦的小臉，高高地腫了起來，連眼睛都隻能艱難地半眯著：

    “嗚……少爺……”

    露思怒道：“你幹什麽——？！！”

    普方臉淡淡地看了露思一眼。

    他笑了笑，牙齦猩紅，牙齒熏黃。

    他握緊了拳頭，朝著女孩的肚子，用力地揍下去——

    嘩！

    露思伸出右手，向空氣淩空一握，翠綠色的鬥力光華，驟撞疾閃而逝。

    形貌駭然的流星重錘，出現在了露思的掌心，她握著形製粗豪的金屬鎖鏈，砰地一聲，重錘落地，塵埃漫溢。

    這是輝煌精靈城邦法院，每一名在編法官的製式武器，也是輝煌法典的暴力象征：

    法官錘。

    它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

    “一裁終局”。

    胖子嚇得麵無人色，好似一顆彈跳的肉球，連忙躲在了普方臉的身後：

    “是城邦法、法官！”

    露思冷冷地看了胖子一眼。

    胖子顫抖著閉嘴了。

    精靈族向來認為，無知即是罪惡。

    然而，眼前這幫貴族惡少，絕對不是缺乏教育，他們接受過貴族課程培養，認識精靈的執法武器，比起平民百姓而言，算得上見多識廣了。

    ——他們隻是壞而已。

    盛怒之下，露思的鬥力外溢，她渾身沐浴在翠綠色的鬥力光輝之中，雙眼像是燎燎的碧色狂焰：

    “人類，我向你發出最後通牒：

    “——放開這位女性，停止你的暴力。

    “不然，我會依據法典，就地判處你的罪行。”

    普方臉愣了愣。

    或許是因為露思的威嚴，或許是因為精靈的……

    新奇。

    普方臉眼睛一亮，他居然笑了起來，瘋瘋癲癲地拍著手：

    “好、好、好，好玩！真好玩！！”

    “你要判我的罪？哈哈哈哈哈哈……”

    普方臉拽起前女友，吧唧一聲，居然往女孩的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法官大人，快來懲·罰·我·啊？”

    露思：“……”

    露思薄荷綠的眉毛，深深地皺了起來：

    如你所願！

    嗚——！！

    露思麵無表情地一甩手腕，鎖鏈嘩啦啦地作響，法官錘“一裁終局”呼嘯而起，它的體量太過龐巨，高速運動時發出恐怖的悶聲，好似一座死沉的小山，被露思揮舞在半空之中。

    然而，“一裁終局”雖然龐大而渾沉，卻保留了精靈武技中出色的迅敏，眨眼之間，巨錘橫掃，狠狠地砸向普方臉：

    戰技·一審判決。

    砰！！！

    露思驚詫地睜大了眼睛。

    什麽？

    ·

    ·

    ·

    一道身影閃現，自上而下、一腳踏落，將法官錘“一裁終局”，轟聲踩在了腳下。

    地麵開裂，塵沙飛揚。

    露思駭然睜大了眼睛。

    她的所有戰技，都有抗打斷的特性，能這樣阻止她的重錘，隻能說明……

    對方的實力，遠在她之上。

    煙霧淡去，塵雲消散，一道白色的人影，靜靜地立在重錘之上。

    來人白發、白眼、白膚，像是冰雕雪刻的人偶，還未沾染其他顏澤，冒著砭膚刺骨的森然寒氣。

    “他”穿著耀庭的白色製服，肩膀上圍係著耀庭風格的披帶，背後八道殉翼像是翅膀一樣張開，每一道菱形花紋刃刺上，都跳動著細小的數字：

    100111011011101……

    露思心底一沉：

    完了。

    她認得這種“東西”，這是長得像人類的——

    煉金機器。

    人類，是由靈與肉構成，而眼前這個東西，是由魔法芯片與煉金機關組合而成，隻能算是一種奇特的“機器”。

    耀庭把這種東西，叫做“福音大天使”。

    福音大天使沒有性別，智慧生命的男女雄雌，對福音大天使來說並無意義，“他”們的存在隻是為了守護和戰鬥，渾身上下不會有更加多餘的東西。

    人們隻是為了方便，用男性的“他”代稱而已。

    很顯然，這臺福音大天使，是普方臉的“守護天使”，平時在高空中懸浮飛行。

    一旦有威脅被守護人的事情發生，福音大天使便會啓動戰鬥程序，猶如朗基努斯之槍一般，自高天降臨人間。

    見露思忌憚的凝重神色，普方臉滿意地笑了：

    “fsk002，打她。”

    福音大天使聽令，麵無表情地擡起手，他的雙手，分別拿著，兩支“爆銃”，尺寸稍長，槍管粗豪。

    霰型爆銃，伊拉斯七零七年造，殺人全家的絕佳武器，用過的都說太殘忍——因為這種銃具，子彈會像天女散花一般裂開，一頭巨象的頭顱，會在頃刻間變成一張篩子。

    福音大天使冷白色瞳仁，漠然地轉了一轉，執行程序啓動，狙殺預熱完成，他鎖定了精靈清秀白皙的臉龐。

    露思冷冷地看著天使。

    天使回以涼如冷露的眼神。

    他按動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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