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石綠眼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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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石綠眼球2
林用手背扶了達芙妮一下:“小心。”
小月桂樹女子學院建在半山腰。一開始, 這裏隻是一片光禿的荒地,滂沱的夏雨把傾斜的山坡,沖刷得愈發瘠薄削瘦, 沒有農民願意在這塊地上耕種。
達芙妮用五百奧倫,向當地的領主,買下了這塊地方。
但是這還不夠, 要建一所法師學院, 對於達芙妮來說,需要太多太多錢了。
她隻是一個窮學生,剛從修道院出來不久, 同學在暴亂中身亡, 導師在惡行中死去,他人一輩子未必會遭遇的苦難,達芙妮在一天之內就體驗完畢。
“……”
林環視周遭,“誠實而言,我並沒有想到,你能做到這些。”
數十年過去,原本荒涼的貧地,如今是一片絢爛的花海,蓬勃的綠植幾乎沒過了人腰。
女學生們背著書袋,在花海中跑來跑去, 像是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山雀,每一張麵孔上都洋溢著青春的朝氣:
“明天見!校長媽媽!”
達芙妮向她們揮手致意:“路上小心哦——”
小月桂樹的女學生, 大多來自周邊村落, 家裏普遍信仰耀庭, 女孩們的脖頸上都會掛著十字架,跑動起來時撞出清脆的響聲。
她們大多的命運, 是進入修道院學習,少數會被耀庭吸納為戰鬥修女,而大部分則會重新返回家中,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給鄰村的小夥子,繁衍後代,相夫教子,就這麽過上一輩子。
作為農婦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確實不壞,但也不好。
小月桂樹給了她們新的可能——走出森林的可能。
“是啊,”達芙妮回答林,“我這個不會生育的人,居然能有一天,被一群孩子當做母親。”
林沉聲道:“這不是你的錯。”
“啊啦,我這句話不是抱怨。”達芙妮和煦地微笑。
薇瑟先回去找露思了。林留下來與達芙妮敘舊,二人走在野花爛漫的蔭穀,山間溪澗清亮亮地從耳邊淌過。
達芙妮在溪邊站定。暮色蒼茫,群山靜默,長風梳過森林的毛發,給達芙妮一個翠綠色的擁抱,她的長發櫻粉如蜜糖,甜滋滋地飄蕩在晚風之中。
達芙妮問道:“黃金雨閣下,夕霞好看嗎?”
林擡頭遠眺,殘陽如血,晚雲如燒,天空再次露出了壯麗難言的傷口。
達芙妮目不視物。絢爛的花海,燃燒的夕霞,濃墨重彩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林哀然閉眼:“……不怎麽樣。”
達芙妮笑了起來:“我聽得出來,有人在說謊哦。”
彼時,達芙妮要建學院時,並沒有什麽人理解她,林是第一個出資贊助她的人。
在那個年代,要建立一所專門的女校,聽起來是不可理喻的,在當時的人們看來,法師學院能招收女學生,就已經是新舊諸律的慈悲。
耀庭也反對女校。畢竟,大家都跑去上學了,哪裏有聽話、溫馴、容易控製的勞動力,替耀堂的神官們洗衣做飯呢?
達芙妮抓住了這個機會。
怒雨事變後,耀庭的信譽降到冰點,而作為怒雨事變的幸存者,達芙妮有權力提出自己的賠償請求。
她要在耀庭的附近開設一所女子法師學院。
既反對法師、又反對女校的耀庭,這一回隻能捏著鼻子容忍了——作為代價,耀庭收回了賠償金,達芙妮買下這片荒地時,口袋裏隻剩下一百奧倫。
林的資助幫了大忙。
達芙妮笑道:“謝謝你。”
林:“我可不記得,我做過什麽值得感謝的事情。”
達芙妮:“好吧,咳咳,黃金雨閣下,出走半生,歸來仍是撒幣,正好把十萬奧倫砸在了小女子頭上!”
林:“……”
達芙妮朗聲大笑起來。
瑪麗的性格其實正像達芙妮,聰明、活潑、狡黠,有一肚子的俏皮話可說。
明明經歷過最肮髒的事,靈魂卻依舊清透如初。
這就是小月桂樹的主人,達芙妮·普朗校長。
達芙妮笑累了,支著導盲杖,慢慢地蹲下身來,全無校長的儀態:
“黃金雨閣下,我有的時候,仍會夢見那一天哦。”
林垂眼看著她。
怒雨事變那一天,達芙妮正跟隨茜帕導師,前往雅典學院講學。
一群狂信徒,從路邊沖出來,用爆銃對著他們掃射……
達芙妮眼睜睜地看著,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同窗,通通倒在了血泊之中。她是修女出身,脖頸上掛著十字架,這救了達芙妮一命,這群暴徒沒有殺死她。
而是換了一個肮髒下作的方式發洩自己的瘋狂。
達芙妮擡起臉來:
“我會忍不住想,為什麽那群人,可以這麽過分?
“我做錯了什麽,要遭遇那樣的事情?
“至高神若有慈悲,為何會旁觀我墜入地獄?”
她反手扯下遮眼的黑色布條。達芙妮的雙眼,無力地閉闔著,上麵的傷口斑駁來去,不難想象當年的猙獰。
達芙妮的眼睛是被活生生挖出來的。
“……還好,你出現了,黃金雨閣下。
“你出現了,提著聖劍,降下天罰。你用雷霆、用火焰、用千刀萬劍……斬開了一切。
“這是不是至高神的慈悲?”
林神色複雜地閉上眼睛:
“……達芙妮,我已是‘失落之人’,不再信奉新舊諸律之外,那一位至高無上的神明。”
達芙妮站起身,長發和裙擺,在晚風裏吹揚成花:
“我知道哦,黃金雨閣下,我也不再崇拜神。”
她轉過臉來,醺紅的暮色下,麵容靜美而哀豔:
“——我隻崇拜你。”
·
·
·
薇瑟腳步輕快地走在林間,火紅的夕陽熔熔地照下來,繁枝茂葉投下橫斜的亂影。
啵啵啵啵啵——
薇瑟的衣袖間,湧出大顆瑰麗的泡泡,阿薩從薇瑟的體內冒了出來,輕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中。
祂餓了,開始胡吃海喝,無數泡泡聚合成一灘變幻莫測顏色,像是某種難以名狀的邪惡液體,黏稠而緩慢地流動著,四周的樹木散發出與阿薩顏色相同的彩光。
薇瑟舉起一根手指:“節製進食。”
阿薩討好地蹭了蹭薇瑟的腳背。
薇瑟冷酷地微笑:“撒嬌也不可以。你上次把十萬畝林地的生命力全吸光了,你知道我躲避耀庭追查有多困難嗎?”
阿薩:“……嗚呃。”
況且……
薇瑟眉眼間陰雲難散。
這件事,她不知道,如何告訴林。
林仇恨邪神,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黃金雨消滅的邪魔,加起來可以構成阿薩的族譜了。
她現在和林愈是親密,阿薩暴露的可能就越大。
屆時,林執意要殺死阿薩,薇瑟該如何阻止?
阿薩含混道:“媽媽……殺……殺死。”
祂沒什麽智力,想不清太複雜的事情,隻是本能地覺得:
讓薇瑟傷心的東西都要死。
不如現在……
薇瑟踩了祂一下:“你隻是個弱智,別動腦子哦。”
不許做危險的事情。
阿薩:“……”
嗚。
好吧……
阿薩溫馴地趴到了薇瑟的肩頭,薇瑟像是披掛著一道瑰麗夢幻的輕紗,行走在空寂無人的深林之中,沿途灑下璀璨而不祥的閃耀光屑。
“媽媽,”阿薩混沌道,“愛。阿薩,愛。”
薇瑟笑了起來:
“媽媽也喜歡阿薩。”
——我一定會保護你。
阿薩高興了,掛在薇瑟的肩膀上,晃動著自己瑰麗而吊詭的液態身體,啪、啪、啪,黏糊糊地甩得到處都是。
薇瑟扶額:“……”
突然不是這麽喜歡了。
有阿薩作伴,薇瑟回去的路上,不算太寂寞。
不出一會兒,薇瑟便看見了山道,馬車正停在不遠處……
薇瑟臉色驟地一變。
她聞到了死亡。
薇瑟握緊法杖,徑直走上前去。
“啪”地一聲,阿薩“濺”在了地上,變幻莫測的彩色液體,化作一具魁梧的人形。
正是先前,李在死靈古堡,見到的那位猛男。
阿薩赤著精壯的上身,皮膚呈出健康而野性的小麥色,頭發卻和薇瑟一般雪白,編成了數股細長的發辮,辮子末端包裹著柱狀的金屬,像是沙漠地域的王儲一般高貴神秘。
阿薩跟著薇瑟向馬車走去。
薇瑟臉色愈發難看,馬車停駐的空地之上,刀砍斧鑿,裂痕遍布,薇瑟還看見了彈孔,顯然發生過一場惡戰。
薇瑟的心緊緊地提了起來。
阿薩一指不遠處。
薇瑟瞳孔驟然一縮。
薇瑟第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對方已經死了,這是一個年輕而麵生的女孩,嘴角恐怖地向外撕裂,滿嘴的牙齒七零八落,下巴,桌角、地麵、都凝結著大團大團的血塊。
毫無疑問,這位少女,生前遭受過非人的折磨。
薇瑟眼皮不安地跳動:
這是露思說的老同學?
那露思去哪裏了?
薇瑟揚聲道:“露思?露思你在嗎?”
她越想越是心慌,和阿薩一起,把馬車找了一遍。
露思不在。除了一具屍體,這裏什麽都沒有。
馬車經歷過一番洗劫,車廂內的陳設家具倒了一地,就連薇瑟的衣箱,都被人粗暴地翻過,貼身衣物不翼而飛。
匪幫?
薇瑟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可是耀庭附近的山林,哪來如此囂張的悍匪?
阿薩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媽媽。”
薇瑟走下馬車,阿薩站在餐桌前,桌上插著一把匕首。
剛剛薇瑟太慌張,沒有細看餐桌上的狼藉,她此時才發現,匕首旁放著一個餐盤,餐盤裏有一顆……
眼珠。
鬆石綠的眼珠。
薇瑟的頭皮發炸:“——”
薇瑟疾步走來,這顆眼珠旁,留了一張字條。
“精靈在我手裏”。
“讓林一個人來茜帕緹婭大耀堂”。
·
·
·
與此同時,小月桂樹。
“……”
林聞言一愣,既而向後退了一步,與達芙妮拉開了距離。
太近了。
清新的野花香,纏繞在彼此之間,愈發暗沉的天光下,氣氛不可言說地曖昧起來。
達芙妮神色失落地站在原地:
“我的無禮,讓您感到冒犯嗎,黃金雨閣下?”
林:“……”
林有些發懵,心中十二分的茫然,原來達芙妮是這個心思嗎?
啊?
林喃喃道:“你還是個孩子……”
達芙妮逼近一步:“我已經是女人了,黃金雨閣下。”
達芙妮的語氣溫和,態度卻無比強硬。
她是自信而堅強的女性,心中想要什麽,就會大膽去追求。
學院會有的,花海會有的,——黃金雨也會有的。
林訕訕地退後一步:“……等等,請等一等,達芙妮,我……不是,……”
啊?
啊——??
林心情很是震驚,他比達芙妮大了三十多歲,在林的眼裏,比他年紀小的女性,一律當做露思處理——
都是女兒。
如今,女兒達芙妮,對他傾吐愛慕,把林嚇得頭皮發麻。
啊???
達芙妮的聲音有些難過起來:“……黃金雨閣下,你……給我寫了這麽多信。”
難道不是……那方麵的意思嗎?
林冷汗直流:“……”
確實,林不抵賴,他的確給達芙妮寫了相當多的信。
因為林生怕她想不開自殺了。在那個年代,被玷汙的女性,好像隻能進修道院,從此與至高神像相伴,“了此殘生”。
而達芙妮不僅沒進修道院,她以常人難以想象的勇氣,借怒雨事變的餘波宣傳小月桂樹,吸引來了不少慈善資助。
但這不代表達芙妮……無堅不摧。
林知道那段時間,達芙妮何等地難捱,她要麵對精神上的重創和肉體上的疾病,達芙妮想過割腕、想過跳樓、想過投河。
好在,這些絕望,都化作了筆下的哭泣,一封封地寄給了林。
“……”
林一陣頭疼,達芙妮誤會了,他隻是站在長輩的角度,陪伴她走出那段陰影。
他隻有一顆心。他喜歡了薇瑟,就不會再掰出來,拿去喜歡第二個人。
達芙妮見他沉默,表情失落更甚,自嘲地笑了笑:
“……抱歉,是我得意忘形,說了不符合身份的話……”
林急忙道:“達芙妮,這不是……”
達芙妮突然追問道:
“是我不夠好,還是我來得太晚了?”
林無奈地閉上眼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並不傻,能聽出來,達芙妮問得很狡猾。
但是,不行。
“——達芙妮,我愛慕薇瑟密爾,已有百年的光陰。”
達芙妮的表情像是水波一般晃動了一下。
怎麽這樣……
達芙妮低下頭,櫻粉色的睫羽,脆弱地顫了顫。
……這樣啊。
她擡起頭,又恢複了笑容,狡黠又活潑:
“原來我輸給薇導了啊!唉,那我隻好認命啦……”
她嗬嗬地笑了起來:
“那黃金雨閣下,現在要跟我絕交嗎?還是留下來吃一頓晚飯?”
達芙妮一指不遠處,向這邊跑來的瑪麗:
“——放心,肯定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
“校長媽媽!”
瑪麗噔噔噔地跑了過來,像隻活潑可愛的小兔子,親熱地摟住了達芙妮的手臂:
“我和貝琪把晚飯做好了——”
瑪麗又拉住林的手:“老爺也必須過來吃哦!”
林揉了揉瑪麗的小腦袋,剛想說什麽,終端樹枝,“滴”地一聲,打斷了他。
來電顯示是薇瑟。
達芙妮拉著瑪麗,主動站開了一些,林和薇瑟說話,她和瑪麗不好旁聽。
林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背過身去,接起了這則實時通訊。
“……”
林臉色猝地變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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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瑟對空地施展了死靈魔法“仙人指路”。
那具年輕少女的屍體,在死靈力量下短暫回魂,對薇瑟如實說出了,馬車前發生的故事。
“……大概就是這樣。”
薇瑟越說越痛心,最後聲音有些哽咽:
“——林,露思的右眼,被……”被活生生地挖出來了……
薇瑟小聲地啜泣起來。
露思該有多麽痛苦呢?
看著餐盤裏的眼球,薇瑟愧疚得渾身發抖,露思孤零零地承受這一切的時候,她卻坐在輝石陣裏,和瑪麗漫無邊際地聊閑天。
當時,解密的時候,森林裏傳來的銃聲,恐怕就是露思在戰鬥吧?
如果、如果當時,薇瑟去查看就好了……
林沉聲道:
“薇瑟,事情已經發生了,說這些都沒有用。”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了一種詭異的程度,薇瑟甚至聽不出林的情緒起伏:
“薇瑟,深呼吸,你先深呼吸。”
薇瑟找了張手帕擦了擦眼淚:“……”
薇瑟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
“你說。”
林寒聲道:“你不要再管這件事。”
薇瑟愣住了:“什麽?”
等等,等一等,為什麽……
“我以後會和你解釋,我發誓。”
林的語速很快,快到不正常:
“薇瑟,你站在原地別動,有人馬上會來找你,你跟著他走就好。”
薇瑟喃喃道:“林,你現在……你現在很奇怪……”
她熟悉的林不是這樣的。
林做任何事,都會和薇瑟商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容置喙地向她發號施令。
就像是……
就像是當年雷厲風行的聖堂騎士首席“黃金雨”。
冷酷、高效、沉默,說多一個字都是贅餘。
林麵無表情道:“抱歉。”
他掛斷了通訊。
林擡起頭,藍色的眼睛,寂暗而寒冷,殺意幾乎要從眉眼間滿溢出來,一時間的鋒芒讓人不敢直視。
瑪麗有些害怕地躲在了達芙妮身後。
林走向達芙妮。
達芙妮淡定地問道:“閣下要去殺人,對不對?”
林點頭。
是的。
他起碼有四個人要殺。
達芙妮笑了起來。
她拿起導盲杖,動作嫻熟地拉了一下,隻聽見“喀嚓”一聲,這柄平庸無常的棍棒,悍然褪去了平日的僞裝,露出了爆銃原本的猙獰形象來。
她是修女出身——戰鬥修女出身。
林淡聲拒絕道:“我不需要幫忙。”
達芙妮搖了搖頭:“我不是在幫你哦。”
“我隻是在幫小月桂樹,清掃一些障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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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瑟呆呆地站在馬車前。
她……被林排除了。
薇瑟能明顯感覺到,林正在計劃著什麽,但林不由分說地把她排除在外,連跟薇瑟商量一句都沒有。
阿薩沉悶地出聲:“我們,自己,可以,去。”
那具少女屍體已經交代了那群貴族惡少的去向。薇瑟大可以自己殺過去,把露思救出來。
薇瑟搖了搖頭。
救人不是用來慪氣的。
林肯定是要去救露思,隻是沒跟薇瑟商量而已,薇瑟如果擅自貿然行動,打亂了林的計劃,露思反而會陷入危險之中。
想到這裏,薇瑟的心裏,又有說不出的酸澀感。
林並沒有敷衍薇瑟。
不出一會兒,早已暗滅下來的樹林間,亮起了十字狀的明亮燈光。
“請問是薇瑟密爾導師嗎?”
來人向薇瑟闊步走來:
“初次見麵。我是林的父親,鎧·德·彌賽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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