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石綠眼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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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石綠眼球3

    誒?

    薇瑟呆呆地望著他。

    這是一位英俊得不可思議的老紳士, 穿著大翻領的皮革風衣,拄著冷銀握把的手杖,另一隻手舉著防風燈, 眩出十字狀的明光。

    薇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沒有任何一位女性,能拒絕這張偉大的臉——眉目深邃,嘴唇削薄, 鎧的氣質比林更加克製而矜持, 看上去善於忍耐、遵循教化,像是某種易碎的瓷器。

    他的眉眼是這麽的古典而優越,讓人不禁理解了無數背德的愛情故事裏, 對騎士一見鐘情的皇後或貴婦。

    鎧垂下眼瞼, 鳶藍色的瞳仁,靜靜地注視著薇瑟。

    薇瑟整個人有些發暈:“……”

    救、救命……

    鎧和林一樣,眼睛深邃而溫柔,以至於他們注視著什麽的時候,會讓人感到無限的深情與脈脈的愛意。

    薇瑟不由得想起,自己和林的第一次,好像就發生在,他用那雙迷人得要命的藍眼睛,安靜地注視著薇瑟之後。

    薇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麵可是林的親生父親, 這戀愛腦可不興長出來。

    薇瑟冷靜一想,可能是因為父子倆的眼睛, 都長得太好看了一些, 以至於看條狗都顯得隱忍、克製、用情至深。

    鎧向薇瑟行吻手禮。

    非常標準的古騎士禮儀, 隻是放在當下,多少有些過時了, 薇瑟有些尷尬地被鎧牽起手,感覺到他的唇輕輕地掃過自己的手指。

    薇瑟一瞬間理解了一切。

    為什麽先帝伊麗莎白愛得如此藕斷絲連,為什麽愛麗絲夫人恨得如此痛徹心扉,鎧用這張偉大的臉,解釋了一切的答案:

    ——因為他帥得千年難遇。

    即使兒子都一百多歲了,鎧的英俊經受時光洗禮,反而沉澱出更加不可比擬的魅力來。

    “……”鎧注意到了薇瑟的表情,“導師閣下,老夫尊崇的規矩,早已過了幾百年的光陰。若您感到冒犯,我向您道歉。”

    薇瑟急忙道:“不是不是,您誤會了……”

    鎧露出微笑,既有長輩般慈藹,又似情人般寵溺:

    “導師閣下,您的容光照亮了這個夜晚。”

    相當老舊的贊美,從鎧的嘴裏說出來,卻像是月色下的告白。

    薇瑟耳根一陣發燙:“……”

    原來林和蘭的情話是跟您老人家學的。

    鎧與薇瑟打過招呼後,在四處走動了一圈,薇瑟的目光從他那張臉上撕下來之後,才發現鎧的武德十分地充沛,這位老紳士的腰間,掛著一柄長劍和一把短管爆銃,走動時發出金屬冰冷的摩擦聲。

    薇瑟好奇問道:“您怎麽會來到這裏?”

    “林那小子,一年到頭不怎麽跟我聯係,今天一口氣給我發了三條緊急通訊。”

    鎧無奈地閉上眼睛,嘆了口長氣,他做這表情的時候,簡直和林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老夫正好在附近拜訪老友——那小子這般焦急,我以為您正處於危險之中,就匆匆趕來擔任守護騎士了。”

    薇瑟默默地咬住了嘴唇。

    薇瑟的心情說不出的難受。

    一方麵,林不由分說,就把薇瑟排除在外,自己下了所有的決定。

    另一方麵,林又確乎是在關心薇瑟,不惜把自己的親爹給請出來。

    但是……

    薇瑟低下頭:“……黃金鎧閣下,我不明白。”

    她難道很弱嗎?

    薔薇魔女需要林這樣大張旗鼓地保護嗎?

    薇瑟不是什麽需要嗬護在手心的小鳥,她明明可以跟林一起同進共退。

    不就是去救人嗎,難道她的死靈魔法,會給林拖後腿?

    還是說,她知道計劃後,會給敵人通風報信?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她呢?

    鎧深深地看了薇瑟一眼:

    “導師閣下,此事……還希望你諒解。”

    薇瑟長長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的顫動,她越想越覺得難過,聲音委屈地含混了起來:

    “我的實力不被認可,是嗎?”

    鎧嘆了口氣:“不是這樣的,導師閣下。”

    “此事關乎於……”

    鎧頭疼地閉上眼睛:

    “……老夫家中的醜聞。”

    誒?

    薇瑟愣住了。

    等等,薇瑟震驚而茫然,這個意思是……?

    “是的。”

    鎧皺起眉頭,他表情一嚴肅,就愈發冷峻威武,能窺見當年黃金鎧的逼人鋒銳:

    “您撞見的一係列惡行,都和彌賽亞家族有關,林為了維護——某人的榮譽——唉,沒有告訴您。請您寬容,導師閣下。”

    薇瑟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薇瑟是很好哄的,既然誤會解除,她就會不難過了。

    鎧的意思是,戕害露思的壞人,是彌賽亞家族內部的人,這整起事件都是家族內部的醜聞。

    薇瑟恍然大悟。

    她絕對不是認為露思活該——而是此事,若是牽扯到,彌賽亞這個姓氏,那麽林的行事邏輯就可以理解了。

    林表現得太親民,既會打獵又會做飯,讓薇瑟忘記了,他是帝國四大家族裏,彌賽亞家族的大公子。

    大貴族處理家事,基本都這個尿性,把不相幹的人往外摘,然後關起門來處理門戶。

    因為家醜不可外揚。事關彌賽亞這一姓氏的體麵,讓薇瑟一個外人旁觀,對於貴族來說,是非常丟人的。

    這就譬如尼伯龍根島事件。在審判庭直播裏,彭團長那頭巨嬰,丟了所有萊茵皇室的臉麵,萊茵皇室的處理就非常地“貴族”,先是把外人一概剔除,然後秘密地處決了彭團長。

    據露思說,彭團長的下場,不止“獵奇”二字可以形容,萊茵皇室某位暴虐的話事人,把這頭巨嬰烤熟了端上桌。

    這可比“當衆斬首”還要淒慘。

    但是,“家醜”就是“家醜”,清理門戶必須隱秘,不宜向外聲張。

    “別擔心,導師閣下。”

    鎧臉色一緩,又是一位慈愛的長輩,溫和地安撫薇瑟道:

    “老夫向您保證——林一定能把露思小姐平安地帶回來。”

    薇瑟眨了眨眼睛。

    聽這個語氣,鎧是知道內情的,老爺子知道是誰挖出了露思的眼睛——隻是因為這是“家醜”,不方便告訴薇瑟罷了。

    誰?

    薇瑟心裏亂猜:

    難不成是鎧的私生子,林替老爹清理門戶?

    不,不太可能,薇瑟隨即否定了這個猜想,如果是鎧的私生子,林怎麽放心把薇瑟交給鎧?

    “請導師不要誤會,”鎧繼續說道,“天下人皆知薔薇魔女的威名。隻是,這裏是耀庭附近,發生什麽事都有可能。”

    鎧說得隱晦,但薇瑟聽懂了,老爺子的意思。

    ——就像露思,以她的實力,堂堂正正地對決,絕不會遭受此般欺侮。

    隻是耀庭附近,簇擁著太多豪門,一旦權力和財富同時聚集,就會誕生驚人的特權人物。

    這種人物,實力未必強勁,心術未必頂尖。但他坐擁著普通人無法想象的資源和背景,他就能踩在強者的頭頂,為所欲為。

    這跟身手實力沒有關係。

    ——這跟“人情世故”有關係。

    薇瑟恍然,林正是擔心這一層,才會把薇瑟交給鎧。

    黃金鎧,彌賽亞家族的族長,最大的特權人物之一,也是林的至親,他最信任的人。

    薇瑟垂下眼睫。

    原來是這樣。

    倒是她不懂事了。

    鎧似乎看出了薇瑟心中所想:“……導師閣下不必介懷。”

    “皇帝陛下手眼通天,您原本熟悉的權力環境,本就更加單純直接。”

    鎧笑了起來:“是這小子沒本事,一時間顧不上你,才把老夫請出來,讓您困惑了。”

    薇瑟好一陣尷尬:“——”

    他怎麽什麽都看得出來??

    更加尷尬的是,薇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鎧既不聾又不瞎,他肯定是知道,林和薇瑟是什麽關係的。

    鎧也肯定知道,薇瑟並不是什麽初春閨秀,她以前是皇帝的……

    作為一個二婚女,薇瑟的心情,說不上自卑,但也很是微妙:

    ……她算不算醜媳婦見公婆?

    鎧不動聲色地重複:“您很美麗。”

    薇瑟:“……”

    想法接二連三被看穿,薇瑟後脊一陣發涼:“大人,你會讀心嗎?”

    鎧露出愛憐而慈祥的笑容:

    “人老了自然什麽都看得見。”

    ·

    ·

    ·

    鎧對馬車擡起手臂。

    鎧的手是劍士的手,指骨修長、厚繭遍布,能看見明顯的青筋和肌肉走向,發力時會感覺到格外踏實遒勁。

    鎧淩空虛虛一握,這架豪巨的馬車,被奇異地折疊了起來,像是被合攏的書頁一樣,重新化為一隻輕便的行李箱。

    薇瑟震驚地睜圓了眼睛:“……”

    驚訝歸驚訝,她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箱庭”。

    這是對一類煉金物品的統稱,泛指一切可以便攜帶走的巨物,比如一駕馬車,一棟房屋,一座島嶼。

    怪不得林能隨手掏出來“我爸的車”,敢情好這輛馬車的便攜狀態,就是一個手提箱而已。

    箱庭的製作工藝,需要煉金術師本人,掌握深奧且精密的空間魔法。是以,這種魔法道具,一般有市而無價,是跟金識火一樣稀罕的存在。

    但林已經掏出過兩個箱庭了——除了這輛馬車以外,當年在小旅館房間中的黃金霧門,也是一個隨身攜帶的折疊空間,正屬於“箱庭”的大類。

    彌賽亞家族不愧是帝國最古老的豪門。在古貴族麵前,就連伊拉斯,都顯得像暴發戶一樣。

    鎧看了薇瑟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麽,他一聲呼哨,馬蹄聲隨即響起,一輛馬車沖破淒迷的深沉夜色,骨碌碌地行駛到薇瑟跟前。

    這輛馬車,比先前那一輛,尺寸還要更加豪巨,拉動車廂的三十六匹駿馬,皆是最上乘的天馬“高天霓影”。夜風吹拂間,流蘇飄動,燈火明煌,薇瑟聞到了溫和而高貴的香料氣味。

    惝恍間,像是一座宮殿,停在了薇瑟麵前。

    薇瑟瞳孔地震:“……”

    薇瑟呆呆地說:“我們坐原先那一輛……”

    不就可以了麽?

    “那輛被小賊洗掠,連空氣都是無禮的臭味,再讓導師屈尊入座,不符合彌賽亞的待客之道。”

    鎧向前伸手,微微俯下身,是一個邀請的姿勢:

    “導師大人,請。”

    薇瑟恭敬不如從命,同手同腳地上了馬車,有女仆為薇瑟撩起了華麗繁複的車簾,輝光熠熠的流蘇在夜色中顫動不休。

    薇瑟踏上紅毯,不經意間回頭,正好看見鎧站在餐桌旁,小心地收起了那顆鬆石綠的眼珠。

    貼心、溫柔、紳士,黃金鎧老先生,還真是個完美的人。

    ·

    ·

    ·

    薇瑟差點以為自己走進了城堡。

    車廂內的縱深極大,應該是被空間魔法,拓展了原先的尺寸,腳下猩紅如鮮血的地毯,居然一望不到盡頭。

    女仆領著薇瑟上了樓梯。

    薇瑟忍不住對女仆多看了幾眼。

    說是“女仆”,不如說是,某種奇特的煉金機器,被賦予了金屬質地的人形外殼。

    她沒有五官,隻能從揚聲器,發出冰冷的煉金合成聲。女仆裙擺下的雙腿,是類似於鋼筆的構造,“筆尖”輕盈地點在地毯上,不發出任何一點多餘的動靜。

    薇瑟看出了門道,必要的時候,女仆的“筆尖”,會彈出利刃,給不速之客致命的一擊。

    這麽精妙的煉金仿生人,居然隻是做女仆而已,薇瑟對彌賽亞家族的財力,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怪不得伊拉斯每年最愛幹的事情就是收這些豪門的稅。

    薇瑟四下張望,這些古貴族的生活,確實能趕上皇宮裏的帝王了。

    女仆在一扇門前停住,她像是優雅的芭蕾舞者,在原地旋轉了一圈,麵向薇瑟,深深鞠躬:

    “請。”

    薇瑟走進了房間。

    一股醇厚而芬芳的熏香撲鼻而來。薇瑟環視周遭,鎧確實極盡禮數,房間幽暗而封閉,呈黑、綠、紫三種色調,參天的書架壁上擺放著各色書籍。

    燭臺上跳動著泛青的燭火。

    確實很符合“薔薇魔女”的身份和口味。

    燭臺一邊擺放著一個長方形的的物件。

    薇瑟好奇地走近,是鎧事先準備的禮物,物件上隔著一張信箋,上邊寫著“小小心意,不足掛齒”。

    林的字跡更加娟秀,大概是受伊麗斯影響,而鎧的字跡則無比的端正剛硬,每個字母都像是劍刃一般銳利。

    哦,薇瑟恍然,古貴族是講究“見麵禮”的,主人要為客人備上厚禮,而禮物的規格,代表了主人對客人的評價。

    薇瑟拿開信箋,她也好奇起來,鎧是如何評價——

    薇瑟震驚地睜圓了眼睛:

    啊?

    這是一個手提箱。

    更準確而言,鎧送給了薇瑟,一個“箱庭”。

    薇瑟震撼難言。

    箱庭價值連城,這種禮物隻適合出現在國際聯姻的場合,比如林迎娶某個帝國最受寵的公主。

    她怎麽配得上這麽隆重的禮物……

    薇瑟小心翼翼地捧起手提箱,這個箱庭十分的輕盈,兩根手指就能穩穩提起,手提箱的箱扣上,寫著一行燙銀的文字:

    “薇瑟密爾”。

    ·

    ·

    ·

    薇瑟不安地在房間裏轉了一圈。

    一想到露思可能在受苦,她卻在這裏拆禮物,薇瑟愈發愧怍起來。

    她很想打開終端樹枝,問一問露思的情況,但又覺得自己僭越,既然鎧說了這是“家醜”,薇瑟還是不要多問才好。

    “明天便能見到露思小姐了。”鎧如是向她保證。

    薇瑟鼓著腮幫子:“……”

    她也發現了,自從“彌賽亞”出現開始,整個事情的走向,就開始“規矩森嚴”了起來。

    這個古老的豪門世家,向外輻射著超乎人想象的能量,以至於,就算是見識過帝國權力頂端的薇瑟,一旦靠近這個家族本身,便不由自主地開始“遵守規矩”。

    什麽規矩?

    彌賽亞的貴族規令。

    薇瑟嘆了口氣。

    好吧,入鄉隨俗,既然鎧都這樣保證了,她也不能這麽不給臉麵。

    薇瑟重新在書桌前坐下,打開了鎧送給她的手提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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