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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忠的妻子2

    薇瑟的嘴唇, 是鮮潤的紅色，微微顫抖的時候，便像是細雨打濕的薔薇花瓣, 嬌豔欲滴，嫵媚天成。

    薇瑟瞳仁顫抖，心神巨震：“……”

    她的錯、她的孽、她的罪。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伊望試探著邁出一步, 見薇瑟沒有拒絕, 便一路小跑過去，抱住了薇瑟：

    “媽媽！”

    薇瑟雙耳中“嗡”了一聲。

    總是挎著一張批臉的伊拉斯不在，伊望便有膽子黏著薇瑟了, 他像是一隻年幼的小狗, 繞著薇瑟貼貼蹭蹭，恨不得長條小狗尾巴，搖來搖去地向母後示好：

    “媽媽！喜歡！愛！”

    小孩子的詞彙不多，翻來覆去就是這麽幾個，伊望便一股腦兒地全捧出來，竹筒倒豆似的往薇瑟身上扔：

    “媽媽，好，美麗，長頭發……”

    伊望每說一個詞，就像是多出一把刃, 直直地往薇瑟心口裏刺。

    這是她的孩子，這麽可愛、這麽開朗、這麽討人喜歡。

    然而, 在現實裏, 這樣的好孩子, 卻連健康出世的機會都沒有……

    是因為她的死靈魔法。

    薇瑟雙眼失去了神采：

    全是因為，她的, 死靈力量。

    “……”伊望抱著薇瑟的腿，疑惑地向上看去，“媽媽，你怎麽不理我？”

    薇瑟張了張嘴，沒找到自己的聲帶，淚水倒是先行一步，漫出了眼眶。

    一千句、一萬句的話，堵在薇瑟的喉嚨裏，她想痛哭、想哀嚎、想悲鳴，卻隻是默默地流淚。

    薇瑟單膝跪地，裙擺散落成花，像是一朵哀豔的薔薇，在華麗冰冷的大殿上盛放。

    薇瑟平視著伊望的臉：

    “孩子，媽媽……是沒有被愛過的孩子。”

    伊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

    薇瑟閉了閉眼，眨掉了眼淚，哽咽著繼續：

    “所以，媽媽……很想做一個好母親。”

    “我懷著你的時候，對著新舊諸律發誓，無論你是男孩還是女孩，無論你是健康還是殘缺，無論你是聰明還是愚鈍，我都會做個深愛你的母親，教你善良、勇敢和慈悲。”

    “這一切，都是因為，媽媽沒被愛過。媽媽知道，不被父母愛著的孩子，到底是什麽模樣——所以，媽媽的孩子，絕對不能經受那些。”

    伊望愣愣地聽著。

    他太小了，五歲小孩的智力，不足以消化薇瑟的悲傷，小王子隻是本能地覺得，母後是那麽的難過，又是那麽的溫柔。

    “我永遠愛你，孩子。”

    薇瑟撫摸著伊望的臉：

    “隻要你被我愛著……我就會覺得，當年的自己，也得到了救贖。”

    當年那一個，被母親扯起頭發的小薇瑟，終於停止了哭泣。

    “所以，孩子，媽媽……並不是無私的。”

    我對你的愛，很大一部分，都出於對自己童年的補償。

    我是為了我自己，吃盡苦頭、用盡全力，去愛你。

    伊望一頭霧水，小王子並不明白，他隻是本能地覺得害怕：

    “媽媽，你永遠是我的媽媽嗎？”

    “我當然是。”

    薇瑟站起身來，她早已淚流滿麵，但眼神卻逐漸地堅定：

    “……但是，在做母親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

    幽紫色的死靈力量，像是咆哮不息的雲海，以薇瑟為中心，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渦流，薇瑟站在翻湧不息的風暴中，像是一朵刀鋒攢刻而出的花：

    美麗、悲傷、堅硬。

    薇瑟輕聲沉吟：

    “我是薇瑟密爾·白。”

    “我不是任何人的妻子，我不是任何的母親。”

    “我接受命運，我對抗苦難，我承認罪孽。”

    “——我，絕不會，沉湎於無意義的幻夢之中！！”

    砰、砰、砰！

    驀地，伊望的身體，恍若打碎的瓷器，迸綻出無數的裂紋，進而粉碎成一瀑的光影。

    伊望消失了。

    薇瑟靜靜地看著。

    他當然會消失。

    伊望根本不存在。薇瑟的分娩，誕出了邪魔，這個健康可愛的孩子，從來都是一場夢幻泡影。

    薇瑟認清了現實，摒棄了幻想，奈亞“幻化”出的伊望，自然沒有存在的根基。

    是的，薇瑟撩起眼皮，幻化。

    據薇瑟所知，奈亞拉托提普，最強大的太古邪魔，與至高神並行的邪惡存在，有兩項恐怖至極的權能：

    權能一，操縱情緒。

    這項權能，薇瑟已經領教過了，奈亞擅長放大那些幽微的意念，讓人不可自拔地沉湎其中，淪為供奈亞驅使玩樂的人偶。

    以上的內容，並不是什麽秘密，林和伊拉斯同樣知曉。

    然而，薇瑟站在，大賢者的角度，窺破了另外一些隱秘的門道：

    奈亞應該還擁有第二項權能：

    創造舊影。

    這是薇瑟新造的詞彙。具體而言，就是奈亞，可以在情緒上，進一步大做文章：

    祂利用薇瑟對胎兒的愧疚，創造出了小王子“伊望”，並利用“伊望”，進一步控製薇瑟。

    很可惜，薇瑟足夠清醒，同樣的坑，薇瑟不會掉進去第二次。

    奈亞幽幽地嘆氣：

    “你還真是跟她一樣地難纏……”

    薇瑟麵色一詫。

    奈亞的聲音是從高緯度傳來的，這是太古邪魔對空間法則的至高理解，薇瑟作為一個人類強者，循聲是鎖定不了奈亞位置的。

    她之所以驚訝，是因為——

    奈亞說話，在大多時候，都是裝神弄鬼的，要麽是機械的合成聲，要麽是千人的大合唱。

    這還是薇瑟第一次聽到奈亞的本音：

    慵懶、陰柔、低醇，像是劇毒的鴆酒，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薇瑟敏銳地捕捉到一個字眼：

    “‘她’？”

    太古邪魔，宇宙最強樂子人，居然會惦記一個——女性生物？

    奈亞大笑起來：“你不會忘了她吧？”

    我認識？

    薇瑟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多問，奈亞大手一揮，金碧輝煌的宮殿，猝然分崩離析。

    奈亞便主動解除了幻夢。

    這倒不是奈亞大發慈悲，而是死鴨子嘴硬，是沒有意義的——薇瑟已經識破了陷阱，她的死靈力量，沖破這個幻夢，隻是時間問題。

    這一局，奈亞輸了，薇瑟沒有如祂所願，乖乖地困在這個美夢中，老實本分地做一個“獎品”。

    薇瑟從來不是待在城堡裏等待拯救的公主。

    “嘖，”奈亞單手支頤，“我還以為，願意生孩子的女人，都是大笨蛋呢……”

    薇瑟當然笨，她到現在，都從不懷疑，“我的死靈力量把胎兒汙染成了邪魔”——是一件多麽扯淡的事情。

    但是，她又很聰明，聰明到近乎殘忍——絕不沉湎幻夢，絕不逃避現實，這種堅韌的精神，隻會産生健康的情緒，就算是奈亞也無從下手催眠。

    真像……

    奈亞眼神飄悠。

    因為無聊，奈亞經常給自己換身體玩，祂最近愛上了瘦削健碩的男子軀體，膚色深黑，長發燦白，五光十色的華麗長袍，隨性地披在身上，大方地露出胸膛和腹肌，上麵爬滿了燦金色的圖騰紋身。

    倘若薇瑟能看見奈亞，必會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奈亞和阿薩一樣，都偏愛黑皮白毛的猛男體型，也不知是什麽道理。

    奈亞發了會兒呆。

    祂垂下雪白的睫羽，像是在思念什麽，這種一本正經的表情，出現在一個樂子人的臉上，未免也太過恐怖了。

    好在，沒過多久，奈亞回過神來。

    算了，奈亞撐著臉，懶洋洋地一挑手指：

    祂喜歡聰明人。

    玩弄蠢貨，自然能得到樂趣，但比不過，戲弄聰明人時的快樂。

    觀賞這些聰明的人類，絞盡腦汁卻徒勞無功，機關算盡卻反誤性命——才是奈亞喜歡的高質量戲碼。

    是以，雖然薇瑟的反抗，在奈亞的意料之外，但祂很快就接受了，並推出了全新的樂子。

    愚者直播間再次增加了直播房。

    隻不過，這間直播房的界麵，是迥然不同的猩紅色，這提醒著觀衆，直播的畫麵，並不發生在現實，而是另一種古奧詭秘的“精神空間”。

    薇瑟——準確而言，是薇瑟的靈魂——出現在了鏡頭前。

    【零號選手：女巫】

    【甜妹還是人妻？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奈亞好奇地采訪薇瑟：“你認為呢？”

    薇瑟：“……”

    鈍角。

    ·

    ·

    ·

    與此同時，林伊方麵。

    薔薇魔女好奇地踮起腳尖。

    此時，三個人，都盯著林的終端樹枝看。

    按照遊戲規則，林伊作為一號直播房的參賽選手，是看不到其他直播房內容的，他們現在隻能通過彈幕的隻言片語，來判斷其他選手的死活。

    彈幕上有人說，大阿老師被女人強吻了。

    聽起來，二號直播房，發生了十分炸裂的故事，不知真假，很難評價。

    但有一個直播房是例外：

    零號直播房。

    換而言之，林和伊拉斯，都能通過終端樹枝，看見薇瑟方麵的內容。

    奈亞說得很清楚，零號直播間，發生在精神世界——也就是說，直播間裏，活蹦亂跳的薇瑟，隻是“靈魂”而已。

    薇瑟的軀體，“空心薇瑟密爾”，依舊鎖在水晶盒子裏。

    “如果還想救她，就趕緊通關喵~”

    奈亞輕快地打出字幕提示：

    “她的靈魂可活不久了喵~”

    什麽意思？

    伊拉斯心頭一凜，他剛想說什麽，就聽見林倒抽一口涼氣：

    “……陛下，你是boss。”

    ·

    ·

    ·

    與此同時，零號直播房，薇瑟方麵。

    薇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奈亞之前的操作，是把薇瑟的靈魂，拽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再在精神世界裏，製造出了“薔薇皇後”的幻夢來。

    此時，“薔薇皇後”幻夢破碎，金碧輝煌的宮殿，通通崩碎成了璀璨的星屑。

    奈亞的精神世界露出了真正的樣貌：

    湛藍的天空，燦爛的陽光，整潔的學院。

    薇瑟嘆為觀止：“……”

    她總覺得，奈亞一個邪魔，精神世界一定長得很嚇人，比如幾萬隻蟑螂，幾千條馬陸，這種多看一眼就會爆炸的冥場麵，奈亞祂超愛。

    然而，奈亞的精神世界，居然是——

    薇瑟環顧四周，瞳孔地震：

    這不是……

    她放眼望去，精靈風格的多柱式建築，簡潔、優雅、協調，這是精靈的審美，建築每一部分的長度，都符合“黃金比例”，生氣盎然，完美和諧。

    繁花似錦，綠草如茵，大自然赤忱地懷抱著，這座世界級的頂尖學府：雅典學院。

    薇瑟：“……”

    她看不懂，她大為震撼。

    愛琴有三大名校：

    火環學院、雅典學院、帝國學院。

    火環學院，也就是現在的伏龍芝學院，五院四係的top1，知名校友比如薇瑟，比如大阿老師，比如伊麗斯殿下。

    帝國學院，全名“希爾德麗克帝國戰士學院”，位於希爾德麗克帝國的巴別塔——這是愛琴諸陸排名第一的戰士學院，也擁有許多知名校友，比如人皇伊拉斯，比如龍王阿詩迦。

    雅典學院，相比於火環和帝國，名氣確實小了一些。

    雅典學院，學術性更強，政治性更弱。

    它是培養“智者”的，不是培養法師或者戰士的。

    薇瑟心情很複雜。

    因為，曾幾何時，薇瑟從火環的本科，考雅典的魔導師，被雅典學院的校長，精靈大賢者亞裏士多德，寫親筆信直接拒絕了：

    “尊敬的皇後殿下，一臺戰爭機器，與學術殿堂，沒有緣分。”

    您不配來我們學院，婉拒了哈。

    薇瑟：“……”

    現在想起來，薇瑟還是十分受傷，她為了準備這次考試，可是掉了好幾把的頭發。

    當然，有薇瑟這種落榜了的，就有考上了的。

    ——比如，茜帕。

    火環學院本科畢業後，茜帕緹婭考上了雅典學院，並成為了史無前例的三學位魔導師：茜帕同時進修占星、煉金、數學三大學位。

    覓光家族的精靈都被人族的做題家嚇暈了。

    思及至此，薇瑟悵然，茜帕真的比她厲害多了。

    在讀導的年紀，君士坦丁舊都暗潮洶湧，薇瑟作為伊拉斯的枕邊人，深陷政治漩渦之中，學術論文下麵總是墊著一張暗殺名單。

    但茜帕就不一樣了。她從來都不關心爭權奪利，茜帕緹婭是純粹的學者，她隻對真理感興趣。

    在讀導期間，茜帕的學術産出，是薇瑟的好幾倍以上，光是發表的論文數量，薇瑟都隻是茜帕的零頭而已。

    薇瑟原地轉了一圈：

    難不成，奈亞拉托提普，很關心學術？？

    太古邪魔也想上岸雅典學院麽？

    薇瑟幻想了一下，奈亞在世界樹上發帖的樣子：

    沉澱，頂峰相見，一場大雨毀了我的大學夢。

    薇瑟：“……”

    隔行如隔山，祝你成功吧。

    ·

    ·

    ·

    【薇導小心！！！】

    【啊啊啊啊啊他來了！】

    【別逛街了boss來了！！】

    薇瑟：？

    薇瑟方才的注意力，一直在精神世界的場景上，她現在才注意到彈幕，彈幕比她本人還要著急上火。

    boss？

    薇瑟：“……”

    那個，boss，什麽意思來著？

    老板嗎？

    薇瑟適應世界樹文化不久，知識點記得並不牢固，一時間思路卡殼了，老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有沒有一種可能，薇導不知道boss什麽意思……】

    【差點忘了薇導是剛學會上樹的老年人】

    【完了，我也老年癡呆了，boss怎麽翻譯來著？很強很強的敵人？】

    敵人？

    薇瑟眼皮不安地一跳。

    什……

    驀地，澄淨明亮的世界，突然變成了鮮血一般的紅色。

    不，不是世界變紅了，而是瓦藍的天空之上，出現了一顆星辰。

    一顆鮮紅的、耀眼的、飛速墜地的星辰。

    薇瑟震駭地擡起頭：“——”

    星辰墜地，轟聲巨響。

    塵雲卷湧，狂風飆濺。

    薇瑟抽身向後，急急地避開鋒芒，長發、袖袂、裙擺，皆被猛風吹得四散飛舞。

    這是……

    一道猩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了薇瑟麵前。

    ·

    ·

    ·

    紅。

    赤紅色的長披風，在狂風中獵獵飛舞，好似夕霞生魂，攪動漫天血色。

    綠。

    來人起身，鎧甲錚鳴，一瀑幽綠色的蝴蝶，隨著他的動作，撲棱棱地飛舞開去，繽紛華麗得像是一場夢。

    藍。

    對方撩起睫羽，孔雀藍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薇瑟。

    薇瑟震撼道：“……伊拉斯？”

    【我x，陛下這身行頭好帥】

    【不是，怎麽會有兩個皇帝？？】

    【這明顯不是陛下本人啊……】

    薇瑟遇見的boss，確實是伊拉斯，但不是伊拉斯本人。

    而是奈亞利用先前幻夢之中，薇瑟對伊拉斯産生的愧疚，創造出的一個“幻影”：

    “猩紅腐敗伊拉斯”。

    薇瑟頭皮發麻，向後退了一步。

    “我是伊拉斯·海倫娜·奧古斯都。”

    猩紅的帝王，平靜地說明，自己的殺意：

    “在此，摧毀，不忠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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