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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冤伸，啓動1

    ——是她！

    迷霧糾纏不清, 屍骸漫山遍野，腐爛與血腥交織成死亡的激奏。

    所有人注視著薇瑟，目光驚悚、畏懼又嫌惡：

    是薇瑟召喚出的行屍——是陰森恐怖的死靈魔法——就是她攻擊了愛麗絲夫人！

    竊竊的低語像是惶恐不安的群蛇：

    “還真的是她……”

    “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畢竟這麽多具行屍，誰管得過來呢？那肯定是打敗boss要緊……”

    “明明魔法有這麽多種，為什麽偏偏選擇, 這麽邪惡的？”

    “我早就想說了……死靈法師就是……懂得都懂……”

    “惡心！”

    薇瑟用盡全力地支起上身：“——”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薇瑟咬著蒼白的唇，強迫自己清醒過來，困倦卻像是潮水一般, 不由分說地淹沒了她。

    這是誤會, 薇瑟掐了自己一把，她要立刻解開……

    在鸚鵡小姐的驚呼聲中，薇瑟掉下了銀龍背，在草地上滾了一圈。

    所有人畏懼地退後，好像天上掉下來的，是另一頭吸髓千麵人皮恐影一樣。

    “她要做什麽？”

    “喂喂……會被聽到的……”

    “不是要殺人滅口吧？？”

    薇瑟支著法杖，想要站起身來，卻使不上力氣。

    不是這樣的，薇瑟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從哪裏解釋。

    她的耳畔嗡然作響, 她的喉嚨嘶啞無聲。魔力過度消耗的後果，就是薇瑟的靈魂也開始發幹、發癟、發皺, 像是幹燥過度的海綿一樣, 僵硬無比地絞在了一起。

    鸚鵡小姐跟著跳下, 把薇瑟給攙扶了起來：

    “導師，我們相信你的, 這肯定是誤會——”

    不，這些人並不相信我，還有很多人依舊歧視死靈魔法……

    薇瑟臉色，白得嚇人，一頭長發淩亂地瀑散著，像是某種大型蜘蛛的吐絲一般。

    而她是落入蛛網、垂死掙紮的蝴蝶。

    薇瑟擡起眼睛，紫色的瞳仁，像是將熄未熄的蠟燭。

    饒是這般支離破碎的神色，愛麗絲夫人的家臣俱是一凜，猶如被獅子注視下的群羊，如臨大敵般地結成陣形，將愛麗絲夫人保護在陣型之中。

    “不可能。”

    薇瑟嘶聲道：

    “讓我檢查一下……”

    愛麗絲夫人的身手並不差。加上“上帝之鞭”如此霸道，還有多種黑色品質裝備護體，薇瑟並不相信，幾頭發瘋的行屍，會把她傷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隻要讓我看看傷口……

    愛麗絲夫人的家臣們謹慎地退後。

    “恕我拒絕，”最先指控薇瑟的家臣冷冰冰地說道，“薇瑟密爾導師，我們不會讓一位居心叵測的死靈法師，再接近愛麗絲夫人！”

    薇瑟神色一僵，還未來得及回應，鸚鵡小姐憤怒地反擊道：

    “您這是什麽意思？容我提醒各位——如果不是這位‘居心叵測的死靈法師’，你們早就死光了！”

    無論如何，世界boss，吸髓千麵人皮恐影，都是薇瑟一個人打倒的，你們都應該心懷感激才對！

    家臣：“……”

    確實。

    薇瑟並不是會主動邀功的性格。

    但鸚鵡小姐沒那麽溫良，薇瑟沒力氣罵人的話，她來代勞算了：

    “瞧瞧你們猜疑又鄙夷的眼神——這就是彌賽亞的家臣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手無證據，張口就來！”

    鸚鵡小姐的聲音，清亮幹脆、擲地有聲，像是一顆顆銃彈一樣，鏗鏘利落地掃射出去。

    銀龍先生落在她身後，盤起巨大的龍尾進入假寐，扮演威武、優雅、安靜的背景板。

    家臣慍怒道：“你算是什麽東西？！”

    鸚鵡小姐雙手叉腰，她的身形小巧玲瓏，好似一隻鬥誌昂揚的鳳頭鸚鵡：

    “一個看不慣你們的女人罷了！怎麽，跟你講話，還要出示我的爵位證書不成？”

    家臣：“……”

    鸚鵡小姐乘勝追擊：“倒是你，說話不陰不陽，真是一個男人麽？”

    家臣大怒：“我是女人！”

    她是一個長相十分中性、穿戴毫無性征的女人。

    鸚鵡小姐竊笑掩嘴：“不好意思，畢竟你沒有出示‘女人證書’，我也不知道‘你算是什麽東西’。”

    薇瑟瞳孔地震：“……”

    論罵架，鸚鵡小姐才是高手，柏姨應該跟她組合出道。

    家臣怫然大怒，甩開膀子沖上來，非得給鸚鵡小姐兩耳光不可。

    銀龍先生突然睜開了眼睛。

    黃金顏色的龍瞳，好似熾烈的夏日，從鸚鵡小姐身後冉冉升起，無悲無喜地垂視家臣：

    ——你要，對我的妻子，做什麽？

    家臣：“……”

    她撤回了一條耳光。

    ·

    ·

    ·

    驀地，銀龍先生的巨眼，向旁側轉了轉。

    能夠引起一頭巨龍的注意，必定是有一位實力強大的存在，靠近了這片山林。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霧氣繚繞的山林中，浮現了衆多的人影，他們統一戴著灰色紳士禮帽，身穿黑色長擺風衣，半掌手套的外側是黑色，朝手心一麵則是金色。

    這是彌賽亞的秘密武裝力量，“金手套”。

    銀龍先生並沒有在意他們。

    他看著的，是樹林深處，緩緩走來的嬌小身影。

    這是一個女孩，約莫隻有七八歲的年紀，穿著裁剪繁複的宮廷風格蛋糕裙，蕾絲、緞帶、珍珠層層疊疊地盛開。

    最引人矚目的，是她一頭閃耀的金發，就連最上等的綢緞也無法媲美。女孩的頭發又長又密，這些熠熠生輝的金色大波浪，在低空中宛若水草一般擺動，優美之餘又生出幾分無端的詭異。

    這是“金手套”的首領，“鉑金惡魔”，紗耶·德·彌賽亞。

    要說光明山上的強者，眼前這個模樣幼嫩的小女孩，實力能夠排入前三。

    紗耶的眼睛，無悲無喜地望向薇瑟，空洞而冷漠。

    女孩的金發裏，冒出了一隻圓滾滾的小團雀，竟然口吐人言：

    “尊敬的薇瑟密爾導師，感謝您對光明山的貢獻。”

    “但是，也請配合金手套的工作——跟我們走一趟。”

    “我們會提供尊敬、治療與真相。”

    ·

    ·

    ·

    光明海，漁人島。

    “美好的一天，你我將會相見，

    一縷清煙自大海的邊際升起；

    之後船隻出海麵……”

    烈日熔金，大海蔚藍，優美的、雋永的、深情的歌聲，隨著腥鹹的海風吹向無限遠。

    雪白無瑕的赤足，係著紅絲線與銀鈴鐺，踩在細膩的海岸砂礫上：

    “白色的船駛入港口；

    以驚人的禮炮，向衆人示意——

    你看見了嗎？他回來了！”

    來人技藝高超，高音細靡而華麗，似乎有千萬朵玫瑰花，烈烈燃燒在她的歌喉裏。

    她的臉上，浮現了靦腆與羞怯的神色，來人似乎與歌劇中的角色融為了一體，陶醉在情節設置的甜蜜幻想裏：

    “ 一名男子自人群中現身：

    如渺小的黑點，向山丘走來……

    是誰？是誰？

    會是誰？

    他何時會來？

    他會說些什麽？

    他將自遠處呼喚我的名字——”

    她驚喜地雙手掩麵，有晶瑩的淚水滴落。

    有女仆訕訕地打斷她：

    “——頤蓮夫人。”

    歌聲戛然而止。

    幻夢砰然碎裂。

    頤蓮夫人睜開了淚水迷蒙的眼睛。

    這是一位長得極為美麗、病態、脆弱的女人，病眉憂鬱，神色哀傷，紫色的眼睛像是破碎的琉璃。

    雪白的長發，深紫的眼睛，她與薇瑟有著相同的發色與眸色，氣質卻截然不同：

    薇瑟是陰雨天中的薔薇花，迷蒙的暮氣之中，容貌明媚而鮮妍——這束薔薇拔不掉、割不斷、燒不盡，堅韌、蓬勃、頑強，在細雨斜風中明烈怒放。

    頤蓮夫人則是懨懨倒伏的薔薇花，病態有餘、柔弱太甚，她需要大量的、充足的、無盡的嗬護，才能夠舒展開羞美無雙的花瓣。

    誠然，她確實非常美麗，有足夠的資本，讓男人們爭先恐後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這朵楚楚可憐的花朵。

    “怎麽了？”

    頤蓮夫人看向自己的女仆：

    “哦，可憐的瑪莎，你的神色憂鬱得像是翡冷翠的春天——灰暗，愁苦，泫然欲泣。或許你應該放下手中的活兒，去欣賞一場舒心的歌劇。”

    女仆腹誹：那你替我上班嗎？

    當然，這種話，她是萬萬不敢對頤蓮夫人說的。

    女仆恭敬地低頭：“ 夫人，是這樣的……”

    女仆把光明山的風波告訴了頤蓮夫人。

    頤蓮夫人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新舊諸律啊……可憐的愛麗絲……這真是令人難過……”

    她是弱不禁風的人兒，身形晃了晃，就要暈倒在地。

    立刻有一群仆人沖了上來，有人擡手攙扶，有人端來躺椅，有人奉上嗅粉。

    頤蓮夫人在衆人的精心伺候中緩緩地倒下。

    她流下珍珠般的眼淚。

    隨即，頤蓮夫人擡起頭，露出了迷幻的微笑：

    “好美啊……真是一場絕妙的戲劇安排！”

    “邪惡的魔女，蠱惑了光明的聖子，就像是一支吸血的荊條，橫亙在他與他的母親之間。”

    “而這個可憐的母親，倔強而執拗的愛麗絲，企圖反抗……”

    頤蓮夫人拭去眼淚：“她老了，怎麽對付得了，年輕貌美的魔女呢？”

    “讓我來幫幫可憐的愛麗絲吧！”

    頤蓮夫人從臥塌上起身，赤足轉了一個優美的圓圈，好像剛才柔弱倒地的人，不是她本人一樣：

    “一定要讓邪惡的魔女……以極具美感的方式……華麗地謝幕！”

    說完這一通不知所雲的臺詞後，頤蓮夫人進入了“正義的配角”，麵龐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而我們的愛麗絲，可憐的女主角，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

    ·

    ·

    注：唱詞選自歌劇《蝴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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