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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初悲胎大母2

    翡冷翠郊外, 達芬奇墓地。

    一隻少女的手，戴著透紗鏤花手套，款款地向前伸出, 好似雲霧中綻放的蘭花。

    禁衛恭敬地擡起手肘，讓這朵蘭花有了支撐，一簇不規則的釘珠刺繡裙擺, 從馬車門內流曳而出。

    這一身低調而豪奢的長裙, 是紀梵希大師的匠心巨作，在蘇菲瑪索秀場首次亮相之時，便引起了整個上流社會的矚目。

    ——誰會買下紀梵希大師的作品？

    彌賽亞家？林大公子訂婚在即, 薇瑟密爾導師又偏愛深色係, 說不定前者會豪擲萬金；

    琥珀星家？紀梵希大師曾是阿比蓋爾大長老的禦用裁縫，不過受阿爾忒彌斯導師去世影響，整一個琥珀星家族最近都頗為低調；

    馮家？蘇菲瑪索秀場，一度被稱為馮家特供衣櫥，這是最有可能也最沒樂子的結果。

    至於路德薇希家族，倒是不在衆人的猜測範圍之內，路德薇希人隻會出現在政治、軍事、外交等話題中，就算是女性也從不脫下製服和軍裝。

    然而，最後答案揭曉，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伊拉斯陛下出手了。

    帝王垂目, 世家退避。

    這一件價值連城的秀場高定，就這樣成了某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貴族小姐的私人特有, 紀梵希大師在裙擺內襯, 親手繡上了她的名字：

    伊蕾珂兒。

    出人意料的結果掀起了新一輪的八卦狂潮。

    一時間, 沙龍、晚宴、茶會，這個陌生冷僻的名字, 成為了時下熱門的話題：

    “誰家的女兒？這是誰家的女兒？？”

    “真沒想到，下一任的皇後人選，居然出自奧古斯都皇室的內部……”

    “不，你要知道，伊蕾珂兒的母親是——”

    “新舊諸律啊！！原來是她？”

    “這倒是說得通了……陛下是念舊的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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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蕾珂兒走得急，隨手戴了個波奈特帽，緞帶於下頜上係成了蝴蝶結，襯得一張小臉愈發白皙脆弱，惹人愛憐。

    有一說一，伊蕾珂兒的長相，確實有幾分薇瑟的神韻。都是明豔動人的五官，都是嬌怯靦腆的神色，嫵媚內斂，嬌嬈暗藏。

    但細細看去，她們又不像——薇瑟其人，靜水流深，她的美麗極具厚度，那是經歷苦與難、鐵與血、生與死的人，才會擁有的無尚風華。

    相比起薇瑟，伊蕾珂兒還是太過年輕，少女的美麗輕盈又單調，隻是一張薄薄的皮，一看便知深淺，一觸即曉軟硬。

    不過，伊蕾珂兒也沒想過，要和“救世魔女”對比。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

    寵物貓。

    不會掉毛、不會撓人哈氣、不會隨地大小便的寵物貓。

    非常好，伊蕾珂兒很知足，她在皇宮裏當一隻寵物貓，也比在家裏當一個討人嫌的長女要好。

    伊蕾珂兒抱著一瓶凱爾卡紅酒走下馬車。

    這個點的達芬奇墓地很是熱鬧。吵嚷的人聲，從遠處模糊傳來，那裏是達芬奇墓地的正門，行人與馬車在灰紫色的薄靄中隱綽來去。

    原因無他。達芬奇墓地，是茜帕緹婭導師的長眠之所，高考鄰近，許多家長帶著自家孩子，前來茜帕導師的墓前祭奠，祈求“真理新娘”的賜福。

    伊蕾珂兒也要參加本屆高考，本來也想去茜導的墳頭拜一拜，討個心理安慰也好。

    結果遭到了伊拉斯的無情嘲笑：

    “你確定？打聽打聽，茜帕緹婭高考，除了數學以外的所有成績，加起來有沒有超過三十分。”

    伊蕾珂兒：“……”

    確實，茜帕緹婭上學時嚴重偏科，倒也不是什麽秘聞。

    高考拜茜帕也不知是哪個營銷號起的頭。事實上，火環五傑裏，考試成績最好的，是“守密之人”阿爾忒彌斯，當年的大阿老師可是有名的考神，伊蕾珂兒要拜也得去哭大阿老師的墳。

    伊蕾珂兒今天不是來拜茜帕緹婭的。

    她來找伊拉斯。

    隻因為伊拉斯冷不丁地給她發了個消息：

    【粉紅毛星星：[圖片]】

    這是一張皇帝陛下隨手拍就的照片。

    暮色四合，群山靜默，灰紫色的霧海，在冷杉與墓碑間縹緲來去。

    那是達芬奇墓地。

    準確而言，是達芬奇墓地的禁地，隻有少數人才能進入的地方：

    鳶園。

    “雙王血舞”後，伊麗斯殿下，就葬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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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兩道瘦長的鬼影，無聲地漂浮在遠處，幾乎與霧氣融為一體。

    它們幽幽地盯著伊蕾珂兒，既不靠近，也不離去。

    那是鳶園獨有的守護者……伊蕾珂兒寒毛倒豎，她也是第一次見到“起靈人”，抱緊了懷裏的凱爾卡紅酒。

    “我我我是來找陛下的……”伊蕾珂兒心驚膽戰地想，“你們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

    伊蕾珂兒哆哆嗦嗦地小跑進鳶園。

    她第一眼就看見了伊拉斯。

    皇帝陛下背對著墓碑，坐在了陡峭石階的最上方，鮮紅的山茶花零落一地，被濕粼粼的水色一浸，像是流溢無盡的人血。

    他獨坐在鮮血長階之上。

    伊蕾珂兒立刻鬆了一口氣，提起了礙事的裙擺，大步跑過去：“陛下！”

    “……”

    伊拉斯額發潦草，無言地擡起頭來，扯了扯嘴角：

    “滑。”

    石階很滑，他這樣提醒她，伊蕾珂兒卻不在意，女孩三階並作兩階跑來上來，活像是一頭輕盈的小鹿，瞳光奕奕：

    “我帶了這個！”

    她帶了一瓶凱爾卡紅酒。伊拉斯懨懨地接過，朝瓶底看了一眼，好年份好季度，好眼光。

    伊拉斯撩起眼皮覷她：“膽子大了。”

    都敢跟蹤我了？

    伊蕾珂兒晃了晃終端樹枝：“陛下發照片給我了！”

    照片是照片，伊拉斯心說，我又沒讓你來找我……可是話到嘴邊，伊拉斯又閉嘴了。

    連伊蕾珂兒都看出來了嗎？

    伊拉斯擡起頭，孔雀藍的眼睛，望向蒼茫的霧海：

    他……很孤獨。

    拍了好看的照片，也不知道該發給誰，放在社交平臺上，又會被過度解讀。

    伊拉斯隻能發給伊蕾珂兒。

    結果伊蕾珂兒真的來找他了。小姑娘抱著一瓶酒，大著膽子穿過叢叢的鬼影，輕盈地躍上臺階。

    像是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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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嘖，等會兒。”

    伊拉斯阻止了要坐下的伊蕾珂兒：

    “你知道你這身衣服燒了我多少錢嗎？敗家子一個。”

    伊拉斯解下披風，往地上一鋪，伊蕾珂兒提起裙擺坐下，雙手乖巧地放在膝蓋上。

    伊拉斯看著伊蕾珂兒。

    伊蕾珂兒看著伊拉斯。

    “？”伊拉斯嘖了一聲，“說話。”

    你擱這兒盯著我看有什麽意思？

    我臉上有字？

    伊蕾珂兒茫然搖頭，她沒有什麽話題，要跟伊拉斯分享。

    伊拉斯不耐煩：“那你來找我做什麽？”

    伊蕾珂兒認真地說：“陪你。”

    伊拉斯：“……”

    媽的，算了。

    皇帝陛下嘆了口氣，主動挑起了話題：

    “知道這裏埋著什麽人嗎？”

    伊蕾珂兒點頭：“伊麗斯公主，您的皇姐，您的敵人。”

    “也是你的敵人。”

    伊拉斯神色冷淡地起開紅酒的木塞：

    “你的母親，阿德勒·f·琥珀星，就是死在她的手裏。”

    伊蕾珂兒眨了眨眼睛。

    伊蕾珂兒輕輕地說：“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叫過媽媽了。”

    大家都喊她大夫人。至於她姓甚名誰，反而已經不重要了，伊蕾珂兒隻能在歷史的隻言片語裏，推測“告死教母”阿德勒，往日的驕傲與榮光。

    伊拉斯指了指不遠處的墓碑：“恨她嗎？”

    你恨你的殺母仇人嗎？

    伊蕾珂兒緩緩地搖頭。

    “我聽家裏人說，母親生下我之後，為了保護我的安全，一直把我裝在‘琥珀肉’裏，我就這樣睡了很久很久……”

    等伊頓公爵發現琥珀肉，把伊蕾珂兒從封凍的狀態中解救出來，讓她像是正常人一樣地生長發育，已經過了很多很多年。

    母親死了，公主也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伊頓公爵迎娶了第二任妻子，他們幸福甜蜜地生活了許久，擁有了乖巧可愛的伊蕾娜。

    反而是伊蕾珂兒，這個被封存起來的孩子，陡然加入這個家庭中，像是從往事陰影裏追上來的討債鬼……如果她是繼母大人，也會覺得伊蕾珂兒晦氣吧？

    “我壓根不清楚當年的事情……”

    伊蕾珂兒自嘲地笑了起來：

    “我……我活得稀裏糊塗的。”

    伊拉斯偏頭看著她。

    皇帝陛下突然沒來由地應了一句：

    “對，我也是。”

    伊蕾珂兒愣住：“什麽？”

    “我也是稀裏糊塗的。”

    伊拉斯站起身來：

    “——我決定了，我要自己親眼確認。”

    在伊蕾珂兒震驚的視線裏，皇帝陛下從自己的箱庭裏，掏出了一把……

    大鏟子。

    伊蕾珂兒茫然：“您要……”

    伊蕾珂兒睜大了眼睛：“幹什麽——”

    哐！！

    伊拉斯一腳踹開了伊麗斯的墓碑：

    他要幹什麽？

    伊拉斯要掘了伊麗斯的墳！

    ·

    ·

    ·

    在公主的墳頭喝酒，起靈人並不會理睬。

    但是，挖公主的墳，起靈人便會出手幹涉了。

    一瞬間，伊蕾珂兒能感覺到，周遭溫度陡然下跌，無數瘦長的鬼影，向鳶園嘯聚而來。

    伊蕾珂兒看清楚了起靈人的模樣。

    一條又一條的灰白色布條，覆蓋住了起靈人的臉，長度一路垂及大腿，詭幽幽地飄蕩在風中，像是原始祭壇上吊詭的經幡。

    伊拉斯我行我素。

    起靈人發出了威懾性的尖嘯：“唳——”

    “——放肆！！”

    伊蕾珂兒眉頭一壓，手中耀光倏飛驟聚，洶湧澎湃的魔力滔天而起：

    “王駕至此，群邪辟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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