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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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薇萬萬沒有想到, 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被當眾逼婚。
    雖然是宿流崢跪下求來的。
    馬車顛簸,扶薇靠著車壁合目養神, 身子也被顛得輕輕地晃。宿流崢坐在她身邊,眼巴巴望著她, 他眼底興奮難藏, 興奮之餘又藏著一絲忐忑。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即使扶薇閉著眼睛也可以感覺得到。她無奈地抬起眼睫望向宿流崢,問:“亂黨都解決了?宮裏也都安頓好了?”
    宿流崢趕忙點頭,這才敢湊到扶薇身邊挨著她坐, 解釋:“剛出宮沒多久就知道那些狗東西不老?實, 將?計就計將?他們一鍋掀了!本來想過傳消息回去給?你,但是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反正那些狗東西闖不進?宮裏,擾不了你。就是沒想到你從別處得了消息, 跑出來找我……”
    他眼前浮現扶薇滿臉焦急朝他奔來的畫麵, 宿流崢低下頭,嘴角的笑根本壓不住。
    扶薇無語:“有那麽好笑嗎?”
    宿流崢不說話,嘴角依舊上揚著。
    扶薇氣得用手指頭戳他腦袋,斥聲:“你能不能有個皇帝的樣子?”
    “明明是你說過,當了皇帝想幹嘛就幹嘛。你忘記了?”宿流崢語氣輕快,“我是皇帝, 那我的樣子就是皇帝的樣子!”
    他語氣隨意,可?是神情瞧上去竟真的有了幾分帝王的氣勢。
    扶薇這個時候才真正地明白宿流崢與段斐不一樣。他們兩個人都對皇位沒有那麽強烈地想要,可?人和?人的能力是不一樣的。宿流崢登基為?帝也沒有很長的時日, 已經能培養出自己勢力來了,輕而易舉解決親王聯絡朝中重臣謀逆之罪。
    扶薇再看向宿流崢, 瞧著他那副高興的樣子,心?裏的氣惱又爬出來。她強調:“你連祭祖祭神佛祭天地都不需要下跪,日後再也不許向任何人下跪。你聽見沒有?跪我也不行?!”
    “我以前又不是沒跪過你。”宿流崢隨口道。
    扶薇愕然,反駁:“你什麽時候跪過我?別說的像我以前虐待你似的!”
    “床上啊。”宿流崢說得理直氣壯,“哪次在床上我都跪你啊。”
    這是在馬車上,侍衛恐怕在車外不遠處。扶薇呆了呆,才想起去捂宿流崢的嘴。
    “你這張嘴……你這張嘴真是……真是!”扶薇難以找到言辭來形容他。
    宿流崢握住扶薇的手腕,將?她的手拉開,而後捧在掌中握著。他用一雙明亮的眼睛開心?望著扶薇,說:“那麽多人都看見、聽見你答應,你不會反悔吧?”
    扶薇瞪他。
    他不給?自己留臉麵,她還能不給?他臉麵嗎?
    “不會反悔的是不是?什麽時候成親?回宮就辦事?兒?嗎?你不會再溜了吧?”宿流崢不知不覺中抓著扶薇的手力道在加重,喋喋不休,“別以為?我不知道長歡宮裏有密道。等回去,我就把出口堵了!嗯……出口那還得給?你備點幹糧、躺椅,免得你都走到那兒?了才發現出口被堵,又氣又累,也好坐著歇歇腳、喝喝水、消消氣……”
    扶薇被他氣笑了。
    她不想去追問宿流崢是何時知道那條密道,她笑問:“我就那麽蠢笨,密道被堵了還能不知曉,著了你意,悶頭往裏走?”
    話一說完,扶薇自己都愣了。她竟是被宿流崢帶偏了,跟著他說些有的沒的可?笑話。
    “對對,是我說錯。扶薇天下第一聰明人,唯我宿流崢是天下第一大蠢貨!”
    扶薇重新看向宿流崢的眼睛。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這雙眼睛有了變化。扶薇猶記得初遇他時,他眼神總是很空洞,時不時泛出一道陰邪之氣。
    如今他這雙眼睛越來越明亮,也有了很多其?他情緒。比如現在,他笑起來的時候,這雙眼睛變得生動起來。
    宿流崢慢慢歪著頭,好奇地探尋著扶薇的眼神。他終是忍不住問出來:“你在看什麽?”
    他又緩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看我?”
    扶薇不想搭理他這愚蠢的問題。她輕輕推一下宿流崢的肩,說:“往那邊挪一點。”
    宿流崢的臉上立刻一沉。不開心?被嫌棄。
    扶薇無奈地輕歎了一聲,抬手捏了捏他的臉,緩聲:“讓我枕一會兒?。”
    宿流崢麻溜地往一旁挪,問:“這樣距離夠不夠?”
    扶薇躺下來,枕在他腿上。她連夜縱馬趕路,如今知曉平安,到了車裏不僅疲乏,也開始犯困。回宮還有很久的路,她想先睡一覺。
    扶薇慢慢合上眼,宿流崢低著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他目光如炬,縱使扶薇閉上眼睛,也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目光。這讓人怎麽睡?
    扶薇拿起絲帕,覆在臉上。
    宿流崢仍舊低著頭,沒有將?目光移開。
    柔軟的輕紗蓋在扶薇的嬌靨,隨著馬車的前行?,絲帕微微地飄晃著。
    不多時,扶薇睡著了。
    宿流崢俯下身去,隔著絲帕,將?一個極輕極輕的吻落在扶薇的眉心?。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用力索取親吻,一觸即分的吻,將?情感克製,不再擾她安眠。
    即使扶薇有意隱瞞宿流崢不成體統下跪求娶之事?,可?當日實在太多人看見,縱表麵上眾人不敢妄議,私下裏卻是議論個三年五載都不夠。
    .
    既瞞不住,扶薇也隻好隨之了。
    “但願別折了帝威,日後旁人不會不尊他敬他。”扶薇無奈感慨。
    梅姑笑笑,道:“有什麽可?擔心?的?不過一段佳話罷了。”
    會是這樣嗎?扶薇心?裏也沒譜。
    梅姑瞧著扶薇仍舊蹙眉,心?裏知道她是真的為?宿流崢考慮。梅姑微笑著,說:“沒想到兜兜轉轉,你還是成了我兒?媳。這次是真的了。”
    扶薇微怔,心?裏頓時染上一抹複雜。她默了默,聲音很輕語氣卻很認真地說:“以前也是真的。”
    扶薇怎麽會將?和?宿清焉的過往當成假的呢?都是真的。
    梅姑打量著扶薇的神色,問:“薇薇,你還是更喜歡清焉,對不對?”
    扶薇雲淡風輕地搖頭,道:“哪有什麽更喜歡?本來就是一個人。”
    人有多麵,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正是喜歡他的全部嗎?
    宿清焉是念念不忘的存在,可?他過分完美,他的完美像踩在雲朵上一樣讓扶薇時常覺得不真實。而這份真實感,由宿流崢填滿。
    他們兩個拚成了一個完整的,活生生的人。
    扶薇再環顧殿內,瞧著太後所居實在過於簡樸。她柔聲道:“母親這住處太單調了些,應該再添些雅物。我那裏有幾件雅致的擺件,拿過來給?母親擺放?”
    梅姑搖頭,慈聲道:“我不會在宮裏住太久。”
    扶薇訝然。
    這個皇宮沒有給?梅姑太多好的記憶,反而有太多痛楚和?不堪。她之所以回來是為?了兒?子。如今兒?子病情得到控製,朝堂也日漸穩固。眼下又要和?他心?儀之人成婚。前路一眼看去,繁花似錦。
    她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這大半生,她都耗在兒?子身上。如今兒?子一切都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她也該放心?、放手,去走自己的餘生了。
    “等你們成了婚,我就走了。”梅姑道。
    扶薇問:“流崢知道嗎?”
    梅姑點頭:“已經告訴過他了。”
    扶薇想了想,設身處地站在梅姑的立場上,便慢慢懂了。她微笑柔聲:“那提前祝母親一路順風,得了閑回來看看。若政務不忙時,我也會和?流崢一起去看望您。”
    “好。”梅姑笑著點頭。
    人生走到這裏,她將?很多事?情看淡。分別也沒什麽值得傷感,不過是暫別去走另一段路看另一處風景。家人心?係一起,會重逢會相聚。
    大婚前夕,新上任的右丞求見扶薇,言辭懇切地希望扶薇身為?後宮之主?之後能夠為?皇嗣著想,勸說陛下廣納後宮,莫要再像太上皇那般——專情到連皇嗣也不顧,導致朝堂動蕩。
    扶薇正坐在荷花池旁邊,撚著魚食灑進?池水裏,看著錦鯉們爭相搶食。
    她沒有應下,而是道:“蘇大人還是寫折子奏請吧。”
    “這……”右丞五官皺巴起來,“陛下不聽臣言……”
    “他不聽你的,就會聽我的了?”扶薇挑眉看他,“蘇大人怕死,我就不怕死了?”
    蘇右丞語塞。他還想說陛下哪裏舍得您死啊!您可?是陛下當眾跪地臉麵都不顧求娶到的皇後啊!可?他再一抬眼看向扶薇眼底蘊含的冷意,後脊頓時一凜。
    他怎麽就忘了,麵前的人不僅是即將?成為?六宮之主?的女人,也是曾經執政多年的長公主?。
    “參見陛下。”不遠處的幾個宮婢齊齊屈膝行?禮。
    右丞的後脊覺得更涼了。
    宿流崢走到扶薇身邊,瞥一眼右丞,問:“你來這裏幹什麽?”
    “臣、臣……”
    扶薇慢悠悠地將?手裏最後一點魚食灑進?池水中,道:“蘇大人說他家裏有幾株長得不錯的荷花,打算孝敬我。”
    蘇大人驚愕地看向扶薇。這……算不算欺君之罪?
    宿流崢不耐煩地說:“哪那麽多廢話,還不趕緊快去拿!”
    “是、是……”蘇右丞也顧不得是不是欺君了,借著扶薇的話,躬身快步退下。
    宿流崢再轉臉看向扶薇,立刻換上一張笑臉。他在扶薇麵前蹲下來,動作自然地握住扶薇的手,道:“別在這裏喂魚了,走,咱們去選婚服!”
    “婚服不都是一樣的?禮部不會出差錯。”
    宿流崢臉上的笑,頓時消了大半。
    “好。”扶薇改口,“同你去選。”
    宿流崢的笑容突然又笑進?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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