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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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覺得你不可能走出去?”
    前一天晚上的臨行街道上,東莪被人牽著,不由又問了一句道“告訴你,你看了昌克赤的府邸又如何,這裏可是”
    “我知道。”
    儒裳少年回頭道“我說過,此行本就是在刀尖行走,冒然進去,一旦被多鐸發現後不可能再出去。”
    “你還去?”東莪道“那照你這麽說,你是南邊的細作了?哼,到時候我一喊,你準跑不掉。”
    “我劫持住你,不外乎就是幾個可能,一,多鐸會投鼠忌器,安心與我說完事情,然後我再劫你出去,二,多鐸會憤而暴起,連你的命都會不顧。”
    “不可能。”
    “當然可能,我聽聞他抱病在府中,連出征大同都未能趕去你看,你父親出去後城中因索尼一事鬧的這麽大,多鐸竟還沒有出麵,想必是已是到了不能理事的地步,但因天花病的性質,我也不太確定他身邊到底有多少人守著。”
    “你說這個作甚?”東莪一挑眉,道“上次我去找多爾博時,確是聽人說起過昌克赤從不讓人近身府中都有傳言是”
    “閉嘴。”祁京並不打算讓她繼續嘮叨,打斷道“不必說這麽多,依你的身份於我而言都是幹擾信息,我說過,你隻做人質,保住性命就好。”
    東莪沉默了一會兒,不由眼睛又是一轉,道“你適才說的是天花病一事,我猜你想用這個與我去拖住昌克赤?”
    祁京聞言依舊向前走著,並未再接話,儒裳的肩膀上還背著一個小包袱。
    而東莪像是覺得猜中了一般,嘴巴也依舊喋喋不休道“那就是中了?這也是當然可能的吧?你先是在酒肆看了這麽久,又像是在故意與我套話,所以你的措施就是你覺得你能有把握治好這病,最後再以此為條件出去?
    可你現在又為何要確定昌克赤身邊有多少人呢不對不對,你是不是怕了昌克赤?還是說怕我一進去就讓人捉了你”
    她在後搖著腦袋說了許久,最後才拉了拉祁京的袖子,臉上一副我都看透了,快求我的模樣。
    可想象中畫麵並沒有出現,她一抬眼,卻隻見這人正在脫衣服
    “你幹什麽?”
    “閉嘴。”
    豫親王巷子前,祁京牽著她走到一棵樹下,將包袱解開,拿出另一件漢軍軍服套在儒裳裏麵,又將一小包石灰揣進了懷中,然後將包袱丟到了一邊。
    裏麵的其他東西對於他如今來說已是無用的了,反而帶著被人搜出來陸建章與邱誌仁的令牌會更難解釋,而之後他要喬裝成清兵走,帶著不方便也不合理。
    想到這兩人,他本想一路帶著留個紀念的
    東莪隻聽叮叮當當的一陣響,不知道裏麵還有什麽東西,但看他如此輕易地丟掉,怕是沒什麽有用的東西了,不是想逃跑嗎?如此下來,她也有些看不懂這人到底要做什麽
    “喂,你真打算進去?”東莪繼續道“剛才我還沒說完呢,就是你有了把握能治好天花又怎麽樣,阿瑪說昌克赤脾氣不好,尤其不會受威脅就算你有了這個能保住你的性命,但萬一他將你捉起來怎麽辦你被發現後走不掉的”
    “誰說我隻想保命了?”
    東莪一愣,尤感眼皮微跳。
    “你以為我是帶你進去是談判的?”
    “你”
    祁京目光一轉,腳步逐漸放慢,麵前已是能看到那扇王府的朱紅大門,天光已有亮起來的趨勢,此時正是人睡的最熟的時候
    他抬頭看去,敲響了那扇門。
    門後有腳步聲響起,祁京這時才回頭看了東莪一眼,眼神中滿是堅定與平靜,而後像是想到什麽,隨口又說了一句。
    “小格格,到時候不要哭鼻子。”
    “誰要哭”
    “該哭的時候就哭,興許可以保住命”
    ~~
    “嗚嗚嗚嗚”
    轉眼一瞬,鄂碩便已衝進來,他並未看向多鐸這邊,而是首先聽到石灰霧中下啼哭的東莪。
    “都別動!”鄂碩揮舞著刀,兩腳踢開郡主旁邊還在徘徊的侍衛,大喝道“老子是攝政王府的都統,你等敢傷了郡主,全家問斬!”
    “蠢貨!滾開!”
    他這一聲大喝猶如虎嘯,一時間侍衛被震住許多人。
    “全都閃開!”
    “郡主!奴才在這!”
    在鄂碩眼中,場麵已是混亂不堪,許多聲音交雜在一起,令他有些弄不清狀況,但不論如何,他都隻能先護住郡主。
    待灰塵散去後,他扶著東莪出來,不由才想到了薑明
    “你等蠢材!退下!”
    他不斷喝住人往兩邊閃開,終於在一片混亂中,看見了那張立在中央的太師椅
    ~~
    多鐸被匕首抵住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小看了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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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便是驚奇,他因得天花病已久,半年來都已從未有人敢如此近身,誰都知道染了這病都是一個死字。
    他起身便想拔出刀,卻被祁京一把拉住了袖子,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愈發萎靡了,曾經能開三石弓的臂膀,竟讓一雙如此瘦弱的手腕製住。
    他確是沒想到這狗奴才還有這一招,敢如此莽撞的衝上來,但其後,多鐸的腦中也閃過了一個可能
    接著,多鐸不知怎麽,竟放聲大笑起來,臉上天花病的紅痘起起伏伏,被震落在祁京手上。
    “別動。”
    祁京說完這句,不由將匕首抵了抵,身體幾乎與麵前這個身穿明黃色蟒袍的親王貼在了一起。
    多鐸卻是一笑,故意咳嗽了幾聲,道“看來之前說的是真的了,你真能治天花?”
    “你知道本王為何不讓人近身否?還是說你真想跟本王一起去死了?”
    “我說了,別動。”
    “你既挾持住本王又有何用?”多鐸似確定這個消息後,臉上愈發有了些神采,繼續道“你所想要的消息本王已經說完了,接下來便是很簡單的選擇而已,要麽回去,要麽繼續查”
    “噗”
    祁京反手一刀紮在了多鐸大腿上。
    “啊!”
    “大王”
    “狗漢人!”
    “叫你的人閃開。”
    “大王”
    “退下!”多鐸忽然大喝了一聲,牙呲欲裂。
    “喳”
    人影漸漸閃動,祁京一把將多鐸拉起,推動著他們一步步走去養心閣外
    鄂碩在人群中看著這一幕,默然無語。
    衝進來之前,尤是他再蠢笨,也能看得出那些侍衛當時是沒有對郡主留手的這其中的意思很明顯,沒有多鐸的命令,他們定不敢如此
    這些,如同阿達禮所說的,皇族家事,不是他一個奴才可以進來攪合的他能做的隻是在刀劍揮過來之際替主子擋下而已
    他起身替東莪理了理長發,卻沒有將問題問出來。
    因為此刻他已愈發覺得腳步虛浮,自己真是走到哪裏亂到哪裏嗎如今,到底該怎麽做?
    想著,他轉頭見那個儒裳少年與豫親王的背影已然消失,隻剩下前方喧鬧。
    “郡主可還無礙?”
    鄂碩的眼眶也是血紅著的,此時見自己小主子這般憔悴的模樣,不由又道“請郡主放心,奴才一定把薑明殺了”
    “不要”
    “你去跟著他”東莪擦了擦眼淚,道“不要讓昌豫親王的侍衛殺了他”
    “可”
    “可是什麽?”
    東莪一抬頭,把適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隻是自己改了一點,將祁京說成了是範文程那邊的人
    “你想讓我阿瑪知道這件事嗎?豫親王要殺我,就隻為一個南邊的細作?不要忘了是你們的疏忽才讓我被他挾持住的,如果豫親王將他殺了,你們還怎麽把事情蓋下來?隻能自己把他捉住,然後去對峙,懂嗎?”
    “是”
    鄂碩一愣,卻不知道郡主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但一時間已沒有思緒再思考這件事,將她扶到庭院前,叫來了幾個自己這邊侍衛看著,這才追出去。
    庭院前,東莪抬了抬手,卻覺抖的厲害,適才刀劍刺激的影像還殘存在腦海中不知怎麽,這些畫麵都是在飛快閃過,此時,她的腦中隻盤旋著那儒裳少年最後說的一句話。
    “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往後麵跑,記住,哭的大聲些,要讓人知道你的身份”
    可她知道,那些侍衛在得到命令的第一刻其實沒有衝向祁京,而是向著她揮過來的
    如若沒有他趁亂將自己推開
    ~~
    鄂碩一路聽著聲響追過去,推開了兩個圍著的侍衛,問起了情況。
    “薑明去哪了?”
    “南苑”
    “南苑哪裏?”
    “那邊,靠近十王府屬下的巷子”
    鄂碩沉吟著,再次持刀往前跟去。
    不久後,他終於在王府南苑一處小巷道前看到了薑明以及他身前被挾持住的多鐸而他們的身後正是密密麻麻的舊巷子胡同,一眼望過去,盡是數不到頭的彎彎繞繞。
    見此一幕,鄂碩其實心中明白薑明這是故技重施的第三回了,正想持刀說些什麽,但一想到郡主那張通紅的臉龐,便沉寂下來
    如果說他沒有去大同征討薑鑲,留在這裏被這些人繞的頭昏腦脹是受了主子多爾袞的命令監視諸人,那在多鐸選擇殺郡主的那時,就已然是站在阿達禮所說的對立麵了,既是如此,多鐸又與寧完我等想早日脫手的人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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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多鐸不惜殺了郡主也要拿住薑明,真是隻顧性命,那範文程與索尼一事對他還重要嗎?
    不過都是為了在其中爭取自己的利益
    薑明鄂碩看著這個人影,似乎要對其夢魘起來。
    “放開大王!”
    “狗奴才!”
    “退下!”
    四周又是喧囂聲起,然而多鐸卻看不見,他在喝完這一聲後忽然伸手抓住了祁京的手,似乎將一切都置之事外。
    “好,我叫他們不動但你殺了本王,也不可能出去”
    “本王剛才已經說了,不會殺你你不是說這是場交易麽那你告訴本王你要什麽?”
    他說這話間斷斷續續,不斷有唾沫飛濺在祁京手上,臉色愈發顯得焦急。
    “聽我的,別動了,你不累麽?”
    多鐸道“從南邊到此,幾千餘裏路程,卻僅為這點小事,幾個書生與質子,對你來說就真的這麽重要?為此不惜這般舍命的靠近本王?算了吧,你能得到什麽?無盡的追殺而已,別再做了,留在本王這裏,我保你”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我。”
    "嗬嗬嗬,你要是我大清的高門子弟說這話本王當然信你,可你隻是明廷細作,什麽也改變不了。
    你可以選擇現在殺了本王,但又有何用?本王已病入膏肓,連出征大同都未能前去與你說了這麽久,你該有個印象了
    如今的境地本王自己知道,於你於大清更於南邊苟延殘喘的明廷來說都隻是快死了的一個滿人而已你也不是說了,沉浸在幻覺裏,惶惶不可終日,這就是你沒來之前本王的結局”
    多鐸一口氣吐出了許多話,聽祁京沉默已久,不由又說了起來。
    “你看著本王,本王不是怕死,而是不甘就這麽下去了你可知我多鐸為大清做了多少事?然而如今呢?我病了半年,除了阿渾之外一個人也沒來看過我,阿濟格,碩塞,滿達海,博落包括阿渾,他們都在等著我死後鑲白旗的歸屬
    本王真的已經乏了,不願再管這些朝事政事,若有機會,本王情願去前線做了一個騎兵,就這麽死在衝鋒的路上”
    “而如今,是本王的機會,也是你的機會”
    “說了這麽多,你還是怕死?”
    多鐸再次沉默,隻是臉上森然之氣愈重。
    “從來沒有什麽機會,有的隻是決心。”
    祁京忽然道“有個人在信陽曾和你說過同樣的話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改變命運的機會何況,你的命現在還握在我手上。”
    “誰?”多鐸悶聲問了一句,意思卻是在躲避如今的境地。
    “一個南邊的小軍頭,他在那邊也是像你一樣惶惶不可終日,在一日日的潛伏中等待著自己早就知道的那個結局,可他從沒怕過去死你不如他”
    “本王何時淪落到要你一個細作來評頭論足?”多鐸卻不明白他忽然說起這些,按下逐漸暴怒的心緒,繼續道“本王說了,你既不肯投效那就隻做交易,你想要什麽?”
    祁京沒有再回答,架著他來到了一處偏巷子口,前方是如狼的鑲白旗士卒。
    “你真的不怕死嗎?”多鐸咬牙切齒地問道。
    祁京的眼神平靜,但語氣已有些許波動,“多鐸,我在書上看到過你,也見過你在北平城的墳墓,原以為你很厲害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副樣子,像什麽?”
    “你說了這麽自己的功績,不甘,或是另一種活下去的方式,但,卻沒有說一個敢去死的理由”
    祁京緩緩道“你想的對你來說或許很有意義,但一切都已注定,多鐸,你做不了去衝鋒的騎兵,這隻是逃避的理由,你手上有幾十萬人的性命又如何,位及人臣又如何?現在怕死了,便隻能在這裏等死。”
    說到這,多鐸已然明白了什麽,但口中還是不停喝問著。
    “交易你到底要什麽?”
    “我說了,我要的,你給不了我。”
    “說!”
    多鐸大喝一聲,猶如虎嘯。
    祁京沉默著,驀然一笑。
    此時,天色已然到了黃昏,北京城上的天幕正在逐漸暗淡,順治五年冬季的寒風依舊不停的吹過儒裳少年的發絲,有微光落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驅除胡虜,恢複中華。”
    說完,祁京猛地推開多鐸,身形一閃,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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