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家的房子相比其他人家地房子看起來大很多，大概四層高，也是石頭建成的，方方正正，窗子很小，塗成多彩的顏色。房頂上有四個尖尖，被塗成了白色。
    多吉家在村裏算是比較富裕的，他父親外出打工，一年能有兩三萬的收入，母親在家帶孩子操持家務。雖然這個收入在村裏看起來還可以，但是孩子也多，花銷也大，生活也不算富足，隻能說還算過得去。
    多吉帶著他們進入參觀了房子，再一次驚歎了大家，眾人直感歎看事物不能隻看外表。
    藏族的房子往往外邊看起來髒兮兮灰撲撲的，給人一種不幹淨的感覺。可隻要你進到裏麵就會發現，藏族特別是農區藏區其實很愛幹淨。
    家裏窗明幾淨，地麵、家具被擦的一塵不染，杯子碗具什麽的整齊地擺放著，連燒水的壺也被擦的透亮和新的一樣。而且這種幹淨一看就知道不是因為他們要來才收拾的，而是他們平時習慣就是這樣的。
    這著實又一次刷新了大家片麵的認知。看著大家一臉驚歎的樣子，多吉覺得很得意，每次看見城裏孩子他都覺得有些自卑，能看見大城市來的孩子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讓他覺得很是心情舒暢。
    參觀完房子，多吉帶著大家來到外麵，在草地上鋪了一塊大大的毯子，坐著聊天。
    多吉母親不會說漢語，對於大家的招呼也隻是回以笑臉，便有些羞澀地躲在一邊，沉默地給大家準備食物，熬煮奶茶、準備糌粑什麽的。多吉解釋母親不會說漢語，也不常常見外人，有些不好意思，讓大家別介意。眾人忙擺手表示不介意。
    牧念念一邊聽大家聊天，一邊默默地的看著她。她發現多吉母親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可能是怕這些城裏孩子會嫌棄，明明可以在房間裏洗手，卻故意端著水，當著他們的麵洗手，又端著盆水當著他們的麵清洗杯子。
    多吉母親端來奶茶和奶渣供大家品嚐。她準備的奶茶和酒店的完全不同，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酥油味，大多數同學都適應不了酥油的味道沒有喝。
    牧念念淺嚐一口，覺得還行，慢慢品著，又洗了手學著捏糌粑。
    韓執坐在旁邊，看了她半晌，手肘碰了碰她，“你，喝得下去？”
    “嗯，我覺得味道挺好。”牧念念點點頭。
    “好吧。”
    雖然不會喝奶茶，但坐在藍天白雲之下，山林溪水之間還是讓大家心情大好。大家紛紛從包包裏拿出零食擺在中間一起分享，還專門讓多吉給她母親拿了一些去。
    在吃吃喝喝中，多吉給他們講鄉村，他們給多吉講城市。
    多吉去的最遠就是縣城，縣城的生活已經很讓他們羨慕，但是這些城市孩子口中的大城市仿佛還要好，什麽地鐵、飛機，縣城裏都沒有，仿佛天堂一般。
    多吉憧憬著，眼裏充滿向往，也有一些疑惑，他對袁野發出靈魂一問，“老師總說讀書改變命運，可是，讀書真的可以改變命運嗎？我哥哥去縣城讀的中學，還是回來務農了，也是每天放牛耕地，做的這些事和我差不多。”
    他的問題把袁野問懵了，袁野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地說，“會，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幫忙回答，卻並沒有能夠解答多吉的疑惑。牧念念多少了解一些，於是說道，“這個怎麽說，知識的確不一定能改變命運，但問題是在你心裏要怎樣才算是改變命運呢？是掙很多很多錢？還是當上一個大官？”
    “我覺得啊，隻要是和原來的你不同，就算是知識改變了命運。比起輟學在家放牛耕地，走出大山成為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也算是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啊。”
    “可是我哥哥？”多吉還是不懂。
    牧念念搖搖頭，拿著樹枝在地上寫下兩個字，“這不一樣。多吉，有一個詞叫做選擇。”
    同學們一下明白了她要說的點，穆棱接口解釋，“舉個例子，你哥哥讀了中學，他已經完成了義務教育。那麽畢業的時候他可以選擇打工或者務農，他選擇了務農。”
    “一個沒讀書的人卻沒有這種選擇，他隻能在家務農。”
    “為什麽？”多吉問道。
    “或者這樣說，都可以選擇打工，但你哥哥可以選擇輕鬆且錢多一點的工作，沒有文化的人隻能做體力勞動，而且別人還不一定要他。現在打工也得有文化。你哥哥如果出去打工，一個月三千也是可以的，再辛苦一點，四五千也不是沒可能。”
    “還有就是扶貧。”林遙遙也找到一個思路，她補充道。
    “扶貧也算？”多吉不太懂。
    林遙遙指著遠處的山道，“這條山道是扶貧後才修建的吧？”多吉點點頭。
    “這就是知識帶來的力量啊。在山區開道可不是挖兩鋤頭那麽簡單，必須經過精密的測算。”
    “哦，對。修路之前確實來了許多人，拿著很多儀器測量。”多吉點頭。
    林遙遙繼續說，“對呀，除此之外，我聽說扶貧的鄉幹部還幫你們找蟲草的銷路，這每一個幫助，都需要知識作為鋪墊。沒有文化，你出門怎麽與人溝通，啥都不知道肯定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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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對。”多吉再次點點頭，“我阿媽以前賣蟲草都賣得很便宜，別人給我們說大城市蟲草貴我還以為騙我們的，後來有了扶貧幹部才知道原來是真的，有了他們幫助，我們賣蟲草確實價格提升不少。”
    “可是”多吉心中有一個想了許久的疑問，他的阿爸阿媽解釋不了，好容易遇到一群大城市來的見多識廣的人，他終於把積壓許久的問題問出了口，“老人們總說我們被漢化了，學了知識把自己民族的東西都忘記了。有的時候我會很迷茫，是學習知識找一個更好的工作養家糊口，還是抓住傳統的東西勉強維持溫飽才最好。”
    這個問題讓牧念念、韓執幾人回頭深深打量他一眼，他們覺得自己看走眼了，沒想到多吉是個會想這麽深的人。牧念念覺得給多吉一雙翅膀，他一定可以飛翔。
    倒不是說他不能想這麽深，主要是多吉和城裏的孩子不同，他沒有手機電腦，是在一個單純的環境中長大，沒有接受大量信息的土壤。
    他向往大城市，卻能將老人們的對傳統文化的擔心放在心底，並提出這個甚至說有些哲學的一個問題，不得不說這真的很了不起。
    牧念念覺得除了她可能其他同學都不能解答多吉的疑惑，在這堆人裏，隻有她對藏文化的了解最深。她想了想，問他一個問題，“多吉，你知道鬆讚幹布吧？”
    多吉眼睛一亮，“知道啊，他是我們民族的王。”
    “對”牧念念頷首，“你知道他娶了公主吧？”
    多吉眨巴著眼睛點點頭，不明白這個漂亮女孩兒想說什麽。
    “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娶一個漢人的公主？”牧念念問道。
    多吉搖搖頭。
    韓執補充道，“當時唐朝國力強盛，他是為了吐蕃的穩定。而且，文成公主帶去了技術。”
    “真棒！”牧念念笑著給韓執比了個讚，惹來大家一陣嬉笑和韓執的白眼，“公主去之前吐蕃甚至沒有文字，公主帶去了新的畜牧和農耕技術，讓大家生活過得更好了。”
    “弘揚傳統是對的，但為了弘揚傳統而閉上眼睛不去吸收先進的知識才是錯的，你學了曆史也是知道的，落後就要挨打，如果不能進步，你的文字文化遲早會有被其他文化吞了的那一天。”
    “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文化不知凡幾，從古至今完整保存下來的文明也就隻有我們國家了。所以，首先你得站在一個高度，才有資格來談弘揚文化。”
    現實和曆史的例子讓多吉領悟了，他也許沒有全懂，但必須學習文化這個思想在他心裏種下了種子，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有些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牧念念覺得他的眼神仿佛晶亮，仿佛變得堅定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大家繼續討論這個事情，選擇的重要性。
    牧念念覺得，“選擇權很重要，躺平當鹹魚也好，卷生卷死也罷，首先你得擁有選擇權，而不是被逼無奈的擺爛。”
    有人提出不一樣的看法，“可是，你不覺得這裏的村民雖然困苦但是幸福感很強嗎？”
    牧念念點點頭，“是啊，確實是，我也承認他們有一種單純的幸福。人在蒙昧混沌的時候可以接受很多事情，並安心地困於一畝三分地。越是清醒越是知道得多就越痛苦。所以，到底什麽是對的，我也不知道，這可能是一個你我都解答不了的哲學問題。”
    “但就我自己來說，我寧願選擇在清醒中痛苦，也不願在混沌中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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