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氣息的不斷變化，我也逐漸停下了腳步。
    攤開手掌，流動的氣息就像是掉落的玉珠，輕而易舉的便落在了我的手中。
    “陽氣……陰曹中，怎麽會有活人的陽氣呢？”
    “還有……”
    我感知著手中的‘雨水’，喃喃自語道：“鬼魂的陰氣，底層的邪氣，黑山的邪氣，仙家的道行，鬼差，陰司，甚至陰帥的冥氣。”
    “就連七情六欲的味道，似乎也有了實質性的體現，人與鬼的複雜情感，竟然都存在於這個地方。”
    “這個世界，真就變成了我無法理解的樣子了嗎？”
    就在我閉著雙眼，陷入沉思的時候，阿偉的一聲高呼，將我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苦哥，看那裏！”
    “天啊，我們，我們這是回來了嗎？”
    我微微睜開雙眼，溫煦的陽光，讓我的視覺有些難以適應。
    許久以來，陰曹的暗沉，一直都是這個世界的主旋律，柔和的陽光突然出現，反倒是讓一切顯得那麽突兀。
    看向東邊的時候，我明白了阿偉為何如此激動。
    不僅阿偉如此，李癩子，犬陰司，也是紛紛上前，不可思議的看著久違的日出。
    “幻覺吧……”
    李癩子頭皮發麻道：“陰曹地府升起太陽了？簡直是天方夜譚，要麽一切都是假象，要麽是有人高貴，這要是真的太陽，豈不是意味著，我們回到了陽間？”
    犬陰司不可置信的看著遠方，然後感知著流動的氣息，低聲道：“整體的氣息沒有太大的變化，我們走了這麽久，氣息的流動與轉變，一直都是循序漸進的狀態，按理來說，我們早就適應了這種複雜的氣息存在，所以我覺得，咱們並沒有離開陰曹地府，但這日出的出現，的確有些奇怪。”
    感受著溫暖的日光，我將目光放在了身後的葉久界身上。
    這家夥並沒有表現出我們這種不可思議的震驚，就好像，他早就預料到了太陽升起的情況似的。
    “你怎麽這麽淡定？”
    我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麽情況？那真的是太陽嗎？”
    “是。”
    葉久界的回答讓我渾身一顫，難不成，陰陽交融的計劃，已經被徹底完成了嗎？
    若真是如此，豈不是意味著，我所做的一切，都來到了終點，而秩序的落定，也隻剩下了唯一的選擇？
    “你們……”
    我深吸一口氣問道：“已經徹底結束了嗎？”
    “怎麽，怕了？”
    葉久界看向遠處的陽光，玩味的笑道：“原來大名鼎鼎的何先生，也有懼怕的一天。”
    “還是說，你骨子裏，根本沒做好徹底失敗的打算呢？”
    關於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做出回答。
    說一點都不怕，是不可能的。
    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真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我想，我會很坦然的接受最差的結果，可這份坦然中，又怎麽可能沒有絲毫的恐懼感呢？
    “放心吧，還沒到真正意義上的終點。”
    “看到太陽的那一刻開始，就意味著，你已經來到了我們的地盤。”
    葉久界耐心的解釋道：“陽間，陽宅，已經有了陰陽共存的一部分。”
    “陰曹地府，也在我們的計劃之中。”
    “而連通整個陰曹，陰宅，以及陽間的關鍵樞紐，便是曾被黑山掌控的底層陰宅，說白了，也就是你和我們都需要的邪氣。”
    “簡單來說，邪氣是孕育冥氣的根本，而冥氣，支撐著整個秩序，所以呢，我們秉持的陰陽共存秩序，與你守護的舊秩序，都沒辦法擺脫底層，邪氣，冥氣這幾個關鍵詞，除了關鍵詞之外，這裏你能感受到的所有氣息，以及更為具現化的情感，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麽，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你覺得我們是如何連通一切的？”
    葉久界的回答，包含著太多的信息。
    這些信息，我需要好好的消化一下才行。
    地盤，秩序，如何連接。
    幾個不起眼的字眼，不斷的在我的腦袋裏徘徊，沒過多久，我便猜出了一個模糊的大致。
    “陰陽共存，本就不分彼此，除了生死，陰陽之分，就連地域都被你們考慮在內。”
    “而所謂的新秩序，除了你們用來哄騙他人的永恒之外，失去界定的生死，必然包含著沒有轉生輪回這條往生之路。”
    “如此說來……”
    想到這裏，我驚聲問道：“陰曹和陽間，在你們製定的秩序下，也會融為一體，再也沒有了區別，對嗎？”
    “而這一切，依靠的都是底層陰宅這條關鍵的樞紐，更是借助著新秩序衍生出來的冥氣，將兩界連接在了一起！”
    “所以說，這裏還是陰曹地府，但實際上，此處已經沒有了陰陽之分，所以，我們看到的太陽，的確來自於陽間，而這裏，也算是陽間。”
    說到這裏，我凝重地皺起了眉頭，拳頭，也下意識的越攥越緊。
    “分析的不錯，頭頭是道，但有問題。”
    “按照你的說法，不還是表明著，我們的計劃已經徹底成功了嗎？”
    葉久界笑了笑，對著我緊張的模樣調侃道：“都說了，情況還沒你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不過大部分的問題，你都說對了，陽光，是實質性的存在，陽氣，生人的氣息，鬼魂，邪物，以及複雜的情感，的確能沒有阻礙的存在於此地。”
    “區別在於，這一切的變化，並非是由新的秩序支撐起來的，而是由底層陰宅的鬼物，暫時搭建出來的成果，也是我們計劃的雛形。”
    並非是實質性秩序支撐起來的？
    這句話極為重要，無疑是表明著，構造新秩序的冥氣，並未完全凝聚，如果陰陽共存的冥氣無法覆蓋原本的冥氣，就意味著老舊的規則還在，秩序，尚未完全崩塌。
    底層陰宅的邪祟！
    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也不經意間，想到了陽間撞見的邪神爛肉佛。
    那女人，也是底層的邪祟，而她能影響到陽宅的手段，除了相應的信仰之外，還有一條條連通底層陰宅和陽宅的管子。
    那些管子就好像一條條流動著血液的血管，將源源不斷的邪氣，從底層運輸到陽宅，也正是邪氣的影響，加上黃家的手段，才能體現出陰陽共存的秩序。
    見我的表情不斷變化，葉久界也意識到，我猜測出了些許眉目。
    “現在知道，底層陰宅中的鬼物，為什麽不會輕易示人，也很少用於對付你的原因了吧。”
    “嗯。”
    我點了點頭，回答道：“和劉大善人，惡童，以及方晴一樣，他們的確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我一直都想不通，有著這麽強大的邪祟，為什麽不全部拿來對付我這個小角色，現在看來，他們能發揮出的本領，的確要比刁難我更為重要。”
    “沒錯，正是如此。”
    葉久界帶著我向前走去，直至來到了一處陽光無法照射到的陰暗角落。
    在這裏，我看到了熟悉的管道，那些管道埋在更深層的未知地帶，並且不斷延伸，就好像衝破了雲霄一樣。
    管道的確存在，但也很難發現，確切的來說，如果不是吃陰間飯之人，是沒辦法看清楚這一條條管線的。
    所謂管子，更像是束縛邪氣流動，走向的支撐點，而邪氣的來源，不用多說，正是一個個源自於底層陰宅的可怕邪祟。
    “他在哪裏？”
    聽到我這麽問，葉久界有些疑惑：“你指的是誰？黃安大人，還是……”
    “運輸邪氣的邪祟。”
    我蹲下身子，指著地麵問道：“更深處嗎？”
    葉久界搖了搖頭，回答道：“無處不在，或者說，他們本就是陰曹的一部分，或者新秩序的一部分。”
    “具體在哪裏，我沒辦法告訴你，也許是我不清楚，也許是我不想說。”
    “嗯。”
    麵對著葉久界模棱兩可的回答，我並沒有追問，而是如同來自於鄉下的土包子一樣，處處新奇的看著各種各樣奇異的景象。
    “真的好厲害。”
    我發自內心的誇讚道：“好像是個嶄新的世界，一切都有條不紊的存在於這裏，關鍵是，存在即合理，這就是秩序的力量，規則的運轉嗎？”
    葉久界轉過身來，很是認真嚴肅的看向我，反問道：“難道，這並非是嶄新的世界嗎？”
    “何先生，歡迎來到我們的地盤，從現在開始，我們的較量，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來到了最後一步。”
    “我說過，接下來我們會不遺餘力的來對付你，哪怕是無法除掉你，也絕對不會讓你毫發無傷的走到最後的終點。”
    “對你而言，這條路是艱難的，但對我們而言，再大的犧牲，損傷，也是值得的。”
    “你是秩序的選擇，我們同樣如此，這就是規則間的碰撞，更是一場不死不休的爭鬥。”
    “喂喂喂。”
    李癩子及時打斷了葉久界的話語，氣嚷嚷道：“小子，少在這危言聳聽，我大兒子用不著你這麽嚇唬。”
    “告訴你，我們走過的坎兒多著呢，我不管什麽新秩序，舊秩序，我隻知道，你要是惹我不爽，老子我就算是拚了最後一口氣，也要打得你魂飛魄散！”
    聽到這話，阿偉也氣衝衝上前，不斷的捏著拳頭示威。
    “沒錯，我苦哥怎麽做，用不著你指指點點。”
    “你說這是你們的地盤，我還說這是我的領地呢！”
    “告訴你，從踏入這裏開始，咱白狐一脈的本領，又強大了不少，沒猜錯的話，俺家白狐老仙，也存在於此處吧。”
    “忍了你一路，之後把頭低下做人，不然的話，可別怪我不留情麵。”
    你還別說，阿偉這話，還真沒有吹牛的成分。
    仔細一瞧，阿偉的道行又精進了不少，就好像身處此地，白狐對他的影響，更為直觀了一些。
    說句實話，我完全可以相信，此刻的阿偉，能夠輕而易舉的請來白狐上身，這就是他底氣的來源。
    “這點我倒是不否認。”
    葉久界笑著說道：“舊的秩序，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不然你們也不會順利的走到這裏。”
    “就好比這位阿偉先生，他實力的變化，就是最直接的證明。”
    “白狐仙家盤踞陰曹無數歲月，我們的確會把算盤打在他們身上，試著利用他們所扮演的角色和掌握的能耐。”
    “可要是硬碰硬，去主動招惹，我們並沒有這麽愚蠢。”
    “而類似白狐這種根深蒂固的規則締造者，陰曹地府，還存在很多，這也是僅僅通過邪氣，底層陰宅，沒辦法徹底重塑秩序的根本原因。”
    “當然，何先生接下來要麵對的，要去做的，便是守護你的舊秩序，或是，被新秩序所淹沒。”
    這一刻，我明白了一切，也知道，從現在開始，我已經踏入了真正意義上的戰場。
    “大兒子，別聽他的，這小子比程然更加陰險，一直以來，他都想要擊潰你的心理防線。”
    麵對著李癩子的提醒，我並沒有太多的顧慮，反倒是有一種迫不及待的表現。
    簡單來說，我整個人都是興奮地，這種興奮，來源於對真相的了解，而並非守護某種秩序的使命感。
    確切的來說，所謂秩序的代言人這幾個字，我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歸屬感。
    “葉兄。”
    我指了指頭頂，好奇的問道：“那是藍天，白雲，天上，是不是就是陽間？”
    “不是。”
    葉久界搖了搖頭：“你的理解有偏差，但是可以理解。”
    “陰陽交融，講究的是共存二字。”
    “你是個吃陰間飯的出馬先生，曾經的陰宅，陽宅，對你而言並不陌生才對。”
    “具體的我懶得和你解釋，你用黑山的邪氣，連接陽間和陰曹，便會得知你想要的答案。”
    “好。”
    輕聲回應之後，我便聚集了一道李癩子的邪氣。
    邪氣在這裏存在的方式很是特殊，黑狐的道行，和底層邪祟的氣息，並沒有相互的排斥，而是輕而易舉的便融入到了一起。
    就好像兩種秩序，皆有著存在的意義，這是一場本質上的挑選，而並非你死我活的爭奪。
    隨著邪氣的流動，我看到了一處田野。
    那裏，滿是盎然的生機，一條條田間小路上，也印刻著車轍與腳印。
    下一秒，周圍的景象恢複了陰曹獨有的暗沉。
    昏暗中，鬼魅橫生，冥氣肆意流動。
    而這兩者間，交融，共存，形成了一方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