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獻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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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王想要謀算定北侯夫人也無非是這個緣由。
    欺定北侯不舉,勾搭定北侯夫人,借此鉗製顧家軍。
    齊王的臉頰鐵青。
    一窩子齷齪玩意兒。
    他羞與為伍。
    可也正是這群髒東西害了他的大哥,他的母族。
    是不是太潔淨了連天都容不下?
    齊王抬首,頭頂是拱形的車頂,漆成朱紅色,用魚膠貼著紅錦,夜明珠壓垂,長長的流蘇吊垂下來,處處符合親王規製。
    他整個人也都在規製內騰挪移轉,不敢稍有僭越,成為對手謀算的把柄。
    “……不是說要留下七小姐招夫?”長史還在發問。
    “顧七的名聲如今都成什麽樣了,能招個好的?她那個性子也無法統帥顧家軍。”
    齊王歎了口氣。
    “三哥真是苦啊。”
    可是誰不苦呢?
    落入紅塵,貪嗔癡一沾,注定便是個苦字。
    一蹬腿兒入了閻王殿審判,也少不得入各樣地獄裏滾一遭。
    齊王想,自個這輩子尚是個活得戰戰兢兢的親王,下輩子卻不知是個什麽了。
    下輩子,他的大哥,他的娘不一定還能和他在一處了。
    為了那份執念,為了報仇,他已犯下了許多罪孽。
    若是不能成,豈不是白白受苦。
    長史發愁:“那殿下與定北侯的合盟便不夠堅固了。自古合盟不是血親便是姻親,再不濟就是衝著功賞。”
    定北侯府無法用姻親籠絡,那便隻有封賞恩寵了。
    可定北侯已建下了不世功勳,且受皇上看重。
    塞北已定,哪裏還有那麽多的仗要打呢?
    對於定北侯來說,最佳的選擇便是躲過太子和皇後的算計,其他的皇子誰也不得罪,日後唯皇上是從。
    隻要他不謀反,不投靠錯人,這份功業能保定北侯府闔府安穩到老。
    齊王笑了。
    外麵雖然秋陽高照,車內卻明明暗暗,秋風掀起窗幔一角,簌簌落葉砸落,又順著車窗落下被車輪碾過。
    半明半暗中他那風光霽月的麵容上滿是揶揄:“想那麽長久做什麽。隻說現在,本王和定北侯的聯盟非常穩固。”
    一片黃色的葉子從窗隙中闖入。
    潔白玉指撚起,輕輕摩挲,像是摩挲情人的肌膚。
    一葉知秋。
    福芸沒用才能得寵,一旦她能為他所用,藺皇後就會指使爪牙來害她。
    若是太子完了,承恩侯倒了,他也就要直麵那些魑魅魍魎了。
    “眼下,我們有共同的仇人。”齊王對長史強調。
    真正讓定北侯倒向他的緣由是家廟內的盜銀。
    智光和尚被劫讓一切都更加明顯。
    先太子之死、顧靖暉父兄的死都和藺皇後脫不了幹係。
    仇恨和情誼讓兩人的合盟變得異常堅固。
    顧家三郎去了塞北多年,骨子裏還是那個血性兒郎。
    畢竟,不是血性兒郎不會忍辱吞恥臥薪嚐膽去塞北為家族正名。
    此仇不報非人也。
    將葉子輕輕放在幾上,齊王喃喃自語:“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三哥,有三哥在,穩了。”
    打小他就想要一個顧三郎那樣的伴讀,等他能選伴讀時,顧家沒有適齡的兒郎了。
    顧三郎,貌美善戰,忠勇雙全,先太子曾讚他是極鋒利的一把匕首。
    因其鋒利就讓人擔心他易折。
    沒想到,木頭三郎能扛過那般的腥風血雨,竟得益於木頭二字。
    又木又拚命,在塞北無論遇到了什麽都咬定了耶律氏不鬆口,不勝不歸,這條命就壓在了塞北。
    朝中如何興風作浪,顧家人關起門來過日子,不聞不問。
    顧三郎隻管打仗。
    不發軍餉,顧三郎就去搶。
    沒有糧食,顧三郎帶著人戍邊耕田。
    萬事隻有一個宗旨——他收複不了塞北,就滅耶律氏全族。
    因這份心性,這份堅韌,這般付出,耶律人熬不住了,終究敗走塞北,舉族遷徙。
    耶律郎主將兒子也送來了做質子。
    班師歸朝那天,街巷人山人海,都在看戰神。
    看著騎著踢雪烏騅,身穿爛銀鎧甲,頭頂紅櫻,大胡子蓋住了半邊臉,已沒有玉郎影子的顧侯爺,齊王從頭哭到尾。
    顧三哥終於回來了。
    顧家的仇要報,他的仇也快了。
    他鍥而不舍地想盡法子要和顧三哥結盟,終於入了顧三哥的眼。
    運氣似乎開始到他這邊了。
    長史安靜地守在一側,不敢打斷齊王的遐思。
    齊王突然想起了什麽,出聲吩咐:“胡椒該囤了,等過了中秋就收手。”
    長史應下。
    雖然不明齊王為何如此相信定北侯夫人,但作為齊王身邊的心腹,首要便是聽話。
    聽主子的話,適時言之有物,方能脫穎而出得到主子的歡心。
    齊王的車在離齊王府尚有一射之地時停下,攔車的是宋文玉。
    “宋小姐在這兒攔本王的車,所為何事?”
    齊王大為不解。
    宋文玉和福芸並不太來往,聽老王說已被選為太子良娣,懿旨未下,但與他之間已有叔嫂的位份。
    是該避嫌的。
    見她仰首看來的眼中蘊涵情意如絲,齊王更加不願有半點牽扯。
    他的潔癖深入骨髓,恨不得躲得遠遠。
    今日宋文玉身穿留仙裙,發髻精心梳弄過,粉色的珠鏈纏繞,最終在眉間墜下顆桃花樣的玉墜,隨著一舉一動微微晃動,奪人眼目。
    “臣女聽聞齊王殿下為了福芸公主多方求藥,特來獻藥。”
    “哦?”
    齊王的聲音裏多了幾分起伏,不再像之前那般溫潤卻拒人於千裏之外。
    簾子從內掀了起來。
    宋文玉朝內看去,見齊王端坐在內,如畫的眉目不自禁染上了急色,頓時心中大定。
    提到福芸,齊王整個人都變了。
    齊王府長史走下車轅,問:“不知宋小姐要獻的是什麽藥?”
    宋文玉輕咬下唇,小心翼翼從腰間的荷包取出個玲瓏玉瓶舉過頭頂,輕聲道:“玉容膏。臣女與耶律人擊鞠傷到了臉,用了這個沒留下半點疤痕,可惜隻剩下這些了,還望齊王殿下不要嫌棄。”
    玉容膏十分難得,她原本想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為了接近齊王,隻好用它來做個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