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溺水之人要求生，李幽下意識的就想要掙紮反抗，然而他的那身修為似乎都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他甚至都無法調動一絲一毫的力量。顯然，元水對形成了絕對碾壓。
    沉沒感越來越強，也越來越快，李幽的意識在逐漸變得混沌，思維也變得異常遲鈍起來。
    模模糊糊間，李幽似乎聽到了有人說話，可是他的思維還是很遲鈍，他似乎什麽都記不得了。
    “哎呀，你，你怎麽能把他生下來呢！你什麽身份你不知道？你這是找死知道麽？”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聽聲音頗為焦急。
    伴隨這男人的聲音，是一個女人抽泣的聲音，女人似乎哭得很傷心，沒有回話。
    思維變得十分遲鈍的李幽睜開眼，不過什麽都看不真切，周圍似乎光線很昏暗。
    “嗐，別哭了！還好我把你提前帶來了這偏房......不過這孩子也是奇怪，生下來也不哭的，估計也不是什麽健康的孩子。我說你趕緊把他丟了吧，要是被人發現了，你也要沒命的。”男人接著說。
    女人終於開口了，帶著明顯的不舍和不甘：“可，可他是我的孩子啊......”
    “哎哎哎，他是你的孩子沒錯，但你把他留在這裏，他也是死路一條！聽我的，你把他放到盆裏，丟到河水之中，說不定他會被好心人救起，那他可能還有生路！”
    “可是......”
    “別可是了，我告訴你，我幫你那都是冒著風險的，聽我的，快！”
    女人似乎終於妥協了，很快，思維遲鈍、記憶都被封印了的李幽被人抱起，似乎裹了薄薄一層布，然後就被放到了一個木盆之中。
    以李幽現在的思維，基本上就跟嬰孩差不多，他不明白周圍發生了什麽事請，也不明白自己處境，男人女人的對話，他也聽不明白。
    很快李幽就感覺周圍搖晃顛簸起來，並且感覺到了一陣的寒冷，外頭似乎是冬天，那河水濺起落到李幽身上，冰冷刺骨。
    但李幽無法理解周圍的一切，他隻是本能的感覺冷，十分冷，這種冷伴隨著搖晃顛簸之感不斷加強。
    這是一個漫長而又痛苦的過程，持續了很久很久，寒冷帶來的痛苦逐漸加強，然後慢慢變得麻木。
    哪怕是思維遲鈍的李幽，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快死了？
    但李幽並沒有死，他被人救起了，並且被人帶回了家。
    而那個所謂的“家”，留給李幽的印象是肮髒、散發臭味的，卻無疑是李幽的避風港。
    很久之後，思想稍微成熟一些的李幽，知道自己是被一個瘸腿幹瘦的老乞丐救起了。可似乎是因為在河水之中被凍了很久很久，李幽的身體被凍壞了，他的手腳並不協調，走起路來歪歪斜斜的，智力似乎也不夠健全。
    隻能說好在是活下來了，後來的日子，自然是苦的，他跟著老乞丐四處遊蕩乞食，沒少被人趕被人打。不過老乞丐卻很重視和關心他，真正是把他當做兒子了。
    然而好景不長，李幽不過是七歲的時候，老乞丐就因為在街上行走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一輛豪華馬車，實際上應該說是馬車走歪了，蹭到了老乞丐，還把老乞丐蹭到了。
    馬車的主人明顯是什麽達官貴人，他拉開窗一看，撞到的是一個邋裏邋遢的乞丐，頓時大怒著大罵晦氣，讓手下人好好教訓一下老乞丐。
    那幾個打手都是膘肥體壯，看起來還是練家子，三拳兩腳下去，老乞丐就已經氣若遊絲了，老乞丐求饒沒有用，李幽在旁邊哭喊也沒有用，甚至還挨了一腳。
    最終，老乞丐沒有能活過當晚，已經略懂一些事情的李幽，隻得拖著老乞丐的屍體來到了城郊，用偷來的破鏟子挖了一個坑，把老乞丐簡單埋了。
    李幽隻記得，老乞丐的名字叫做“老俞”，而老乞丐把李幽叫做“小俞”。
    之後的日子，是李幽獨自行乞，過程不必細說，先天殘缺的他，除了行乞，別無他法。走到哪裏，都是受人冷眼，被人驅趕。
    偶爾他會遇到好心人，給他一口熱食。然而，這隻是他這一生漫長而痛苦的生活之中，微不足道的一點亮光，就像是長夜之中的螢火蟲，終究是改變不了什麽。
    但李幽記得老俞臨死前最後的話，不管怎麽樣，好好活下去，堅持下去，好死不如賴活，活下去。
    李幽也堅持著，亦或者說是麻木著。隻是他注定了這一生是多災多難，未到三十歲，長年艱難淒苦的生活，還是讓李幽染上了重病，當他發現自己咳嗽都咳出血時，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或許是天意，李幽再次回到了老俞被打死的那座小城，他再次看到了那個下令打死老俞的那個達官貴人，他竟然是還沒死，反而是滿麵紅光，過得很不錯。
    李幽再看到仇人的時候，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他找到了那個人的家，花費了很長時間，找到了潛入那個人家中的辦法，他又花了很長的時間，一點點的，偷了不少的火油。
    在他覺得身體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也是同樣在一個寒冷的晚上，李幽在那一座豪宅之中點燃了一把火。
    熊熊火光之中，他竟然感覺不到熱，相反，他感覺到了溫暖，從未有過的溫暖。
    在火焰之中，他的身體似乎回光返照了，竟然變得有些敏捷，也不是那麽無力了。他撥開一團團火焰，最終在房屋裏找到了那名達官貴人，他被困在牆角，大呼救命。
    那人看到了李幽，他感到驚異，可顯然，他不可能記得李幽的，他隻是不明白，怎麽會有一個乞丐出現在這裏。
    李幽問他記不記得曾經他打死過一個老乞丐？那人很茫然，於是，李幽帶著火焰，撲向了他。
    火焰吞噬了仇人，也吞噬了李幽，大火覆蓋之下，李幽隱隱約約似乎想起了什麽，但卻不真切，他最後所看到的，不過是這一生漫長的麻木和痛苦罷了，反倒是最後的火焰，給了他一些歡愉。
    渾渾噩噩之中，意識之中似乎有什麽在掙紮，想要突破一些什麽，可惜到底沒能做到，唯有痛苦和麻木在他的靈魂上留下了一道印記。
    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李幽再次出現了那種強烈的下墜感，等到下墜感平複，他尚未睜眼呢，就聽到有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哎呀，這，這，這孩子怎麽長成這樣！？”
    隨後，是有人急迫推開門的聲音，不多時，一個男人驚異且厭惡的聲音響起：“怎麽回事？孩子怎麽長這樣？這怕不是個妖怪吧？”
    “我也說不準啊，我接生了那麽多年，都沒有見過如此古怪的孩子，哎呦，怎麽能渾身長滿黑毛啊，跟個黑熊精似的，不吉利，絕對不吉利。”先前那個女人的聲音又響起。
    男人有些惱怒，對著尚在榻上虛弱無比的女人吼道：“臭娘們？這是怎麽回事？生出來的孩子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剛完成生產的女人看著那個渾身黑毛的孩子，臉上也露出了驚恐之色，而又有些困惑：“我，我也不知道啊，怎麽，怎麽孩子成這樣了？”
    “臭娘們，你果然是個不吉利的掃把星！老子當初就不應該把你娶過門的，看看，這是個人的孩子麽！？”
    床上的女人十分委屈，道：“我，我也沒幹什麽啊，怎麽能怪我。”
    “哎喲，你們兩個先別吵了，這個孩子我看，要不還是把他處理一下吧，留著真是不吉利啊。”接生婆勸說道。
    “哼，把他丟了便是！晦氣，真他娘的晦氣！怎麽生了個怪物出來！？”
    意識尚十分遲鈍的理由，就被那個男人拎著，走到外邊，隨便丟到了房子不遠處。
    接下來三天，剛剛降生的理由依舊是意識混沌，饑餓和寒冷折磨著他，然而，就這樣，李幽也並沒有死去，到了第三天晚上，不知道怎麽的，李幽生出了一股子力氣，竟然憑借嬰孩的身軀，慢慢爬回家。
    於是乎，男人一大早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了渾身長毛的嬰孩。他嚇了一大跳，隨後就是一陣惱怒：“小怪物，你怎麽還沒死？還爬回來？老子打死你！”
    說著，男人就要拎起門邊的鋤頭去砸那個渾身長毛的嬰孩。
    這時候，女人也衝了過來，拉住男人，小聲道：“哎，你別忘了，這孩子雖然是個怪物，可王半仙兒說了，他是來替咱們擋災的，接下來咱們日子就會好了。”
    男人聞言，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鋤頭，罵罵咧咧的道：“那你自己處理了，這小怪物，老子是一眼都不想要看到了！”
    男人罵完之後進屋，女人看向自己生下的這個孩子，臉上也有掩飾不住的厭惡，她皺眉上前，拿木棍撥動李幽，把尚是嬰孩的理由撥弄到了屋子邊上，那裏原本似乎是一個狗窩，木頭搭建的，破破爛爛，裏麵還有幾件破布。
    “你就待在這裏吧，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我去給你弄點米湯。”女人嘀咕，語氣之中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厭惡。
    但令夫妻倆沒有想到的是，僅靠喝著一些米湯的長毛怪物，竟然真的活了下來，他卷著破布條子，在狗窩裏度過了春夏秋冬。
    而王半仙兒的話好像也得到了應驗，第二年，女人就誕下了一名大胖小子，健康壯實，把夫妻倆都高興壞了。
    男人呢，進山打獵采山貨，每每都能夠比他人多一些收獲，包括地裏種的糧食，收成也不錯，日子竟然是一天天好起來了。
    於是乎，渾身長毛的孩子，得到了稍微好一些的待遇——剩飯剩菜的質量好一些了。
    不過男人和女人對毛孩子的厭惡始終不減，隨著年齡的增長，那個毛孩子皮膚上的黑毛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發濃密了，渾身上下，似隻有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麵，整得像是一個大猴子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天的，還是因為生存環境惡劣的影響，毛孩子也不會說話，就是一個啞巴，能夠發出呃呃啊啊的聲音已經不錯了。
    當然，這也沒人在意，沒人會願意聽這個孩子說話。
    盡管夫妻倆相信王半仙兒，可這個孩子，實在是太醜陋了，被人看到那真是太丟臉了，夫妻倆幹脆在屋後搭了一個小房子，直接把毛孩子鎖起來關裏麵去，這樣來往也不會被人看到了。
    “醜八怪，吃飯咯！哇，真是臭死了！”三個小孩推開了關好的門，將碗中剩下的米飯灑到地上，這三個孩子，是夫妻倆後來所生的，三個男孩，長得都很健壯。
    按理來說，這個毛孩子應該是他們的哥哥，不過，他們並不覺得，在父母的影響下，他們隻知道自己的屋後住著一個怪物，他們吃剩的飯菜就往裏扔。
    不僅如此，他們還想辦法捉弄這個哥哥，什麽小孩子惡劣的手段都用出來了，可惜這個怪物也不會說話，你怎麽欺負他，他最多也隻是嗯啊兩聲而已。
    日子一天天過去，有一年，發生了大旱，周圍十裏八鄉那幾乎是顆粒無收。毛孩子所在的家庭，好在是男人比較能幹，上山打獵采山貨總歸還是能夠勉強過下去的，比其他家稍微好一些。
    可是，家中的糧食難免就有些供不上了，畢竟家庭人口多啊。
    索性，男人就解開了束縛毛孩子的鎖鏈，讓他自己到外麵找吃的去了——倒不是男人怕毛孩子餓死，他隻是怕這個毛孩子死了之後，破了他的運勢，到時候進山還是沒有收獲，那日子可就完了。
    毛孩子逆來順受慣了，不會反抗，他默默出門，在村子附近找東西吃。隻能說他終於是走出了那個關著他的黑屋，隻是，這個時候，想要在外麵找點食物，也不容易。
    “長毛怪物！打他，打他！”一群村裏的孩子撿起小石頭，不斷朝著正在挖草根的毛孩子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