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君臣奏對計議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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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錦回到西苑無逸殿,向嘉靖匯報了朱載坖的看法,嘉靖聽後,久久不語。

    半晌之後,才問道:“黃錦,你說說你怎麽想的。”

    黃錦說道:“陛下,老奴豈敢置喙國家大事,這等事情,陛下還是要和嚴閣老商量才是。”

    嘉靖說道:“你我就不必講這些虛禮了,你也是看著裕王長大的,你說說看無妨的。”

    黃錦這才斟酌了一下語句說道:“皇爺,殿下此番確實是為了大明著想,逋賦不追,國計難為,追比逋賦,確實是必由之舉。但是蘇鬆刁民,可不好對付。”

    嘉靖放下手中的奏疏,不由得感歎道:“豈止是不好對付,這夥人,上至閣部,下抵州縣,都是蘇鬆等處的士人們,彼輩同聲一氣,互相勾結,國事半由之而廢。”

    嘉靖想了想說道:“去請惟中來吧!”

    在內閣辦公的嚴嵩被請到無逸殿來,嘉靖問道:“惟中,對於蘇鬆欠糧一事,你怎麽看?”

    嚴嵩聞言,不由得也是頭疼,曆任的首輔、大司農無不頭疼於蘇鬆的欠糧一事,也想了不少的辦法來處理此事。

    嚴嵩說道:“陛下,國家稅收已有定數,開源無從措手,隻有保證收入按時按量完解。以臣愚見,造成嚴重逋賦的已經不單單是傳統意義上的“民欠”或糧裏、吏胥的中間侵蝕,而很大程度上源於地方州縣對已征在官、尚未解赴朝廷的賦稅的大肆拖延挪借。因此,清查已征之逋,已解之侵,庶可接濟萬一於此耳”。

    嘉靖明白嚴嵩的意思,那就是不去動這些豪強,而是拿州縣官員開刀,逼迫他們更多的向朝廷繳納賦稅,嚴嵩認為嚴格催逋與寬恤之政並不矛盾。

    他說道:“陛下,寬政一也,如其在民,寬一分,民受一分之惠,損雖在上,益則在下。今業已輸之官矣,欠在員役,則此非私家之槖也?欠在保歇,則此非奸宄之資也?安得借口於小民拖欠之說,而幾幸於奉詔蠲免之條?萬一脫巾鼓變,聖怒震加,臣安所措其手足乎?”

    對於嚴嵩的看法,嘉靖隻是點點頭,強悍如嚴嵩,對於蘇鬆官僚集團一樣不敢輕易下手,而是采取相對迂回的辦法,畢竟對於州縣官員,朝廷可以輕易拿捏他們。

    嘉靖問道:“現在戶部的情況如何?”

    嚴嵩聞言,不由得說道:“陛下,戶部數年以前,倉庫稍充,即有積逋奸侵之弊,猶可從容而責轉輸,乃今挪借一空,視此銖兩尺寸之需,不啻饑渴而望飲食。而今東南軍興,州縣府庫留存消耗一空,曆年以來,州縣錢糧有題留者,有谘留者,有暫借者,有永逋者,甚則有不題留、不谘留而徑借用者,有司奉承恐後,莫敢抗違。至詢其故,不曰偶值艱難,則曰適當緊急。夫以已值其難,誰值其易?已處其急,誰處其緩?豈其在地方之 事獨萬不獲已,而戶部內供三宮,外餉九邊,竟為末節細故耶?”

    這是嚴嵩最為不滿的地方,東南戰事一起,州縣就借口禦倭,紛紛減少甚至直接挪用本該上供京師錢糧,挪為己用。而地方以“借用”名義,將已征 在倉之錢糧挪用,也可視為對戶部、朝廷的一種逋賦。

    更有甚者,地方各級官吏在錢糧征解過程中,借職務之便,侵吞公款、損民肥己的現象,在現在也愈加嚴重,使國計民生均受其害。

    嚴嵩不由得說道:“陛下,眼下州縣官員,法紀陵夷,人情玩肆,地方撫按 司道與府州縣之間也上下相蒙,官官相護,甚至有任內錢糧未完,二三載而升遷不問者。此豈皆心勞撫字,政拙催科乎?抑亦有朘肥是務,置民生國課漫不經心乎?有司潔己愛民者,僅什之二三,其朘民肥己及庸鄙病民者,什恒七八。如是則民生 烏得不窮,常賦烏得不逋?”

    嚴嵩說的也是實情,州縣官吏現在往往和地方豪強勾結起來,欺下瞞上,大肆撈錢,而朝廷的國用日窘,全然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對於嚴嵩的說法,嘉靖不置可否,催逼州縣官吏,當然是一個辦法,但是並不是一個解決問題根本之策。蘇鬆地區的豪強仍然存在,他們對於朝廷沒有半分敬畏之情,朝廷固然可以通過逼迫州縣官吏來擠出一部分錢財,但是一旦朝廷放鬆,這些官吏立馬故態複萌。

    而且此事還有一個弊端,那就是在朝廷的催征之下,州縣官吏不敢去向地方豪強索要本該由他們繳納的賦稅,反而將這些賦稅轉嫁到老百姓身上去,老百姓忍無可忍,必然導致民變,這是嘉靖不願意看到的,所以現在嘉靖反而比較認同朱載坖的方案,隻有對這些豪強加以震懾,從他們手中收取本該繳納的賦稅,才是真的。

    嘉靖於是將朱載坖的話告訴了嚴嵩,問道:“惟中以為,裕王此言如何?”

    嚴嵩愣住了,說道:“陛下,殿下此舉無異於與天下士紳作對,此舉不可啊!”

    嘉靖笑笑說道:“朕當年大禮議時,何嚐不是與天下作對?此子倒是頗有些朕年輕時的脾性。”

    嚴嵩笑笑說道:“殿下,皇子也,自然是與陛下一般無二。”

    麵對嚴嵩的恭維,嘉靖隻不過笑笑說道:“惟中說笑了,景王也是皇子,蠢而不自知也。”

    嚴嵩說道:“陛下,說起景王,臣已督促工部和地方州府加緊王府施工,臣以為可以準備景王之國一事了。”這次嘉靖沒有再推,隻是點點頭算是將此事答應下來。

    君臣二人陷入長久的沉默中,嘉靖突然說道:“惟中,你覺得裕王之言,能成嗎?”

    嚴嵩歎了一口氣說道:“裕王能否在蘇鬆成功,不在於裕王,而在於陛下也!”

    嘉靖當然知道嚴嵩的意思,一旦朱載坖在蘇鬆追繳逋賦,朝中的臣子們必定會瘋狂的彈劾,這時候就看嘉靖能否承受這種政治壓力了,嘉靖指了指嚴嵩笑著說道:“你這滑頭,這是變相在逼朕啊!”

    嚴嵩隻是笑笑而不說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