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鶴唳風聲驚雷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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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續坐在馬車中,對於他剛才和唐順之的對話,開始逐字逐句的回憶起來了。

    祝續首先是問這總督衙署漏不漏風,唐順之說總督衙署四處漏風,也就是說唐順之在總督衙署裏的日子並不好過,很有可能受到了趙文華的監視。

    兩人最後的話才是重點,祝續問鬥兒不用應當放在何處,其實就是打探周如鬥的下落。

    而唐順之怎麽回答的,放在深室之內。什麽是深室呢?就是指囚室,出自於《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執  衛侯  ,歸之於京師,寘諸深室。”  杜預  注:“深室,別為囚室。”

    唐順之也就是明確告訴祝續,周如鬥已經下獄了。對這件事,祝續已經有所準備了,周如鬥多日沒有動靜,被下獄的可能性是極大的,至於他能不能守口如瓶,祝續並不看好。

    周如鬥怎麽可能扛得住如狼似虎的錦衣衛,關鍵就是周如鬥現在關押在何處。

    唐順之說周如鬥已經下獄,可是蘇州有蘇州府獄,蘇州衛獄,不過這兩個都被祝續否定了,周如鬥畢竟是巡按禦史,現在還有官身,不可能關押在這種地方,和一般鼠竊凶徒關押在一起。

    那就隻有一個地方了,就是裕王殿下駐蹕的按院了,按院也有監獄,本來是用於關押巡按禦史受理案件的嫌犯的,現在按院被裕王駐蹕,裏麵現在都被錦衣衛控製了,根本不能打聽到情況,秘密關押周如鬥是最合適不過了。

    但是眼下唐順之已經被趙文華懷疑了,祝續判斷周如鬥很可能已經全部全部交代了,否則唐順之不會受到趙文華這般猜疑,很明顯趙文華已經開始懷疑唐順之並且加以監視了,祝續在心裏大喊失策了!自己上門找唐順之,恐怕是正中趙文華下懷了,眼下有些被動了。

    祝續回去之後,趕緊遣心腹家仆去吳、徐兩家報信,沒想到他派出去的家仆出門就被劉守有兄弟帶領的錦衣校尉給抓獲去,祝續見自己的家仆遲遲不回來,心下已經有些駭然了。

    浙直總督衙署內,趙文華正在和唐順之聊天,趙文華問道:“荊川公,怎樣了?”

    唐順之說道:“趙部堂,祝續應該已經明白了。”

    趙文華隻是笑笑,那這打草驚蛇就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看裕王殿下的了。

    按院內,朱載坖正在了解這次嘉靖派遣的欽差的情況,朱希孝、馮保都是比較熟悉的,唯獨戶部侍郎馬坤朱載坖不是很熟悉,所以朱載坖正在向陸繹了解馬坤的情況。

    馬坤,字順卿,號石渚,南直隸通州人,嘉靖二年進士,曆任戶部主事,河南左布政使、順天府知府、大理寺卿、戶部左侍郎,在戶部任官的時間很久,被認為精於理財,嘉靖這次派他他,也存了查明此事的目的,馬坤此來恐怕是來查賬的。

    既然馬坤來是幹這事,朱載坖也就不想多管了。趙文華也派人給朱載坖送信了,今天祝續已經找了唐順之,估計他們很快就會想到周如鬥關押在何處了。

    劉守有給派人給朱載坖匯報,祝續派出去聯係吳、徐兩家的仆人已經被他控製了,很快就會得到答案。

    朱載坖讓劉守有放手大幹,自己則找來汪道昆一道編曲子去了。

    朱載坖要編的是雙熊夢,也就是十五貫。講得本是宣德、正統年間蘇州知府況鍾的事情,況鍾在蘇州名望甚高,當年況鍾在蘇州知府任上去世,蘇州全城百姓,為之送行,民多垂泣送其柩歸。

    十五貫講得是熊友蘭、熊友蕙兄弟各遭冤案,雙雙被判死刑。監斬前夜,蘇州知府況鍾夢見有兩隻熊前來向他乞哀,於是上奏請求複審,平反了冤案。

    這個劇本講的是兩件冤案,淮安山陽縣有熊氏兄弟二人,哥哥熊友蘭出外做工,弟弟熊友蕙在家讀書。鄰居馮玉吾是商人,家道小康,其子錦郎麵目醜陋,舉止粗俗,偏偏所娶的童養媳侯三姑“容顏娉婷”“資性伶俐”,玉吾便先入為主地認為三姑懷有二心。

    馮玉吾將一付金環和十五貫錢交給三姑保管,友蕙的讀書聲隔牆傳來,三姑連連稱讚,玉吾心中疑雲不散,為防備三姑愛上芳鄰,遂令她連夜遷入內室。這邊廂的一切動作都被友蕙聽在耳中,為避嫌疑,他也決定遷進內室,與三姑依然隻有一牆之隔。

    某天夜裏,鼠禍大起,金環和十五貫錢都被老鼠叼到了熊家。不堪鼠聲攪擾,友蕙一大早起床讀書時,突然發現了老鼠叼來的金環和錢。友蕙本來囊中羞澀,正愁無米下鍋,並未多想這些物品的來由。門外有人叫賣老鼠藥,友蕙買來摻入麵餅,並把毒餅放入鼠穴,然後持金環到馮家的店鋪換取錢米,被玉吾見到,武斷地認定是三姑私下所贈。錦郎滿腔怒火,急匆匆回家興師問罪,卻不巧在門口發現了老鼠銜來的毒餅,他居然誤食中毒身亡!

    馮家自然將友蕙和三姑聯係起來,一並告到縣衙,說他們不但通奸,而且謀殺親夫,實在是十惡不赦之罪。縣令過於執聽信馮家的一麵之詞,又見三姑生得如花似玉,便認為她必定不安於室,美貌被禍,其來有自。過於執既然認定侯三姑與友蕙有奸情,那就再不肯聽其申辯,不由分說將二人屈打成招,兩個無辜之人就這樣被定為死罪,馮家還不依不饒,逼迫友蕙交出十五貫錢。友蘭聽說兄弟被捕入獄,心急如焚,帶著主人陶複朱慷慨相贈的十五貫錢,趕回家去。

    而另一邊無錫屠戶遊葫蘆借得十五貫,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後和繼女蘇戍娟開玩笑,戲稱是賣她所得,蘇戍娟不願為奴,連夜出走投親。

    當地無賴婁阿鼠潛入遊家,殺死遊葫蘆並盜走了十五貫錢。蘇戍娟路遇客商陶複朱的夥計熊友蘭,兩人同行。眾街坊發現遊葫蘆遇害報官後,公差連忙追趕,抓住了蘇戍娟和熊友蘭。

    盡管蘇戍娟說明自己是去高橋投奔姑母,熊友蘭也說自己是過路人。但眾人還是半信半疑,雜在人群中的婁阿鼠卻一口咬定“人在贓在”,遊葫蘆為熊友蘭和蘇戍娟殺害。由於熊友蘭身上正好帶著十五貫錢,眾人便認為人贓俱獲,於是將熊友蘭和蘇戍娟二人扭送縣衙。正好,過於執升任常州府理刑,審理戍娟和友蘭一案,又將二人屈打成招,判為死罪。

    蘇州知府況鍾受命監斬兩對年輕人,卻在城隍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兩野人各銜一鼠,案前長跪,作哀泣狀。

    況鍾由此受到警示,行刑前,兩對年輕人鳴冤,況鍾發現兩樁案子疑點重重,決定暫緩行刑,連夜求見南直隸巡撫周忱,為四人請命,要求複審。周忱雖則昏庸,不願勞煩,但仍感其懇切,遂以半月為限,令其查明案情。

    於是況鍾星夜趕往淮安,到馮、熊兩家仔細勘察。結果在熊家,他發現了一個老鼠洞,掘開一看,竟然找出一隻摻有鼠藥的麵餅和馮家丟失的十五貫錢。於是,錦郎遇害一案真相大白,“凶手”原來是老鼠!

    況且接著趕赴無錫縣,審理遊葫蘆一案。由於遊葫蘆被殺一案已經過去許久了,一應證據都已經湮滅了,況鍾雖然懷疑婁阿鼠,但是並無實證,況鍾於是假扮測字先生,在城隍廟詐婁阿鼠。

    況鍾為婁阿鼠測字。此時,婁阿鼠的心理是非常矛盾而複雜的,一方麵,他做賊心虛,唯恐測字靈驗,罪行暴露,因而小心謹慎,支支吾吾;另一方麵,他又真切地希望況鍾確實神機妙算,指點他逃脫懲罰,因此,他又不得不在遮遮掩掩中透露一點真實的情況。

    而他所測的字,正是“鼠“字。對此,況鍾洞若觀火。他以老鼠的種種特點比擬婁阿鼠,隨機應變,步步緊逼,既合乎測字的規律,又語語擊中婁阿鼠的心病,儼然一個經驗老到的江湖術士。

    首先,他讓婁阿鼠說出用“鼠”字占卜的是官司,接著又在“鼠”字上大作文章,說該字筆劃是雙數,屬陰爻,而鼠又屬陰,因此是陰中之陰,卦象隱晦,一時間看不清楚,很難判斷。

    其實,在這裏他巧妙地設了一個套,目的是誘使對方透露更多的信息。急於測知吉凶的婁阿鼠自然看不透其中奧妙,暈暈乎乎地往套子裏鑽,說出是害怕官司纏身。況鍾更進一步問他是代占還是為自占,他自然不敢明說,更不肯承認。

    然而況鍾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立即指出他是其實是自占,並利用老鼠為十二生肖之首和善竊的特點,指出他為“造禍之端”,一針見血地指出官司其實源於偷竊。婁阿鼠沒想到被突然說中心事,一下子就呆了。不等他反應過來,況鍾又逼進一步,借“遊”與“油”的諧音,指出他偷竊的人家其實姓遊!

    婁阿鼠情急之下,震驚不已,滿麵灰色,心理防線被徹底摧毀,隻好如實坦白自己的案情。

    到這時候,他不僅對況鍾佩服得五體投地,深信不疑,甚至還很可笑地將逃生的希望都寄托在況鍾身上。於是,況鍾順水推舟,請君入甕,讓他上了自己的船。在此之前,況鍾已經調兵遣將,在滸墅關埋下了伏兵。於是,生性多疑的婁阿鼠糊裏糊塗地自投羅網。

    況鍾發現熊氏兄弟的冤案,他甘冒降級的處罰,不顧巡撫的拒絕和斥責,據理力爭,並以官印為質,不怕丟烏紗帽。為了複勘案件,他不辭辛勞,親赴淮安、無錫等地踏勘,最後在私訪中查出真凶,平反了原先的冤案。

    朱載坖此時把十五貫拿出來,一方麵是況鍾在蘇州名聲極好,即便是現在蘇州百姓依然年年祭祀況鍾。

    況公祠在道前街西美巷,本是況鍾丁憂期間讀書會客之所,況鍾在任載,積勞成疾,正統七年十二月病故於蘇州府衙任所後,百姓就將此處改建為況公祠,年年祭祀。

    朱載坖到蘇州後,還未祭拜過這位大清官,這次和汪道昆寫出此戲,朱載坖就準備在玄妙觀上演,同時,朱載坖還與趙文華、唐順之、汪道昆、王崇古、林懋舉等人一起祭拜況公祠。

    朱載坖和一眾官員們祭拜了況公祠後,朱載坖以裕王的名義邀請祝、吳、徐三家一同到玄妙觀觀戲。

    祝續接到朱載坖發的請柬,就知道宴無好宴了,之前他派去聯絡吳、祝兩家的仆人不知所蹤,祝續就知道他們肯定是被錦衣衛拿獲了。祝續也知道恐怕朱載坖已經有些證據了,至少對他們三家起了疑心了。

    所以這次朱載坖請這三家人,祝續有些不太好的預感。這位裕王殿下,雷厲風行,殺伐果斷,一旦被他拿住了什麽把柄,祝續知道這位爺可是真敢殺人的。

    雖然之前派出去的仆人並不掌握什麽線索,但是他們的消息至少說明朱載坖已經對此事有所了解了,周如鬥已經把他們三家給賣了。

    不過祝續倒並不擔心此事,僅有周如鬥的證言,還並不能說明什麽問題,和周如鬥接觸的三家下人,早就在閶門外的亂葬崗裏了,死無對證,僅靠周如鬥的供詞,一下子要扳倒三家豪強,祝續覺得不太可能。

    就是不知道裕王請自己看戲,到底是什麽意思。祝續已經通過其他方式聯係到吳、徐兩家,三家現在決定抱成一團,他們還是很確定,朱載坖沒有什麽其他證據,僅憑周如鬥的供詞,他們大可以不認,大不了退錢罷了,能有多大的事情。

    祝續估計,朱載坖的意思可能是想從三家撈些好處,這個到沒什麽,不過是舍些錢財罷了,對於他們三家來說,家大業大,根本不算什麽大事,總歸不過是些身外之物,沒了又能再掙的。

    祝續仔細挑選起來給朱載坖送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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