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7章 不可言說之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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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逸喝了一口水,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驅散了些許精神上的疲憊。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這個名為楚然的男人,今天第一次讓他感覺到了……陌生。
以及,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
就在這時,書店內的光線毫無征兆地暗淡下來。
不是燈光熄滅那種物理性的黑暗。
而是一種……“顏色”被抽離的感覺。
牆壁、書架、桌椅,一切物體的色彩都在迅速褪去,變成深淺不一的灰色。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塵埃都靜止在光柱中。楚天逸的心跳聲、呼吸聲,一切生命的跡象,都仿佛被一個無形的橡皮擦從現實中抹去。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轉頭去看楚然,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受控製。
一種極致的、純粹的“靜”,籠罩了整個空間。
這不是“死寂”,楚天逸的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死寂是終結,是虛無。而眼下這個狀態,更像是一個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宇宙,一切都“存在”,但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一個身影,在書店的中央緩緩浮現。
他不是從門外走進來的,也不是憑空出現的。他更像是……從“無”與“有”的邊界,被“邏輯”推導出來的必然結果。
那是一個無法用語言精確描述的人形。
他似乎由無數不斷變化的幾何圖形構成,柏拉圖式的完美立體在他身上流轉、組合、分解。他沒有五官,隻有一個光滑的、仿佛由純粹光線構成的麵龐。他沒有衣物,身體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定義”。
他一出現,楚天逸就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仿佛自己的大腦正在被強行塞入一個無法理解的悖論。這個人本身的存在,就在否定楚天逸對“人”這個概念的一切認知。
這個身影無視了被定格在原地的楚天逸,仿佛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參數。
他的“目光”,或者說,他的“指向性”,牢牢鎖定在唯一還能自由活動的楚然身上。
書店裏唯一還保留著色彩的,就是楚然。他就站在那裏,仿佛是這片灰白世界中唯一的真實。
“【不可言說之書店】的持有者。”
一個聲音直接在楚天逸的意識中響起。這聲音沒有音調,沒有感情,像一段純粹的、不帶任何雜質的算法宣告。
“我,【邏輯天界】的思辨者,前來與你進行一場‘真理之辯’。”
楚然看著眼前的“思辨者”,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回了櫃台。這個動作,在這片絕對靜止的灰色世界裏,顯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理所當然。
“辯論的賭注是什麽?”楚然開口,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打破了這片概念上的“靜止”。
“真理,無需賭注。”思辨者的聲音在意識中回響,“辯論的結果,就是‘真理’本身。若你的‘道’在我的邏輯下無法自洽,你的存在根基便會出現悖論。這間書店,這個由無數‘故事’與‘可能性’構成的概念集合體,其核心權限,將自動移交,由更嚴謹、更正確的‘理’來接管。”
楚天逸聽不懂他們對話的全部含義,但他抓住了幾個關鍵詞。
“核心權限”、“移交”。
他瞬間明白,眼前這個怪物,比剛才那個小偷要危險一萬倍!
那個小偷隻是想“偷”走一個概念。
而這個怪物,他想“贏”走整個書店!
楚天逸心中焦急萬分,他想提醒父親,想衝上去,但他什麽也做不了。他就像一個二維圖畫裏的人,眼睜睜看著三維世界的災難降臨。
這個東西……來了。
楚然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他早就預料到,隨著書店的影響力輻射越來越廣,遲早會吸引來這種純粹形而上的“存在”。
來自【邏輯天界】的思辨者。
他們不是生物,不是能量體,甚至不是神祇。他們是一種宇宙規則的具象化,是“邏輯”本身的“傳教士”。他們穿梭於不同的概念宇宙,以“辯論”為武器,尋找其他宇宙的“邏輯漏洞”。
一旦他們用純粹的邏輯證明了某個世界的“根基”是不合理的,那個世界就會像一個被證偽的數學公式一樣,瞬間崩潰,被他們的“邏輯天K”所同化。
這比任何物理攻擊都可怕。這是對“存在意義”的直接抹殺。
拒絕辯論?
那等於承認了自己的“道”存在缺陷,不戰自敗。對於以“概念”為食糧的書店來說,這同樣是致命的。
“辯論的核心是什麽?”楚然問。
思辨者的幾何形態微微波動,似乎是在“思考”,或者說是在“運算”。
“‘存在’與‘虛無’。以及,構成你這間書店根基的‘邏輯’與‘情感’。”
果然。
楚然了然。這是所有形而上辯論的終極母題。
“好。”楚然點頭,“我接受。”
他話音剛落,整個書店的灰白世界瞬間坍縮。
楚天逸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一個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
當他再次恢複意識時,他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無盡的純白空間裏。
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遠近大小。
這裏隻有“存在”本身。
不遠處,他的父親楚然,和一個由光與幾何圖形構成的人形,相對而立。
“悖論一:存在由屬性定義。”思辨者的聲音在純白空間中震蕩,每一個字都化作嚴謹的邏輯符號,烙印在虛空之中。
“若一物沒有屬性,則它等同於‘無’。‘無’是絕對的、完美的、自洽的。而‘有’,是‘無’中誕生的一個偶然、一個充滿屬性的、不完美的‘例外’。”
“因此,‘虛無’是宇宙的常態,‘存在’才是需要被證明的異常。請證明,你的‘存在’,以及這間充滿矛盾、虛構、謊言的‘書店’的‘存在’,具備邏輯上的必然性。”
隨著思辨者的話語,楚天逸感覺一股龐大的“真理”向他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