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9章 你的邏輯天界,有‘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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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小小的書店。
不是眼前這家“不可言說”,而是一家更老、更舊、更小的社區書店。午後的陽光從玻璃窗灑進來,空氣裏彌漫著舊書頁和墨水的味道。
一個年輕了二十歲的楚然,正坐在櫃台後,有些笨拙地給一本書包上牛皮紙書皮。
書店的門被推開,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一個穿著圍裙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手裏拎著一個保溫飯盒,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剛剛到他小腿高的小男孩,正抓著媽媽的衣角,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那個男孩,就是幼年時的楚天逸。
“又在發呆了?”女人把飯盒放在櫃台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年輕的楚然抬起頭,看到妻兒,臉上露出了有些傻氣的笑容。
小男孩掙脫了媽媽的手,搖搖晃晃地跑到櫃台前,伸出小手,想要去抓楚然手裏的那本書。
整個世界,就在這一刻定格。
沒有驚天動地的偉力,沒有深奧玄妙的哲理。
隻有午後的陽光,飯菜的香氣,妻子的微笑,和兒子伸出的、胖乎乎的小手。
“這個,在你的邏輯裏,叫什麽?”
現實中的楚然,看著眼前的思辨者,輕聲問道。
思辨者的幾何形態劇烈地閃爍起來,仿佛一個遭遇了致命病毒的超級計算機。
他可以解析“愛”,可以解構“幸福”,可以將一切都還原為數據。
但是眼前這個場景……
它不是一個單一的概念。
它是一個由無數微小、瑣碎、充滿“冗餘信息”的瞬間,所共同構成的、無法被簡化、無法被還原的複合體。
它叫——“家”。
“你的完美宇宙,你的邏輯天界,有‘家’嗎?”
楚然的聲音,像是最終的審判。
“你們這些思辨者,在完成了對一個又一個宇宙的‘邏輯統一’後,你們會‘回家’嗎?你們有‘家’可回嗎?”
“一個沒有‘家’的宇宙,一個沒有‘歸處’的真理,它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
“你問我,我的書店存在的必然性是什麽。我現在回答你。”
楚然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幻象,落在了那個被定格在原地、滿臉焦急的楚天逸身上。
他的眼神,溫柔得不像話。
“就是為了守護這個。這個不合邏輯、效率低下、充滿冗餘、卻是我存在全部‘意義’的‘家’。”
“一個連‘為什麽而存在’都回答不了的邏輯,才是最大的悖論。”
“現在,回答我,思辨者。你的存在,是‘為什麽’?”
“為……什……麽……”
思辨者的意識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了這個他無法運算、無法理解的問題。
他的整個存在,都是基於“是什麽”和“是不是”的邏輯判斷。他可以無限地解構世界,但他從未想過,自己需要一個“為什麽”。
“為什麽”……這是一個情感驅動的問題。
這是一個……“BUG”。
一個從內部,將他整個“邏輯天界”撕裂的根本性BUG。
他那由完美幾何圖形構成的身體,開始出現裂痕。光芒從裂痕中泄露出來,不是爆炸,而是一種……消散。
就像一個被自己難住的學者,最終選擇擦掉寫滿草稿的黑板。
他的形體在楚然和楚天逸麵前,一點點變得透明,化作最純粹的信息流,然後徹底歸於“無”。
不是被毀滅,而是……自我證偽。
周圍的一切恢複了原狀。
書店還是那個書店,牆壁、書架、桌椅的顏色都回來了。空氣重新開始流動,窗外的車流聲和人語聲也傳了進來。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幻夢。
“噗通。”
楚天逸恢複了身體的控製權,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他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楚然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消耗不小。那場辯論,不是力量的對抗,而是整個“存在根基”的碰撞,凶險萬分。
他走到櫃台旁,拿起剛才放下的那杯水,一飲而盡。
楚天逸看著父親的側臉,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哲學之戰”還在他腦中回響。
他終於明白了。
父親的力量,不是那些神神叨叨的“概念”,也不是這家神秘的書店。
父親最強大的武器,是他作為一個“人”,最根本、最樸素的……情感。
“他……就這麽……沒了?”楚天逸的聲音還有些顫抖。
“嗯。”楚然重新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著,“他去思考一個他永遠想不明白的問題了。”
楚然放下水杯,轉過身,看著依舊坐在地上的兒子。
“他說的很多話,其實沒有錯。”楚然緩緩說道,“邏輯,是世界運轉的基石。但你要記住,基石之上,如果沒有‘家’,那蓋起來的,就隻是一個更宏偉、更冰冷的墳墓。”
“永遠不要為了純粹的‘正確’,而丟掉你的‘為什麽’。那才是你作為一個‘人’,最寶貴的東西。”
楚天逸怔怔地看著父親。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了自己的父親。
他從地上爬起來,走到櫃台前,拿起那枚【概念竊取】的水晶。
灰色的水晶,入手冰涼。
但此刻,楚天逸卻覺得,他能感受到水晶深處,那個被囚禁的“自我”所殘留的、最後的悲哀與迷茫。
這個工具,不再冰冷。
它有了重量。那是守護一個“家”的責任的重量。
楚天逸將那枚【概念竊取】的水晶緊緊握在手心,冰涼的觸感仿佛一根鋼針,刺入他混亂的思緒,帶來一絲尖銳的清明。
責任。
這個詞以前對他來說,不過是教科書上一個空洞的印刷符號。此刻,它卻有了具體的形態和沉甸甸的重量。
他看向父親。楚然已經坐回了他那張專屬的、被歲月磨得油光發亮的木質搖椅上,輕輕搖晃著,仿佛剛才那場足以顛覆世界觀的“辯論”隻是一場午後的小憩。
“爸,那東西……”楚天逸張了張嘴,想問問“思辨者”的來曆,想問問這家書店的秘密,想問的東西太多,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