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人定勝天

字數:4243   加入書籤

A+A-




    在村子裏辦完了奶奶的喪事,這是孔明月第一次處理這種事,多虧了街裏街坊都來幫把手。她也知道大家對她都有點好奇,畢竟她能活下來是不可思議的事,有人問她這些年都在哪兒,她隻能含糊地答被人收養了。
    盡管警方一定努力封鎖謠言了,但發現屍骨是公開的事,就算瞞著也隻會讓人們更加瞎猜。不過這對於孔明月來說倒是好事,事情鬧得越大,傳言越邪乎,知道的人越多,她想打聽事就越容易。
    她知道自己必須趁著這件事的熱度還沒下去,趕緊去走訪。因為如果單純去問二三十年前是否經過某一處,遇到什麽人,誰也想不起來,可現在人們知道出了命案,當年有殺人狂出沒,就很容易靈光一閃,對號入座。
    各地警力都有限,這個孔明月是知道的,很難大範圍走訪。而她如果背著警察的身份,再加上家屬的身份,會給方揚,甚至自己的領導添麻煩。她不想那樣,所以她遞了辭呈。
    當然,如果問她是否舍得,答案當然是不。當警察不是為了任何人,她對周堯說的這句話也是給自己的,她是真的喜歡。隻是如果當年孔來兒堅持不讓她做這行,即便當時她會埋怨,可她還是會順從。因為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人,不是事。
    做警察也是一樣,她是為了具體的人,不是為了完成某件事。
    所以如果能幫到媽媽,辭職也無所謂。可局長如此護著她,她自然也領情,隻希望進展能快一些,不要讓別人難做。
    方揚那邊也很給力,回去之後申請到帶孔來兒來認路。出發之前他提醒了孔明月,見麵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時機正好,也有合適的地方,能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遠遠看一眼,那就是孔明月自己的事了。
    孔來兒被警察帶著,認了幾個地方,她始終低著頭,沒往任何地方看。在裏麵關了這些日子,頭發白了好些,滿心想著的都是自己的事情會不會牽連孔明月,心緒難寧。
    而孔明月自打看見警車在村子出現就一路遠遠跟著,總算在警車停下的位置幾百米處,找到了合適的高台,她又墊了幾塊磚,拚命朝警車那邊張望。
    她終於看見媽媽戴著手銬走下警車,站在路中央。孔明月忍不住想,媽媽原先就那麽瘦小嗎?為什麽看上去就像一小段影子。
    孔明月就這樣看著,看著,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記牢。其實也隻有兩三分鍾,她卻看得眼眶發疼。
    而當孔來兒朝她這側轉身,要回去警車內,她卻隻能趕緊跳下高台,帶下來的磚塊還剮蹭了她的腳踝。
    她紅著眼睛目送警車離開,慢慢鬆開牙關,呼出了憋了很久的那口氣。
    之後孔明月找到最近的郵局,把寫好的紙條塞進信封,寄給了方揚。她發了條信息告訴方揚:“我寄了封信給你,麻煩你轉交給我媽。你可以拆開看,沒什麽。原本想讓你轉達,但我媽認得我的字,這樣她會相信。”
    紙條上隻有短短一句話——媽媽,我比你想象更勇敢,我也比你想象更愛你。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孔明月獨自在周圍幾個村子裏一家一家走訪,以家屬的身份詢問是否有人曾經在那些位置見過一對夫妻,是否有過搭訕。如他們所料,日子久遠,加上村子裏舊人本就不多,再加上人們對於命案的忌諱,很少有人願意跟她說些什麽。
    無功而返後她就會坐在她出生地附近發呆,所有挖出過屍骨的地方都被圍起來了,暫時不讓人接近,不過有村民在周圍放了石頭,蓋了土丘,常常會點幾根香。但她出生的那一塊隻有孔來兒記得,雖然死了人,但人沒埋在那裏,早已沒有什麽證據。孔明月一向不懂害怕,她夜裏獨自躺在那裏,會去想那一夜的月亮是什麽樣子。
    她周而複始,不知疲倦地打聽著當年的事,休息的時候就會看一看警局的幾個群。在網絡逐漸普及後,經由網絡實施的犯罪也越來越多,警局內部也建了很多群,大群小群都有。雖然真有急事還是以打電話為主,但在群裏跨辦公區說點話,傳點文件,還挺好用,當然群裏八卦也多。孔明月看著群裏滾動的消息,大致就能猜到他們忙不忙。
    這期間方揚聯係國內最好的鑒定專家,將屍骨以及屍骨上附著的各種樣本送過去,希望能夠更加確定這些屍骨的年頭。因為如果孔來兒丈夫的屍骨是最後一具,那麽和第一具之間也差著不少年,如果能確定這個,再加上孔明月這個現成的人證,也就更能說明孔來兒是在最後為了救人被逼無奈殺人。
    罪是推不翻,孔來兒也認罪,隻是如果能保住一條命,哪怕後半輩子都在監獄裏,至少偶爾還能見一麵,至少還有點念想。三十多年的養育與陪伴,值得孔明月在此刻為了這一絲念想拚命。
    好不容易有一個人說記得家裏的某個人當年提過這事,好像是回家路上遇見了一男一女,說可以用車送他,但他家裏人比較謹慎,沒有答應。然而當孔明月提出想見見當事人,才得知那個人已經去世了。
    孔明月非常挫敗,在路上不斷踢著腳下的石子。這時她卻收到周堯一條信息,上麵是一個布滿彈孔的靶子照片。
    “十環!看見沒有!”
    孔明月把圖片放大,果然中間有一個洞。她樂了一下,回:“蒙的吧?”
    “這叫進步好不好!”
    “好好好,進步。那你再進步一下,什麽時候十發裏有五發在十環,再來討賞。”
    “你說的哦!”
    “我說的。”孔明月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局裏沒什麽事吧?”
    “大事沒有,小事不斷。大家都挺好的,不用擔心。”
    “誰擔心了……”
    “你還好嗎?”
    “好著呢。”孔明月看向遠處炊煙升起的方向,知道自己必須繼續走下去,“不用上班,清閑得要命。”
    “那就好。對了,前兩天我出去吃飯,剛好碰見方揚了,真是偶遇,他問我願不願意去他那兒,他那邊技偵缺人。”
    “也挺好。”孔明月說真心的,“方揚那邊人多,案子也多,你要是想搜集更多樣本,那邊更合適。”
    過了一會兒周堯才回過來,文字也能看出有點不爽:“李毅說你肯定會這麽回,還真猜對了。”
    “我隻是說事實,決定你自己做唄。”
    “又一模一樣!”
    “你倆不許拿我的回複打賭!”
    玩笑幾句對現在的孔明月來說也很重要,她緊繃的神經得以舒緩,又能蓄滿能量奔向下一程。
    她在黃羊村待了一個多月,轉遍了周圍幾個村鎮,敲了每一戶人家的門,嚐試和所有人交談。就在她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去找時,一個田間務農的阿姨叫住了她。
    說實話孔明月當時根本沒看見這個阿姨,因為她在高處,阿姨在地處,周圍還有很多障礙物。
    阿姨問她是不是打聽黃羊村那個案子,孔明月忙說是。阿姨很明確地告訴她,自從聽說了那個案子,就想起來當年自己帶著第一個小孩在路上遇見過一男一女,女的好像是啞巴。當時孩子餓了,一直哭鬧,她手裏也沒吃的,很煩躁。那個女人就過來給他們饃饃,但她很謹慎,沒敢讓孩子吃。
    “你和那個男的說話了嗎?”孔明月問。
    “說了。女的不會講話,都是和那男的說的,男的說孩子太小別餓著,問我們住哪兒,說他們有車,能送我們。”
    “那男的說話正常嗎?”
    “正常著呢。”阿姨想起來還是覺得心有餘悸,“當時我差點就答應了,我是覺得那個女的眼神不和善,心裏不舒服,所以沒答應。那男的還在後麵追了我幾步,我抱起孩子就跑了。”
    這些日子黃羊村有特大殺人案的消息傳出來,有人說當年殺手就埋伏在路上,騙人上車,阿姨馬上就從落了灰的記憶裏找出了這一段碎片,越想越怪,覺得自己和孩子真是撿回一條命。
    隻是如果沒人來問,她也不可能出去和人說,是因為這段日子孔明月頻繁出現,她才終於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