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夫人，我們就此別過了。”吳氏麵館門前，姬旦、姬奭、申公豹、洪魁四人鄭重地朝黑月、順姬二人行了一禮。對麵兩位婦人朝著姬旦、姬奭、申公豹、洪魁幾人還了一禮，大、小三個男孩也朝著對麵四個中年男子行了禮，兩撥人就此別過。
    “唔……大郎呢？”黑月這才發現自己的長子薑匡胤已經許久不見。
    “大哥自剛才被大娘喚去結賬之後，就不見人了。”薑世民想了想，朝黑月答道。
    “哦？”黑月狐疑地望了一眼薑世民，又轉頭看了看吳氏麵館周邊的街市。吳氏麵館周邊的街市上，喬莊打扮過的護衛守著這條街道的幾個要害之處，此刻這些護衛紛紛望向黑月和順姬等人站立的地方，並沒有出現驚慌失措的跡象，顯然薑匡胤壓根就沒從麵館出來。
    “大娘莫驚慌，我回去找找大哥。”薑世民也反應了過來，朝著黑月安撫了幾句，轉身朝吳氏麵館店門走去。
    吳氏麵館裏，氤氳彌漫的後廚中，申杉的妻子吳月正在案板上熟練地擀著麵條。而乖巧的申紀琳則學著母親往日的樣子，一手抄著筷子，一手拿著鍋蓋，時不時地揭開鍋蓋挑起一根麵條看看鍋內麵條的成熟程度，嘴上還學著母親往日的語氣朝著灶門前燒火的薑匡胤指示幾句。
    大唐國首領薑林和夫人黑月所出的長子薑匡胤，往日裏極其內向的一個少年，不是鑽在自己的表哥、大唐國立大學機械學院院長黑亮所屬的實驗室裏與一眾師兄們鼓搗那些殺人的玩意，就是獨自發呆想著學問上的東西，但現在……卻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指使得樂此不疲。望著爐膛內的火苗，薑匡胤的臉上盡是興奮之色。
    “唔……”廚房的門簾被人從外麵撩開，但水霧彌漫的廚房內的情形可不是那麽容易辨得清的。
    “大嬸，請問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年？”案板處的水霧自是要淡一些，薑世民最先看清了忙碌著的吳月。
    “少年……”吳月被人一驚，慢慢地轉過身來。
    “二弟……”正在興奮中的薑匡胤聽出了自己弟弟的聲音來，忙喚了句。
    “大哥，我們急著要回晉陽城呢，你怎麽躲到這裏來了？大娘找不到你，都要急死了。”薑世民的口氣有些氣憤。
    “唔……”已經起身的薑匡胤扭頭看了看邊上的申紀琳，臉紅到了脖頸。
    “小哥哥，你們原來是從晉陽城來的啊。”申紀琳扭頭看了看薑世民，又看了看邊上訥訥的薑匡胤，有些激動地說道。
    “小郎君原來還有急事啊，閨女，快讓小郎君走吧。人家不就算錯了賬麽，不至於被你拉過來燒火做懲罰吧。”吳月趕忙拍了拍手上的麵撲，朝申紀琳說道。
    “是他自己說算錯了賬，少算了飯錢，還和我嚷嚷，這才來給燒火賠罪的，可不是我強求的。”申紀琳嘟著嘴巴說道。
    “大嬸，小妹妹，我們真的要急著返回晉陽城……”薑世民上前朝著吳月和申紀琳拱了拱手，朗聲說道。
    “好了，你可以走了。”申紀琳轉身揭開鍋蓋，給鍋內點了半碗涼水，語氣頗有些失落地說道。
    “大嬸，小妹妹……我……”薑匡胤朝著吳月拱手行了一禮，吞吞吐吐地說道。
    “小郎君，你還有什麽事？”吳月望著局促不安的薑匡胤，忙問了句。
    “大嬸，小妹妹，我……可不可以時常地給小妹妹寫信？”薑匡胤鼓足了勇氣，終於將自己的想法道了出來。
    “呃……”吳月愣愣神。要知道，雖然大唐國現在的通信、驛傳係統比之以前確實是健全了些，但這通信的事……也不是平常人家所能用得上的。便說常年在外忙活的自己的丈夫、大唐國政務院商務部南線商人團團長申杉，也隻是每季度給家裏來封信而已。而這小夥子到底是何身世，現在還要“時常”地給自己的閨女寫信，這是為何？
    “可以！”鍋台前正在忙活的申紀琳不等自己的母親發表意見，自己先壓低聲音答了句。
    “那……敢問小妹妹芳名？”薑匡胤聽申紀琳如此答複，膽子自然是大了些，接著問道。
    “我叫申紀琳！”鍋台前忙碌的申紀琳沉默了幾息功夫，輕聲道出了自己的姓名來。
    “我記下了。大嬸，小妹妹，再會。”薑匡胤默默地念了一遍申紀琳的姓名，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鄭重地朝著吳月和背對著自己的申紀琳行了一禮，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大嬸，小妹妹，叨擾了。”薑世民也朝著吳月和申紀琳二人行了一禮，廝跟著自己的大哥離開。
    “唔，小郎君慢走！”一直在愣神的吳月終於回過神來，朝著薑世民的背影道了句。
    “哎呀，丫頭，麵條都快掉地上了。”吳月回過頭來，隻見自己的閨女神情恍惚，左手的笊籬傾斜著懸在空中，已經打上來的麵條眼看就要滑落在地，忙喚了句。
    “哦！”申紀琳回過神來，著急忙慌地將笊籬中的麵條盛入灶台上的碗中，將麵碗端到廚房一角，開始按照客人點的不同種類澆上不同的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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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丫頭，今天是怎麽了？”吳月望著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馬上就要十二歲的女兒的背影，搖了搖頭，又開始忙活起來。
    ……
    “大郎，你跑到哪裏去了？”薑匡胤懷著一顆激動的心情，紅著臉從吳氏麵館走出來的時候，黑月確實等得已經有些著急了。現在見自己的大兒子跑出來，忙上前拽著兒子嗬斥起來。
    “二郎，你大哥這是怎麽了？”順姬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薑匡胤，又看到自己的長子廝跟著出來，忙問道。
    “呃……”薑世民望了望自己的母親，又看了看旁邊的大娘黑月，扭頭又看了看和自己同一天出生，隻是比自己早出生了幾分鍾的兄長。瞬間想起了那個讓自己心動的姑娘，臉也紅到了脖頸。
    薑世民惦記的那個姑娘，嚴格地說其實算得上和薑世民是青梅竹馬長起來的小夥伴。
    當年懷有身孕的鬼方達沃部族首領達利溫之妻連珠負傷，一眾人將連珠帶到青石穀那裏進行療傷。後來等連珠傷好之後，達利溫慕華族人醫術高超之名，趁機讓連珠一直逗留在當時的晉陽鎮之內療養、待產。待黑月、順姬二人因著薑林去晉陽城東邊被從朝歌城來的孫虎等人擒獲之事引發早產，同一日誕下薑匡胤和薑世民後不久，連珠也誕下了圖雅和巴圖一對龍鳳胎。
    這個時代即便是單胎存活率都是極其地低下，更不說雙胞胎這樣的事。兩個小老鼠一般的新生兒在懼老爺子、莫禮紅和一眾穩婆、保姆的嗬護下漸漸地長大。事後，達利溫望著自己的一雙可愛的兒女，聽著妻子講述當日生一對子女時的驚險和孩子剛生出來時的模樣，對大唐國、對薑林、對整個華族的敬佩之情，那真是發自內心的。
    自那以後，每年夏、秋季節，連珠便會帶著一雙兒女回到平城陪伴在自己的丈夫、平城鬼方執政聯盟頭人達利溫的身邊。而到了深秋、入冬的時候，便會帶著一雙兒女回到晉陽城。平城裏的房屋雖然和晉陽城裏的差不多，取暖設計也是具有領先這個時代的水準的，但保不齊年幼的孩子還是會生病，有懼老爺子和莫禮紅兩人在，加上日新月異的大唐國的醫療水準……當父母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女能生活在一個健康有所保障的環境當中呢？
    與黑月、順姬早就處得像姐妹似的連珠在晉陽城居住的日子裏，平時無聊的時候，自是會和黑月、順姬兩女在一起。而三女的幾個孩子，湊到一起的時候玩得更是開心。
    不過隨著幾個孩子年歲漸長，每人的性格逐漸形成，懂事的孩子們湊到一起的時候胡鬧的事情做得也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便是和薑匡胤有著同樣性格的巴圖會和薑匡胤湊在一起，二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地探討一些學問上的事。而自小便一直玩得非常好的薑世民、圖雅二人，則會湊在一起，各自說著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趣事。
    而這兩年，已經長成大小夥子、大姑娘的二人湊到一起，能說的趣事越來越少，大多時候，卻都是沉默。
    湊在一起大多時候是沉默狀態的大小夥子，無數個深夜的夢裏，夢到和自己坐在一起看天空發呆的草原上的大姑娘的時候，卻是有著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醒來後，枕頭會濕掉一大片。
    原因無他……幾個月前，要返回平城的圖雅和薑世民臨別之際，卻也道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來。按照以前草原上的習俗，長到圖雅這個年歲的少女，已經到了開始擇婿的時候。雖然現在平城的鬼方人已經改名為蒙古族人，一應的政令也是按照大唐國的現行政令在執行，比如男女初婚的年齡，是有著嚴格的規定的。
    但即便是到了後世極度文明的社會裏，一些偏遠地區仍然存在著早婚早育的情形，無非就是在未達到法定結婚年齡之前，不領取那一張具有法律效力的結婚證而已。早已經出落得美豔動人的圖雅，在晉陽城生活的這些日子裏，被順姬姨娘教導得頗有些其當年在商王王宮中所培養出來的王女的氣質。結合著外在的美貌，平城裏但凡覺得自家條件還不錯的那些少年，這些年已經陸續鼓動自家的父母登上達利溫的家門提親，其中不乏當年擁戴達利溫的那些人的子嗣。
    當然了，草原上的人亦是有自己的規矩，這樣的事情還必須兩情相悅才行。每每有人登上自家家門提親的時候，少女的心中總是會想起一個人影來，那人影……真煩人。想著那人影，圖雅便會拒絕掉所有的提親者。但總這麽拒絕提親者……那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嗎？
    將自己心中所想、所念之人對父母道出來，若是自小到大在草原上長成的女子，倒也能做得出來。就像圖雅自己的堂姑、大唐國武裝力量總參謀長楊戩的妻子瑪朵那般，第一次遇到高大、帥氣、文質彬彬的姑父，便在自己的母親的攛掇下，當夜就鑽進了自己姑父的被窩裏。就此好事才得以促成。
    但在晉陽城長大的圖雅，卻也有著華族姑娘一樣的內斂，也知道對自己父母親道出這樣的事情來，有些害羞不說，最主要是那人的父、母親，會同意這事嗎？自己和那人……可是不同民族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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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雅的心中是怎麽想的，薑世民自是不知。圖雅道出來的這個秘密，卻如同一個貓爪一般，時時刻刻都在撓著薑世民的心。《大唐國婚姻法》裏明確規定了男、女青年初婚的年齡，自己距離那個年齡還很遠，現在就想這事……若是讓父母親知道了，肯定是要責備自己的。但剛才吳氏麵館後廚裏的情形，書呆子一般極其木訥、往日讓大娘唉聲歎氣不斷的兄長的那一番表現，聰慧的薑世民不可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自己的兄長今日的表現，真爺們！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女孩，表現的比自己大膽多了。
    薑世民想著這些，害羞了、慚愧了、害怕了。父、母親對這樣的事情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態度，薑世民吃不準。若是自己貿然提出……圖雅妹妹若是沒有這樣的心思，豈不是以後大家連朋友都做不了……
    “母……母親……沒……沒事。大哥……付錢時……算錯賬了……算了好幾遍。”薑世民終於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朝自己的母親答道。
    “二郎，你怎麽了？”順姬望著往日很少這般模樣的長子，慌了神。
    “這吳氏麵館難道有什麽邪氣？倆孩子出來怎麽都像著了魔一般？”黑月亦是很少見到薑世民如此模樣，再看看不遠處自己的長子失神的模樣，一股衝進吳氏麵館去算賬的心思湧上了心頭。
    “我……我真沒事！”感受著母親和大娘語氣中的焦急，薑世民穩了穩心神，語氣也不那麽驚慌失措。
    “你二人是不是在店裏做了什麽壞事？我這就招人進店去探查。”知子莫若母的順姬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長子，心中一驚，說著便要招附近的護衛前來入店去探查一二。
    “母親……真沒有！”薑世民已經急得快流出淚來，若是被母親招來護衛入了吳氏麵館去探查，若是因為此事惹得剛才那個小妹妹驚慌失措，大哥豈不是要怪罪自己。
    “姐姐，你替我看好三郎。來，二郎。”順姬已經很肯定自己的兒子身上發生了什麽變故，朝著附近看了看，撿了一處街角指了指，示意薑世民隨自己去那偏僻的地方。
    “唔……”薑世民乖巧地隨著順姬朝著遠處走去。
    ……
    約莫十分鍾後，一臉興奮之色的順姬和一臉羞愧之色的薑世民母子二人一前一後回到了黑月站立著的地方，朝黑月擺了擺手，又朝附近那些便衣護衛擺了擺手，準備離開此地。
    “妹妹，到底發生了何事？”黑月望著態度發生了三百六十大轉彎的順姬，狐疑地問道。
    “沒事……沒事……就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姐姐，夫君早些年說過，孩子大了，要尊重孩子的隱私的。以後，不能再將大郎、二郎當小孩子了。”黑月實在憋不住了，捂著合不攏的嘴，滿麵笑容地朝著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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