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王府門前初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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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王府坐落於內城最顯赫的地段,高牆深院,氣象森嚴。朱漆大門足有丈餘高,其上碗口大的鎏金獸環在午後的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芒。門前兩尊巨大的漢白玉石獅,雕工精湛,怒目圓睜,威風凜凜,無聲地訴說著王府的威嚴與尊貴。門楣之上,“敕造夜王府”五個鎏金大字匾額,乃禦筆親題,更是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皇家氣派。
    車隊在這巍峨的府門前緩緩停下。早已得到消息的王府總管趙德順,帶著府內所有有頭有臉的管事、嬤嬤、以及各院有品級的仆役,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動作整齊劃一,聲音洪亮而恭謹:“恭迎王爺回府!恭迎世子、郡主回府!”
    夜屹川率先翻身下馬,玄色大氅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他並未立刻叫起,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跪地的眾人,那目光帶著審視與久居上位的威壓,讓所有跪伏在地的人脊背發涼,頭垂得更低,大氣都不敢喘。他邁步走到那輛最豪華的馬車旁,親手掀開車簾,向車內伸出手,動作自然而堅定。
    蘇語茉看著他深邃眼眸中傳遞過來的無聲支持和力量,將自己的手放入他寬大的掌心,借著他的力道,優雅而沉穩地下了馬車。
    她今日穿著一身湖藍色繡銀絲纏枝蓮的衣裙,妝容清淡,卻越發襯得她膚光勝雪,眉目如畫,那份沉靜從容的氣度,與這王府的威嚴竟是毫不違和。
    隨後,洛白、知許、雲容也依次下車,乖巧地站到父母身後。三個孩子雖然對這座宏偉的府邸充滿好奇和一絲怯意,但在父母身邊,都努力挺直了腰板,展現出良好的教養。
    周總督和周宇軒的馬車則停在稍後一些,他們並未立刻上前,這是夜王府的家事,他們需得避嫌,但周宇軒的手一直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周總督則撫著胡須,目光銳利地觀察著四周,隨時準備著支援。
    然而,這份看似和諧的迎接並未持續多久。
    一個略顯尖利、帶著誇張熱情的女聲便從洞開的王府大門內傳了出來,打破了現場的肅靜:
    “哎喲喲!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蒼天有眼呐!王爺一去數年,總算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還帶回了妹妹和孩子們,真是祖宗保佑,菩薩顯靈啊!”
    隻見一個穿著絳紫色遍地金牡丹通袖襖、頭上赤金頭麵戴得幾乎要壓斷脖頸、打扮得如同移動珠寶架子的中年婦人,由一個穿著湖藍色杭綢褙子、頭戴點翠、看似溫婉謙和的年輕些的婦人攙扶著,款款從門內走了出來。
    身後還跟著幾個衣著華貴、眼神卻閃爍不定、透著精明與算計的男男女女,顯然是府中的族老及其家眷。
    說話的正是那中年婦人,她便是夜屹川早已逝去長兄的遺孀,陳氏。她臉上堆滿了虛假的笑容,一雙眼睛卻像淬了毒的鉤子,迫不及待地在蘇語茉和孩子們身上來回刮蹭,尤其是在蘇語茉那張過分年輕、姣好、甚至帶著幾分脫俗氣質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處迅速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嫉妒與惡意。
    旁邊那藍衣婦人,則是夜屹川的二哥的正妻,張氏。
    她看似低眉順眼,微微屈膝行禮,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妾身張氏,恭迎王爺回府。一路車馬勞頓,王爺辛苦了。”
    說罷,她抬起眼,目光“恰好”落在蘇語茉身上,帶著幾分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語氣越發“親切”:“這位……想必就是蘇妹妹了吧?嘖嘖,真是好模樣,我見猶憐呢。這一路照顧王爺和孩子們,真是辛苦妹妹了。”
    這一聲“妹妹”,叫得又甜又膩,卻是毫不客氣地就想將蘇語茉的身份壓下一頭,定性為不明不白的“外來者”。
    夜屹川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仿佛覆上了一層寒霜。
    他握著蘇語茉的手並未鬆開,反而收得更緊了些。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兩道利箭,直射向陳氏和張氏,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將兩人臉上虛偽的笑容凍僵:
    “本王何時多了兩個姐姐?本王竟不知,這王府裏何時改了規矩,一個寡嫂,一個弟媳,也配直呼本王正妃為‘妹妹’?
    ” 他語氣中的嘲諷與厭惡毫不掩飾,“語茉,是陛下欽封、宗人府玉碟記名的夜親王妃,是這夜王府名正言順、獨一無二的女主人!爾等是何身份?隻需謹記本分,恭敬稱一聲‘王妃’即可!若記不住——”
    他話音一頓,目光如冰刃般再次掃過全場所有噤若寒蟬的下人,每一個字都砸在地上鏗然作響,“王府不缺懂規矩的人,想必浣衣房和莊子上,很缺人手!”
    這話已是極重的警告和威脅!下人們嚇得魂飛魄散,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地裏,齊聲應道:“奴才\奴婢不敢!恭迎王妃回府!” 聲音比剛才更加響亮整齊。
    陳氏和張氏的臉色瞬間變得精彩紛呈,一陣青一陣白,當著這麽多下人和族老的麵被如此毫不留情地下麵子、斥責敲打,簡直是奇恥大辱!
    陳氏保養得宜的臉頰肌肉抽搐著,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王、王爺息怒……這、這不是……看王妃娘娘年輕麵嫩,想著顯得親近些嘛,是妾身考慮不周,失言了,失言了……” 張氏則低下頭,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怨毒,指甲幾乎掐進了掌心。
    就在這時,一個須發皆白、穿著褐色團花錦袍的老族老,幹咳一聲,拄著拐杖上前一步,試圖打圓場,話裏卻藏著軟釘子:“王爺一路勞頓,風塵仆仆,還是先請進府歇息吧。至於名分之事……咳咳,並非我等老朽有意質疑,隻是畢竟蘇……王妃娘娘的出身……以及這三位小主子的血脈淵源……終究是王府嫡支大事,按照規矩,是否還需宗人府最終勘驗裁定,方才穩妥,以免日後……”
    “閉嘴!” 夜屹川一聲冷喝,如同驚雷炸響,毫不客氣地打斷老族老的話。
    他周身那股久經沙場、屍山血海裏淬煉出的凜冽殺伐之氣驟然爆發,形成一股無形的恐怖威壓,竟讓那老族老呼吸一窒,踉蹌著倒退兩步,臉色煞白如紙,全靠拐杖支撐才沒摔倒。
    “本王的王妃,本王的孩子,輪得到你們來質疑?!” 夜屹川目光森然如獄,逐一掃過那幾個蠢蠢欲動的族老,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他們的身份,本王早已親自奏明陛下,宗人府金冊玉碟之上寫得明明白白!誰再有半分異議,便是公然質疑陛下聖裁,質疑宗人府公信!其心可誅!其行當斬!”
    他直接扣下“質疑皇帝”、“心懷叵測”的天大帽子,砸得那群族老頭暈眼花,冷汗涔涔而下,一個個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說半個字。
    就在這劍拔弩張、氣氛緊繃到極點的時刻,蘇語茉輕輕動了。她一直安靜地站在夜屹川身側,神色平靜如水,甚至唇角還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然微笑,仿佛眼前這場因她而起的風波與她無關。
    直到夜屹川以絕對強勢的姿態鎮壓住全場,她才微微上前半步,動作優雅地屈膝行了一禮,聲音清越溫和,如同山澗清泉,瞬間撫平了現場的戾氣,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王爺息怒。諸位族親長輩,也是一片好心,關心則亂,言語間若有冒犯,想必並非本意。”
    她先是給了對方一個台階,隨即話鋒微轉,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妾身蘇語茉,雖出身鄉野,不及京中貴女們知書達理,卻也自幼熟讀《女誡》《內訓》,深知禮義廉恥,謹守本分。日後王府中饋諸事,妾身年輕識淺,還需諸位長輩多多指點幫扶。”
    說到這裏,她微微低頭,溫柔地看了看身旁的洛白、知許和雲容,眼神中充滿了慈愛與驕傲,聲音也更加柔和卻有力:
    “至於孩子們的血脈……王爺與孩子們之間的父子天性,血濃於水,便是這世間最真、最好的證明。孩子們流落在外多年,如今終得歸家,妾身隻願他們能承歡膝下,平安喜樂。若諸位長輩心中仍有疑慮……”
    她抬起頭,目光清澈坦蕩地看向那些族老,甚至是對麵的陳氏張氏,唇角笑意加深,卻帶著一絲凜然之氣,“陛下聖明燭照,宗人府規矩嚴明,自有公斷。不是嗎?想必諸位長輩,定是最信服陛下和宗人府的了。”
    她這番話,堪稱滴水不漏。先禮後兵,既全了場麵,示弱於外,又綿裏藏針,暗指對方無理取鬧、不信任皇家權威,最後更是將“信服陛下”的高帽子反扣了回去,堵得對方啞口無言。與夜屹川雷霆萬鈞的霸道強勢形成了完美的剛柔互補。
    夜屹川側頭看著她,眼中的讚賞與驕傲幾乎要滿溢出來。他冷硬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了一個極小的弧度。
    陳氏和張氏氣得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卻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隻能死死捏著帕子,指甲幾乎要將其戳穿。
    遠處馬車裏,周蘭舒透過車窗看到這一幕,對身旁的周總督低聲道:“語茉這孩子,真是……真是長大了,這番應對,這番氣度,真是滴水不漏,竟有幾分當年大姐姐的風範了。”
    周總督撫須微笑,眼中滿是欣慰與自豪:“虎父無犬女,我周家的血脈,豈是庸碌之輩?夜王爺……倒是找了個能與他並肩而立的賢內助。這王府的天,怕是真的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