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陽佳節，秋高氣爽，菊黃蟹肥。然而對於匯聚京城的數千學子而言，這一天卻無暇欣賞秋色，品嚐時鮮。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緊張與焦灼，因為今日，正是鄉試開場之日！
    天還未亮透，貢院所在的街巷早已被湧動的人流和車馬堵得水泄不通。燈籠火把將黎明前的黑暗驅散，映照著一張張或稚嫩或成熟、或自信滿滿或誌忑不安的臉龐。
    學子們提著考籃，裏麵裝著筆墨紙硯、幹糧清水，甚至還有小毯子，準備迎接連續數日、與世隔絕的鏖戰。送考的家人、書童擠在外麵，叮囑聲、鼓勵聲、歎息聲此起彼伏。
    夜王府的馬車在距離貢院還有一段距離時便無法前行。車簾掀開，一身嶄新青色儒衫、頭戴方巾的洛白率先下車，身姿挺拔，麵容清俊，雖年紀尚輕，但眉宇間的沉靜氣度在紛亂人群中顯得格外出眾。
    蘇語茉和夜屹川隨後下車。蘇語茉今日穿著較為素雅，卻依舊難掩風華，她仔細地替兒子理了理其實並不淩亂的衣襟，柔聲道：“不必緊張，平常心應對即可。娘親相信你。”
    夜屹川依舊是那副冷峻模樣，隻淡淡道：“戒驕戒躁，仔細審題。”言語簡短，但目光在兒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其中的期望與信任，洛白感受得到。
    “父親，母親放心，兒子定當盡力。”洛白拱手，語氣平穩，眼神清澈而堅定。他腦海中掠過空間電腦裏那些浩瀚史料、精辟論述，以及父親這些時日的悉心指點，心中並無太多惶恐，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期待。
    “大哥！加油！把那解元拿回來！”知許也跟來了，用力揮了揮拳頭，他今日特意沒去練武，來給兄長助威。雖然他對那些之乎者也頭疼得很，但對大哥的學問卻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雲容則遞上一個小巧精致的香囊：“大哥，這裏麵是娘親配的提神醒腦的藥材，你帶進去，要是累了就聞一聞。”
    洛白笑著接過弟妹的祝福，一一應下。
    此時，周圍的人群也注意到了這一家氣質非凡的人。
    “快看，是夜王府的馬車！”
    “那位就是夜小王爺吧？果然一表人才！”
    “聽說他師從大儒，學問極好，這次解元的熱門人選呢！”
    “嘖嘖，王爺王妃親自來送考，真是重視……”
    也有人竊竊私語：“聽說這位小王爺的母親，就是那位辦醫學院的神醫……”
    “哦？就是那位‘小神醫’郡主的母親？”
    各種議論聲傳入耳中，洛白恍若未聞，心態依舊平和。他知道，在這貢院之內，一切終須靠真才實學說話。
    時辰將至，貢院大門緩緩開啟，沉重的吱呀聲讓喧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官員和衙役們魚貫而出，開始高聲宣讀考場規則，組織學子排隊接受搜檢，核對身份。
    “去吧。”夜屹川最後說了一句。
    蘇語茉輕輕握了握兒子的手：“我們就在外麵。”
    洛白深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考籃，轉身匯入了前行的人流之中。他的背影挺拔如鬆，步伐穩健，很快便消失在貢院的大門內。
    待洛白進去後，夜屹川對空氣微不可查地打了個手勢。人群中，幾個看似尋常百姓、小販、甚至其他學子家屬的人，目光瞬間變得銳利，悄然移動位置，以貢院為中心，布下了一張無形的監控網。
    他們是夜王府最精銳的暗衛，奉命確保科舉期間，尤其是大公子考試期間，絕無任何意外發生。無論是葉家可能的狗急跳牆，還是其他宵小之輩想興風作浪，都會被扼殺在萌芽狀態。
    蘇語茉看著兒子消失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即便對兒子再有信心，身為人母，那份牽掛總是難免。
    “不必憂心，洛白心中有數。”夜屹川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嗯。”蘇語茉點點頭，收回目光，轉而望向貢院外那些焦急等待、翹首以盼的考生家屬們。許多人家境普通，甚至清貧，一路供子弟讀書至此已是極為不易，此刻的等待更是煎熬。有些人麵色不佳，或是因清晨寒冷，或是因心憂緊張。
    蘇語茉心中一動，對夜屹川道：“王爺，我瞧這裏許多等待的家屬麵色不佳，想必心中焦慮。反正我們也要在此等候，不若就在附近設個臨時的義診點，熬些驅寒安神的湯藥分發給有需要的人，也算是一樁功德，為洛白積福。”
    夜屹川聞言，眼中掠過一絲讚賞。他的王妃，總是這般仁心仁術，時刻不忘濟世救人。他當即頷首：“甚好。我讓侍衛幫你。”
    很快，就在貢院斜對麵的一處空地上，一個簡易卻醒目的義診點搭了起來。王府侍衛動作麻利地搬來桌椅，架起小爐，熬上蘇語茉早就備好的、用空間藥材調配的驅寒安神湯。一塊寫著“免費義診，供應熱湯”的木牌立了起來。
    起初，人們還有些遲疑和畏懼，不敢靠近那明顯是貴人設立的攤子。但當看到那位美得不像凡人的王妃娘娘親自微笑著為一位凍得嘴唇發紫的老婦人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並細心詢問其是否有哪裏不適時，人群漸漸圍攏過來。
    “這位夫人，您這手冰涼，可是有畏寒之症？平日可會頭暈乏力？”
    “大娘，您這咳嗽有些時日了吧？像是積了寒痰，我給您包幾顆枇杷膏潤潤喉。”
    “小娃娃別怕，隻是甜甜的糖水，喝了肚子就不疼了。”
    蘇語茉聲音溫柔，診斷精準，態度親和，絲毫沒有王妃的架子，很快就贏得了眾人的好感與信任。排隊領湯藥和看診的人越來越多。
    “多謝王妃娘娘！您真是活菩薩啊！”
    “娘娘，您心腸真好，您家公子一定能高中！”
    “這湯藥真管用，喝下去渾身都暖了，心也沒那麽慌了……”
    感激之聲不絕於耳。雲容也在一旁幫忙，學著母親的樣子，有模有樣地為幾個小孩子診脈，看得蘇語茉欣慰不已。
    就連維持秩序的官兵衙役，也有不少人偷偷過來討碗熱湯喝，對這位仁善的王妃娘娘更是敬重有加。原本充滿焦躁不安的貢院外，因為這一個小小的義診點，竟平添了幾分暖意與祥和。
    夜屹川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負手而立，目光掃過義診點前忙碌的蘇語茉和雲容，再看看戒備森嚴、鴉雀無聲的貢院，冷硬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考場內，洛白已然找到了自己的號舍。那是一個極其狹小、僅容一人轉身的空間，隻有一桌一凳，條件簡陋。但他並未在意，從容地鋪開紙張，磨墨潤筆，靜心等待。
    當試卷發下，考題公布時，洛白快速瀏覽一遍，心中已然大定。經義部分在他預料之中，而策論題目赫然正是《論漕運之利與革新》！
    一瞬間，空間電腦中那些浩如煙海的資料、與父親深夜的探討、自己反複推敲修改的《富民強兵策》中關於漕運的章節……清晰無比地呈現在腦海中。
    他略一思忖，便提筆蘸墨，文思如泉湧，落筆千言。字跡工整清雋，論述層層遞進，既有對曆史沿革的深刻剖析，又有對當下弊端的犀利洞察，最後提出的數條革新之策，更是高瞻遠矚，切實可行，卻又控製在當下時代能接受的限度之內。
    巡場的考官走過他的號舍，不禁駐足片刻。但見這年輕學子下筆如有神，神色從容自信，文章結構嚴謹，觀點新穎深刻，不由得多看了他座次名牌一眼——夜洛白。考官心中暗記：此子不凡。
    日頭漸漸升高，貢院內外，皆是無聲的戰場。場內是筆墨廝殺，場外是溫情守候。而夜王府的未來，正在這秋日的陽光下，悄然書寫著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