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第一次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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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莫妮卡猛地從床上坐起,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全是冰冷的汗水。
    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瞳孔因恐懼而放大。
    夢裏,村上直人那張因窒息和驚恐而扭曲的臉無限放大,死死盯著她,然後被她撞飛出去,後心塌陷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在耳邊炸響。
    鮮紅的血劈頭蓋臉地淋了她一身,粘稠、冰冷、帶著鐵鏽般的腥氣……
    “嘔……”她捂住嘴,強烈的惡心感翻湧上來,衝進洗手間幹嘔了好一陣,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冰涼的自來水拍在臉上,也無法驅散那夢魘帶來的粘膩和冰冷。
    喉嚨幹得發痛。
    她像隻受驚的小動物,赤著腳,悄無聲息地溜下樓梯,走向廚房。
    黑暗中,家具的輪廓如同蟄伏的怪獸。
    然而,當她端著水杯,目光無意間掠過落地窗時,腳步卻頓住了。
    庭院裏,清冷的月光如水銀瀉地,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輝。
    星野源獨自一人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秋千椅上,安靜地仰望著夜空。
    巨大的圓月懸在天幕正中,灑下無邊的清輝,映得他側臉的線條清晰而冷峻,異色的眼瞳在月光下流轉著難以言喻的微光,仿佛沉澱著比夜色更深的寂寥。
    夜風拂過庭院,帶來草木濕潤的氣息和遠處隱約的蟲鳴。
    輕輕抿了抿唇,莫妮卡放下了水杯。
    她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赤腳踏上微涼的木質露台,夜風瞬間裹挾了她單薄的睡衣。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階,踩在柔軟冰涼的草坪上,朝著那個月光下的身影走去。
    星野源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靠近,但他沒有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那輪巨大的明月上。
    莫妮卡走到秋千旁,猶豫了一下,最終挨著他,在寬大的秋千椅上坐了下來。
    木質的椅麵傳來些微的涼意,讓她忍不住縮了一下,卻奇異地感到一絲安心。
    她抱著膝蓋,把自己蜷縮起來,像一隻尋求庇護的雛鳥。
    沉默在月光下流淌,隻有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
    “很難受?” 星野源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很平淡,聽不出情緒,像在談論天氣。
    莫妮卡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她把臉埋進膝蓋,悶悶地點了點頭,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
    過了幾秒,她才帶著哭腔,很小聲地補充:“……他……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救那個快淹死的人……”
    “我知道。” 星野源的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
    又是一陣沉默。
    莫妮卡忍不住微微抬起頭,從臂彎的縫隙裏偷看星野源月光下的側臉。
    他依舊平靜,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像是一汪看不見底也不會起波瀾的深潭。
    “第一次殺人,” 星野源的目光終於從月亮上移開,落在庭院角落裏被月光照亮的石燈籠上,語氣平淡得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我也很難受。”
    莫妮卡猛地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眸裏充滿了驚愕,連殘留的恐懼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坦白衝淡了些許。
    星野源沒有看她,繼續用那種沒有波瀾的語調說著,聲音在寂靜的月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那時候……和你應該差不多大。”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選擇措辭。
    “那是一個……很惡心的……目標。” 他沒有說“敵人”或“壞人”,隻是用了“目標”這個冰冷的詞。
    “過程很快,沒什麽痛苦。”
    他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但結束之後,看著對方倒下去,看著血從傷口裏流出來,染紅地板……胃裏就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翻江倒海。”
    他的目光放空,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那個遙遠的、沾滿血腥的角落。
    “躲在沒人的地方,吐得昏天黑地,膽汁都吐出來了,感覺……很冷,那種冷從骨頭縫裏往外鑽,蓋多少被子都沒用。”
    “晚上閉上眼睛,就是目標最後看我的眼神,還有……血的味道,怎麽也洗不掉,好像滲進了皮膚裏。”
    他的敘述極其平淡,沒有渲染恐懼,沒有描述細節,甚至沒有太多情感色彩。
    但正是這種近乎冷酷的平淡,反而讓莫妮卡感同身受。
    她能想象到那種冰冷而粘稠,卻又無法擺脫的惡心感,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因為她現在就在體會。
    月光無聲地籠罩著他們。
    巨大的銀盤懸在紫藤花架的上方,清輝灑滿庭院,也落在星野源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和莫妮卡蒼白的小臉上。
    “後來呢?” 莫妮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希冀。
    她想知道,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是不是真的能過去。
    “後來?” 星野源收回放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月光上,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吐完了,擦幹淨,該做什麽做什麽。”
    他頓了頓,帶著一種堪稱殘忍的平靜:“時間長了,感覺自然就淡了,至於那些畫麵和味道……”
    他微微側過頭,異色的眼瞳在月光下清晰地映出莫妮卡的身影。
    “不會消失,隻是被壓下去了。”
    “壓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像一塊石頭,沉在心底。”
    “偶爾夜深人靜,或者聞到類似的氣味,它還會翻上來。”
    “但至少……” 他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磐石般的穩定感:“可以適應。”
    莫妮卡呆呆地看著他,月光下,星野源的臉龐輪廓清晰而冷硬,那雙異色的眼眸裏,沒有了平日的漠然或銳利,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靜,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恐懼和茫然。
    她一直以為她的源表哥是無所不能,冷酷無情的強大存在,像高山,像雷霆。
    從未想過,這樣的他,也曾有過和自己一樣的狼狽和不堪,也曾被那粘稠的紅色夢魘所折磨。
    那塊“沉在心底的石頭”,他描述得如此平淡,卻又如此沉重。
    它不會消失,隻是被習慣、被壓製。
    這聽起來似乎並不是什麽好事,卻又莫名地……給了她一種奇怪的慰藉。
    原來這種揮之不去的冰冷和惡心,並非她獨有,也並非無法承受。
    原來強大如他,也是背負著這樣的東西一路走來的。
    夜風帶著涼意拂過,吹動莫妮卡額前的碎發。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抱著膝蓋,將身體往星野源那邊又悄悄挪近了一點點,似乎想汲取一點他話語裏那深淵般的穩定感。
    庭院裏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兩人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巨大的月亮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清冷的光輝仿佛將所有的恐懼、血腥和過往的沉重都暫時凍結在了這片寂靜的銀色世界裏。
    星野源也不再言語。
    他抬起手,幾張符籙出現在他的指尖。
    他隨手將符籙塞進莫妮卡冰涼的小手裏。
    “清心符,睡不著的時候貼一張,大概會舒服點。”
    說完,他便站起來,轉身回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