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小鎮，旅館。
    昏暗的房間內，伊莎貝爾從亨利·唐凱斯特僵硬的手上摘下了那枚骨質的純黑色戒指。
    燭光照耀在戒指上，勾勒出漆黑下的暗金色紋路。
    “這枚戒指......”
    伊莎貝爾霍然回想起驅魔者聚會那夜，唐凱斯特就是憑借著這枚戒指和烏爾夫起了衝突。
    這枚戒指名為“龍脈”，是屠龍者唐凱斯特的家族傳承，據說其中藏著羅亞龍的力量。
    羅亞龍早已在這片大陸上絕跡，至於這些屠龍者的傳說，也沒人知道是真是假。
    至少伊莎貝爾不知道。
    但老家夥們大概是相信的，不然唐凱斯特也不可能邁進蒙特利爾和羅素家的家門，可以說，這枚戒指就是亨利·唐凱斯特混跡在上流社會和驅魔者世界的通行證。
    “驅魔者聚會那晚，我親眼看到唐凱斯特變成了‘無魂者’，”芙蕾雅聲音沙啞，“那種氣息就來自於這枚戒指。”
    “無魂者？”伊莎貝爾對這種稱呼有印象，但不記得是從哪裏來的了。
    芙蕾雅忽然斷斷續續地哼起了歌來。
    她唱起了一首記憶裏很悠久、很古老的民謠。
    “當霜月啃食太陽的骸骨，幽影便從岩縫滲出。
    “他們的眼窩盛滿永夜，連星光都溺亡於虛無。
    “他們是沒有眼白的漆黑雙瞳者啊，是遊蕩在荒野之上的無魂之人。
    “當你的篝火突然結出冰花，請低頭勿望天際——
    “那是無魂者在星隙間，縫補眾神不敢提及的記憶。”
    伊莎貝爾沉浸在芙蕾雅的歌聲裏，很久才緩過神來。
    “這是某種......預言？”
    芙蕾雅搖搖頭。
    “在我們部族的傳說中，很久遠的過去出現了一場災變，太陽和月亮都曾被遮蓋過一段時間，群星在那一天死亡，漆黑降臨，讓許多人與動物都變成了‘無魂者’。
    “無魂者們遍布大地和海洋，吞噬、同化別的存在，幾乎要將整個世界吞噬，但最後他們卻又悄然無故地消失了，被遮蔽的日月也重現天空。
    “那些無魂者，唯一的特征就是......漆黑的、沒有眼白的眼睛，因為他們的靈魂已經被星空之外的存在吞噬了。”
    伊莎貝爾看向仰倒在地的唐凱斯特，優雅地皺眉：“可唐凱斯特的眼睛，是正常的，有眼白。”
    芙蕾雅也有些猶豫：“可那一天，那個時刻，唐凱斯特的眼球確實是黑色的，烏爾夫也看到了。”
    “難道是被吞噬的靈魂......還有被吐出來的機會？”伊莎貝爾猜測道。
    她學過一些神秘學的知識，眼睛顏色的變化是靈魂變化的外在表現，就像契約生效時她的雙瞳就會泛起暗紅色。
    這是因為靈魂之中蘊含的魔靈正在被調動。
    但契約失效後，這種暗紅色就會褪去，瞳色恢複正常。
    芙蕾雅眼神複雜地看著那枚戒指，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無魂者的出現，就意味著那場大災變可能會再一次降臨。”芙蕾雅低聲說，“但願是我看錯了吧。”
    伊莎貝爾點了點頭，正準備收起那枚戒指，卻忽然聽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聲音。
    像是呐喊，又像是哭泣。
    極其詭異，又極度瘋狂。
    那不是“哀悼回響”，那是來自她靈魂之外的東西！
    腳邊，趴在地上早就涼透的亨利·唐凱斯特忽然爬了起來，尖嘯著猛地撲向她！
    伊莎貝爾睜大眼睛，根本來不及想！
    她猝不及防地向後躲去，同時拔出了腰間的刀朝前刺去！
    電光火石間，刀刃沒入血肉的沉悶聲音讓伊莎貝爾瞬間鎮靜了下來。
    麵前的人，哪裏是什麽唐凱斯特，而是一位長相溫潤俊朗的東方年輕人。
    “秦......醫生？”伊莎貝爾胸膛起伏，顫抖著看向自己的手。
    刀刃捅進了秦尚遠腰腹，鮮血汩汩湧出。
    而他的背後，是根本就無力起身的芙蕾雅。
    如果不是中間隔了他，這柄刀恐怕早就殺到了芙蕾雅身上。
    秦尚遠臉色蒼白地微微一笑，他握住伊莎貝爾的手，將刀刃緩緩從腹中帶了出來。
    煉金矩陣即刻生效，腰腹的刀傷緩緩愈合。
    伊莎貝爾腿都軟了，她“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上，持刀的手正心有餘悸地不住顫抖。
    “無魂者。”芙蕾雅沙啞地開口，“我剛剛看到了，伊莎貝爾變成了無魂者。”
    “無魂者？”伊莎貝爾難以置信地開口，“我？”
    “幸好趕了過來，”秦尚遠從伊莎貝爾手中拿過戒指，“不然驅魔光榮會的兩位女士，就要被一枚戒指殺死在這裏了。”
    “果然是戒指的問題......”伊莎貝爾和芙蕾雅異口同聲。
    【不是匍匐死夢，但是來源於域外魔。】
    也就是說，同樣都是“汙染”？
    【嗯，域外魔自帶的特性被統稱為‘汙染’，但‘汙染’也分很多種，像‘匍匐死夢’就是‘汙染’之中最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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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說此前寄生在你靈魂中的汙染就是匍匐死夢，是一千年前安帕化成楊戩，種在你身上的。】
    【‘匍匐死夢’有各種詭異的傳染途徑，無法被消除，隻能被個體‘消化’，但是是用‘份數’來計量的。】
    【匍匐死夢對人格的汙染也是不可逆的，這就是它的恐怖之處。】
    秦尚遠摩挲著龍脈，忽然想起了瘋掉的雷蒙德·羅素。
    那也就是說別的汙染，其實是可逆的？
    【不確定，不過我用你的權限翻閱過約束局的檔案庫，其他域外魔的‘汙染’都有相應的手段能夠驅散，不然青銅指骨與血樹教會也不可能被約束局拿捏得這麽死。】
    秦尚遠看向手中的骨戒。
    這枚戒指，是神棄之夜降臨時，路西法與唐凱斯特家合力屠龍的戰利品，由莎隆拉梅爾尾骨最尖端的骨頭磨成。
    而要說這之中存在著可以祛除的‘汙染’，那也就隻能是跟隨路西法的“安帕”了。
    之前在月麵之上，裝成奈亞拉托提普的身份套出了路西法的計劃，秦尚遠才知道原來匍匐死夢具有“稀缺性”。
    稀缺到路西法需要和奈亞拉托提普達成交易，才能得到。
    所以應該不會那麽泛濫。
    那安帕作為域外魔，也應該有自己的“汙染”？
    這戒指裏藏著的，是安帕的汙染麽？
    冥演空斷仿佛另一個意識，告訴他“是的”。
    這是基於現有線索推斷出的答案。
    【你把神識探進去不就知道了？】
    艾無常賤兮兮地冒了出來。
    “......”
    秦尚遠恨不得一把掐住這頭女惡魔的脖子。
    “可變成了無魂者，還能再恢複麽？”伊莎貝爾後怕道。
    “應該可以吧。”秦尚遠隨口說，又將戒指重新戴回唐凱斯特的手上。
    “不帶走麽？”伊莎貝爾問。
    “唐凱斯特家族的東西，還是交還給他們比較好。”
    秦尚遠按照此前封印匍匐死夢的方法，在唐凱斯特的屍身上畫下了矩陣。
    “那我後麵安排人，給唐凱斯特家送回去。”伊莎貝爾點點頭。
    對於這位秦醫生的安排，她是心服口服的。
    如果不是他出現，自己可能已經成殺人凶手了。
    秦醫生在場，總會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人也長得端正好看......和自己見過的東方人都不一樣。
    難怪克萊曼絲小姐會喜歡他。
    “對了，秦醫生，芙蕾雅小姐她......”
    才想起秦翟醫生的身份，芙蕾雅忙不迭地說。
    秦尚遠看向芙蕾雅，芙蕾雅卻隻是笑著。
    “沒用的，別浪費精力了，無論是秦醫生你，還是魔女們......這是靈魂的創傷，是和女神交換的代價。”
    這位維京女戰士的眼神有些哀傷。
    “麻煩各位，今後幫我照顧好烏爾夫......他粗枝大葉，你們多包容他。”
    伊莎貝爾見到芙蕾雅這麽悲觀，自己也不由得低沉起來。
    恐怕是真的沒辦法了，不然誰又願意等死呢？
    “女神？”秦醫生在一旁開口，“哪位女神？”
    “芙蕾雅女神，”芙蕾雅沙啞地笑笑，“我的名字就是照著她取的......她是護佑我們部族，象征生命、愛與美的神明......
    “很久以前，她為了尋找自己的丈夫離開了我們，但卻留下了一份用於治愈的契約給自己的信徒。
    “就是我用來治愈伊莎貝爾小姐的契約......
    “如果要說有什麽人能夠救下現在的我，也許，就隻有芙蕾雅女神了吧？”
    芙蕾雅咳嗽了起來，聲音越發虛弱。
    伊莎貝爾有些哀傷地望向秦醫生。
    可秦醫生神色如常，並沒有因為芙蕾雅的悲觀而在表情上有什麽變化。
    等等......好奇怪，為什麽秦醫生的嘴角......好像一直在用力壓著，不往上揚？
    他是在憋笑麽？
    “芙蕾雅小姐，我有辦法。”
    秦醫生露出溫暖的微笑。
    “你說的那位女神......我或許也，了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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