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正準備把菜單遞給服務員的趙媛，手忽然僵了一下。
    在這一刻她的腦海裏開始天人交戰，以及多出了許許多多不應該現在出現的想法。
    怎麽辦，怎麽辦？要怎麽說？雖然明明已經不心虛了，但是總覺得有些不太想在段清寒麵前提這個事情，畢竟兩個人以後估計也不會有什麽聯係，如果現在說了，那段清寒會不會因為好奇去查直播，然後看到網上那些奇奇怪怪的cp發言……趙媛也知道現在想這些完全沒有什麽用，更何況就算真的說了也不會有什麽，可是就是卡在這裏開不了口。
    她本來也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最後沒有說謊，隻是掩蓋了一半：“確實最近收到一個美食老饕的地圖攻略，發現確實有很多店我都沒怎麽去過，這才有興趣的，要不……”
    因為沒有什麽隱瞞的意識，所以趙媛下意識就想嘴瓢說出“要不我發你一份”，還好臨到嘴邊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畢竟這是人家寧紀澤給的，而且兩個人不認識……從某些角度來說，段清寒應該也不一定想認識，無論是他的交友習慣還是別的原因，寧紀澤這種人看上去都跟他八竿子搭不上邊，就算真認識了，說不定也會像剛才他說的那樣，把聯絡一般朋友的手機直接扔給魏之霖保管，自己都不會去維係……所以綜上所述，如果自己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說出把這份攻略發給段清寒，又總覺得怪怪的。
    還好這個時候剛才那位非常熱情的服務員不太有眼力見的走過來，看著他們手上的菜單，也並沒有讀出有些微妙的氛圍，還笑嗬嗬的過來說：“二位點好了是吧？還有沒有什麽要加的，那我們就先收給後廚了？”
    趙媛在心裏鬆了一口氣，也在這一句話的時間裏，迅速把自己的表情調整好，幾乎看不出什麽區別，然後笑眯眯的把菜單遞給剛剛的服務員，還嘴很甜的叫了一聲“謝謝小姐姐”。
    她這麽一說，讓服務員也心花怒放，忍不住笑著跟他們說：“謝謝謝謝，哪是什麽小姐姐啊？都是老阿姨了，小姑娘可真會說話，而且你們兩個看上去也好甜蜜，開開心心的噢！”
    趙媛的嘴唇僵了僵，不過還好並沒有表現出什麽不對勁，依然彎著眼睛，然後看著服務員把菜單收走。
    因為服務員的打岔，剛才兩個人的聊天也就被迫中斷，大概因為本來就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段清寒也就沒有再問，畢竟……比起一個不那麽重要的美食地圖，剛剛服務員可是直接把他們看成一對了。
    趙媛也在心裏想，果然跟剛才自己推測的一樣，這種小店估計服務員也隻是老板的親戚或者朋友，並不太專業，所以在招攬客人的時候也想不了那麽多，主打就是一個熱情好客，並沒有太多讀懂空氣的敏感度，而且還會想當然的把自己猜測的客人間的關係說出來。不過這樣也好，要不是她這麽一說，成功讓這件事化險為夷，那自己還得想一想，怎麽跟段清寒解釋美食地圖的事。
    果然，這個時候趙媛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段清寒，對方確實已經對誰發的攻略這件事並不在意了，估計也是在因為剛才服務員的那句話走了神。
    小店就是有小店的好處。
    還好兩人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倒是趙媛在等待的時候都有點覺得奇怪，按理說段清寒也知道自己昨天去錄了節目，怎麽也不隨口問一問？
    正當自己還在沉默的時候，段清寒倒是真的如她所願的開了口：“昨天順利嗎？”
    趙媛聽到他終於問了，立刻打起精神說道：“還可以。”
    然後她又真的很好奇段清寒到底有沒有關注，但是又不想太明顯，想了想又說道：“難道段總也開始關心起娛樂新聞了？”
    “你知道我不是關心娛樂新聞。”段清寒這次倒也說的很直白。
    “體驗確實還不錯，而且比想象中的要好……”趙媛也沒最開始那麽心虛了，幹脆還真的跟段清寒麵對麵分享起來，畢竟自己昨天結束之後也就隻能跟夏眠說說，人的分享欲還是有的，“而且明星真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精致！尤其是施華月真的好漂亮，根本看不出實際年紀，而且在鏡頭下的五官完全沒有在當麵看的時候有衝擊性，主要是人都挺好，也沒有一些什麽奇葩的突發情況……”
    段清寒一邊聽她說，一邊順手將服務員送過來的餐盤清洗完之後送到她麵前。
    趙媛看著他熟練的用茶水把碗具清洗完一套之後，有些驚訝的笑笑：“原來你也有這種習慣？”
    段清寒看了周邊一眼：“不算習慣，隻是覺得燙一燙會好一點。”
    說來也是，段清寒這種人不管怎麽說，還是挺在意吃飯細節的吧。
    不過段清寒好像預判了她的想法，因此緊跟著又解釋了一句：“我自己沒有這個習慣，怎麽樣都好，不過小萌身體不好，而且抵抗力又低，做哥哥的不得不多擔心一些。”
    好像在他們兩人之間，小萌是一個絕對安全的話題，但也是一個提起來兩人都會有些沉默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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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現在手術還沒有正式開始，一切都尚未可知。
    “我聽腫瘤科的同事說可以讓她再休息一兩天，現在情況怎麽樣？”
    趙媛沒告訴段清寒，其實自己經常找那個腫瘤科同事問小萌的情況。
    好在那個同事對此也有些猜測，但並沒有放在台麵上說，因為不管怎麽樣，病人的健康對於醫生來說才是第一重要的事，別的八卦都可以先放放。
    所以就算他對趙媛跟清寒的關係有了一點了解，但也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刻意避開，不讓趙媛感到尷尬。
    而小萌的病情，趙媛也算是同步知道的。
    目前來說一切都比較趨於穩定，查血結果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因為配型和手術加起來工程量巨大，一定要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盡力而為，所以每個人都不敢怠慢。
    “這兩天在家裏都挺好的，吃飯也很聽話，而且精神也不錯。”段清寒說道。
    趙媛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那就好。”
    “小萌昨天在家裏還提到你呢。”
    段清寒忽然說道。
    趙媛聽到他這麽說吃了一驚，第一反應當然是關心小萌對自己說了什麽，不過很快又有別的想法，比如小萌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沒有當著段清寒父母的麵，如果真的跟他父母有過溝通，那他父母又是怎麽說的……
    還好段清寒很快又補充：“是睡前問的，沒有其他人聽見。”
    “她問我，等她入院的時候，你還會不會再去看她……”段清寒輕輕歎了一口氣，抬起眼眸對趙媛說道，“雖然我知道這個問題，最好應該經過本人同意，不過那一刻我確實先替她做了回答。”
    “我跟小萌說，你會去的，隻要有時間。”
    趙媛連忙點頭，畢竟兩個人在小萌的事情上還是挺一致的，而且自己本來也想去關心一下：“那當然了，隻要有空我肯定會去的，這樣回答沒問題。”
    段清寒勾起唇角笑了笑：“謝謝。”
    雖然是飯點，不過大概是因為這家店位置太偏，知道的客人比較少，所以上菜也很快，十分鍾內，剛剛那個幫他們點單的服務員就已經來了三趟，又是上鍋底，又是上小菜。
    “我們這邊蘸料碟是自己打的，如果有需求的話我們也可以幫你。”對方確實十分熱情，還主動說道，“如果想要嚐一嚐我們本地的口味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們做一個，不過很多人都不太能接受，最好還是量力而行，隻是我看兩位剛剛都點了咱們家的小吃了，所以才多嘴問一句的。”
    如果是在以前，趙媛說不定還是會選擇自己去調，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在車上跟段清寒聊了很久的緣故，加上嚐試新鮮事物這種事，如果有一個人陪著就沒有那麽害怕，反而激起了一些勝負欲和鬥誌，關鍵是服務員也確實足夠熱心，最後她看了段清寒一眼，還是點點頭答應了。
    答應完之後才馬後炮跟段清寒說：“你要是不行的話，要不我們還是重新去打一個你口味能接受的……”
    “不用了，我看你很開心，那就按你的來。”
    段清寒倒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
    段清寒好像一直都這樣，不管是做什麽，他也從來不會掃興，永遠會支持自己的所作所為。
    現在看來，完美的人太少，但一個不掃興的人就已經足夠難得了。
    他這麽支持，倒讓趙媛忘記了剛才那些腦海裏雜七雜八的情緒，笑著跟段清寒說道：“早知道就再多點幾樣招牌菜了，要不是怕吃不完……”
    “那就下次再來。”段清寒附和道。
    兩人正聊著，鍋底已經慢慢煮開，剛剛的那個服務員還又打了兩份蘸料過來。
    對方果然沒有說錯，還真就按照本地口味來了兩份很標準的原始蘸料，具體表現為，一眼看不到底的辣椒和濃墨重彩的香料。
    “我們這邊吃酸湯都是要放香料的，而且辣椒一定要是那種燒製過的，帶著點糊味的辣椒，而且一定要多，最好能完完全全沒過食材，再加上一些我們特製的木薑子之類的東西，還有的人會放點薄荷，小米辣也需要，主要是為了提鮮，其他的就是一些正常的小料了……”
    都不用對方怎麽介紹，趙媛就已經聞到了濃重的辛辣味。
    看上去是有點嚇人，不過聞起來倒是不算刺鼻。
    “一般我們這邊的吃法可以直接幹蘸，當然我們家湯底的話也可以放一勺湯進去攪拌攪拌，再配合食材一起吃，這兩滴就到我們店送你的，如果吃不慣的話，重新去小料台打兩份，不多收費。”
    趙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沒事的，你們去忙你們的我們可以自己來，而且這也太熱情了……”
    “你看我，看到你們這種好客人就忍不住。”聽到趙媛這麽說，對方用手有些局促的在圍裙上擦了擦，“反正我們店都是自家人營業，可能沒有外麵那麽專業，有什麽做的不好的你們及時告訴我。”
    “沒有沒有，很好！”趙媛連忙說道，“主要是很有煙火氣，這種店越來越少了，我們是感到驚喜才這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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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勒好勒，那等一下我給你們上涮的食材，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對方看上去明顯鬆了一口氣，然後又露出笑容，對著兩個人做了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
    “…………”這就是太熱情的地方所在了。
    但說實話，也不能怪對方意會，畢竟他們兩個人的關係看上去也不是那麽清白。
    ……當然了，也不止看上去。
    好在已經沸騰的火鍋打斷了兩個人的思緒，果然很有地方特色，令人開胃的酸湯開始咕嘟咕嘟冒泡，讓人垂涎欲滴。
    趙媛原本沒有吃火鍋喝湯的習慣，但大概是鍋裏的香氣太誘人，還是忍不住先盛了一小碗，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喝著。
    剛喝第一口眼睛就睜大了，下意識湊過去看段清寒：“我覺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誒！”
    而對方好像還沒有動靜，隻是在專注的看著她。
    對方的眼神太直白，趙媛還是偏過頭去，頓了頓。
    不過美食的熱情還是掩蓋住了此刻的其他曖昧，畢竟民以食為天嘛，現在吃飯比較大。
    “嗯。”段清寒看著她笑了，“你喜歡就好。”
    “什麽叫我喜歡就好，你快試一試，萬一不符合你的口味呢，我們等會兒還得去找下家吃夜宵呢，總不能讓你餓著……”
    於是段清寒也在她的催促下嚐了嚐。
    雖然段清寒平時喜怒不形於色，不過趙媛還是從他的表情裏麵判斷出來，他應該不討厭這頓晚飯，於是趕緊興衝衝的問道：“怎麽樣怎麽樣？反正我隻記得我很早之前吃過所謂的本地菜，不過完全不是這個味道，又是經過了改良，又沒有改良出什麽出彩的地方，總之完全沒有記憶點，這個倒是真的很令人驚喜……”
    “我之前有聽過，這應該就是正宗的味道。”段清寒說。
    “是吧是吧！”趙媛也興奮起來，“雖然我一開始並不敢抱太大的期望，但這也太驚喜了！”
    “好酸爽的味道，好喜歡！”正好鍋裏還在咕嘟咕嘟冒泡，趙媛便拿了一片牛肉進去涮了幾秒，暫時沒有使用蘸水，直接就著湯吃，“這個牛肉味道也很好，雖然肯定比不上那些什麽高級和牛之類的，但就要有這種牛肉的味道，甚至還有奶香！”
    “而且價格也完全對得起這個口味……不對，不能說是對得起，應該是物超所值！！”
    趙媛吃到好吃的東西會很開心，因此話也比剛剛多了一點。
    大概情緒是會影響的，段清寒明顯也接收到了這種信號，平時吃得斯斯文文的，雖然今天也沒有怎麽破例，但看上去就是比之前放開了一些。
    “不過我記得你好像吃辣方麵也不是特別在行吧？”趙媛準備嚐試一下剛才店員送過來的特色蘸水，“這樣吧，我先幫你試一試，免得到時候段總被小小一碟蘸蝶拿下……”
    結果自己這麽說著，第一口差點沒被嗆到。
    嗆到喉嚨的並不是辣意，而是帶著一點糊味的特殊口感，趙媛差點就要忍不住捂嘴咳嗽了，還好一個深呼吸把這種感覺壓了下去。
    段清寒連忙把水遞過來，趙媛接過喝了一口，然後很快就給出了自己的評價：“但我覺得還不錯。”
    “我感覺不是很辣，是那種帶著一點糊香氣的感覺，不過裏麵有小米辣，對你來說可能還是有點刺激了……”趙媛一邊分析著剛剛吃到的口感，而蘸碟裏的特殊香料也慢慢浸了上來，“不過這個香料口感還挺特別的，加上裏麵還帶了點薄荷，可能有點喧賓奪主，不過吃著吃著又覺得頗有一番風味……”
    “我覺得你可以稍微試一試，不行我們再換。”
    段清寒也聽了自己的話，跟著一起嚐了一口。
    對方的表情倒是很淡定，不過在吃完之後依然給出了肯定的答複：“是很不錯。”
    “對吧對吧！”
    “感覺目前試的這幾樣都沒踩雷，而且可以稱得上是驚喜的地步……可以給夏眠也說一聲，到時候有空讓她也來試試。”
    “你的這個美食攻略，確實很有含金量。”
    段清寒無意識的一句，倒是讓趙媛差點又被嗆到。
    不過還好，已經經曆了剛才的洗禮，她現在已經非常淡定了，還跟著點點頭：“我也沒想到會這麽高質量。”
    段清寒大概並沒有多想，於是跟著趙媛一起繼續吃飯。
    不過很快就到了他們這頓晚飯的重頭戲，也就是兩個人都想著，卻不太敢有膽子嚐試的涼拌折耳根。
    果然，雖然裝這道菜的盤子不大，不過端上來好像就十分有分量，兩個人看著放到正中的餐盤，一瞬間都陷入了沉默。
    因為是涼拌的，又是生吃，所以就算用了一些調料做掩蓋，而且還加了剛才站點裏帶著一點糊味的幹辣椒，但依然沒能遮蓋掉食材本身的味道，除了辣味，就是直通鼻腔的一點土腥氣。
    而且為了調味，海底看上去黑乎乎的。
    而魚腥草，也就是折耳根本身，光禿禿的，一根一根疊在一起，還帶了一點洗幹淨的折耳根葉子，全都統一扔進盤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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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媛先是吸了一口氣。
    然後又再吸了一口氣。
    果然土腥氣隻會變強，不會減弱。
    “原來魚腥草的魚腥，是真的魚腥味啊……”趙媛頗有一種終於撞了南牆或者見了棺材的感覺，咳嗽一聲，小心翼翼的瞥了旁邊的段清寒一眼，“段總你怎麽想？”
    不過段清寒看上去依然鎮定，還輕飄飄的說了句：“看上去的確是很特殊的東西。”
    剛剛在車裏的豪言壯語此刻完全被拋在腦後，趙媛果然還是有點慫了：“要不我覺得……”
    不過話說到一半，看到段清寒的眼神，趙媛又把後麵的話收了回去：“……不行，中國有句老話叫來都來了。”
    反觀段清寒好像這一切跟他沒什麽關係似的，還很有興致的看過來，替趙媛說了一句：“要是不願意的話，我來試試？”
    “真的嗎？要不你先試試吧？”趙媛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了對方一眼，“算了，這都是我提議的，我怎麽能慫，我就要試！”
    “雖然我想說，不用勉強……”段清寒看著她，聲音笑意很明顯，“但我的確很喜歡你這種精神。”
    “我這可不是什麽精神，我這是對未知事物的探索欲和好奇心，很珍貴的好吧！”
    趙媛有點嘴硬的回了一句。
    果然在聽到她這麽說之後，段清寒眼裏的笑意更深：“好，是很珍貴。”
    “值得被好好保護。”
    趙媛臉差點紅了，哪知道段清寒這句話是在說保護好奇心和探索欲，還是在保護其他的。
    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要是讓段清寒先試，那不就代表自己慫了嗎，於是她先用杯子接了旁邊的大麥茶，猛猛喝了一大口，然後再慎之又慎的夾起一筷子往嘴裏塞——
    “…………”
    “………………”
    一種詭異的口感立刻湧上來，嚼了嚼應該是脆的，可是一口咬開之後，裏麵的味道實在有點不敢恭維——
    比剛才聞著更濃烈更刺鼻的土腥氣，此刻蔓延在口腔裏，關鍵是還要配合著奇奇怪怪的辣味，以及為了腥氣而加入的香料……總之就是全部堆疊在一起，令人有點難以招架。
    而旁邊的段清寒就看到趙媛的表情從視死如歸，逐漸變成了生無可戀。
    他還拿了個空碗遞過來，示意趙媛如果受不了就先吐掉，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但有的時候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非常有勝負欲，也更不想認輸，趙媛一邊頭皮發麻，一邊硬是嚼吧嚼吧，把這一筷子咽下去了。
    咽下去的最後一秒，衝天的土腥味兒直接把整個人都圍困到一起，趙媛又立刻重新喝了一碗茶，但好像嘴裏的腥味怎麽都去不掉。
    直到又吃了幾塊水果墊了墊，剛剛的恐怖感覺才從胸中散溢了少許。
    就連剛才十分關心他們的那個服務員都有點好奇的躲在後廚門口探了個頭，想看看她的反應。
    見趙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但是又確實沒吐出來，還咽下去了，有些吃不準的走過來問了一句：“這個東西外地人試不慣很正常，你嚐起來什麽感覺？如果不行的話還是……”
    趙媛原本想要如實表述的，但是看到旁邊段清寒微微帶笑的眼神，忽然就轉了念想，立刻控製好自己的麵部表情，甚至重新拿起筷子又吃了一點：“我覺得還可以，雖然第一口有點恐怖，但是竟然口感是我臆想之外的脆！”
    脆是脆的，但那主要是因為生吃帶來的脆……
    不過不重要，她現在就要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真的嗎？小姑娘真的不用勉強了，我們很多客人其實都不太吃得慣的，而且還會跟我們反饋，味道太大了，我知道這種東西對於第一次吃的人衝擊力都有點大，所以我們特地加了一些香料掩蓋，當然了我們本地人吃的話肯定都是要吃本味的，會更原汁原味一點……”
    服務員還開始科普起他們的吃法來，趙媛聽得差點沒又打個寒戰。
    “但是看你居然都能吃下去，而且沒有吐出來，感覺接受程度已經比大多數人都要好了！”
    對方明顯沒有察覺到趙媛此刻的所有鎮定都是裝出來的，因此表情還非常欣慰：“這樣吧，我們後廚還有一點，我們再給你送一點上來，本來是我們今天晚飯要吃的，就當送給你們了！”
    趙媛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不要啊！！
    而且她現在又因為多吃了一筷子，此時此刻嘴裏又是滿滿的土腥味，但又為了讓段清寒看的不那麽明顯，被迫咽下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受刑。
    不過還好，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一次趙媛明顯就比剛剛有經驗多了，還在吞下去之後對服務員笑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說了一句：“味道是挺刺激的，不過沒有那麽可怕。”
    對方看到趙媛這麽說更高興了，簡直馬上就要去後廚再端出一盤來：“哎呀哎呀，好久沒有看到這麽合心意的客人了，我要去跟妹妹說，讓她再拿點我們的招牌出來給你嚐一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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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這個店的老板是對方的妹妹，一看就是一家人才敢這麽做主。
    趙媛心裏有種既開心又複雜的感覺，開心是因為對方人確實很好，而且也是真的很真誠，複雜是因為……確實吃不慣啊！！
    等服務員去了後廚之後，趙媛這才重新回頭看了一下旁邊的段清寒。
    對方好像比來的時候更開心了，此刻正在慢條斯理的吃著火鍋裏的菜，見趙媛看過來之後放下筷子。
    其實趙媛自己也知道，剛剛第一反應應該也能說明一切，但不重要，試吃雷區這種東西，就是要兩個人一起才好玩。
    於是她幹脆迎著對方的目光，一點也不心虛的看回去：“怎麽了？段總是怕了嗎？”
    結果剛說完這句話，她就看見段清寒笑出聲來。
    在趙媛的記憶裏，對方一直是個冷靜理智的有些過頭的人，但對人又永遠保持客套和禮貌，絕不會有失禮的事情發生，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雖然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對方好像會更真實一點，但是她自己也知道，性格這種東西，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但此刻他好像短暫的卸下了長久覆在麵上的那一層軀殼，或者說那一塊軀殼在慢慢鬆動，露出真實的模樣來。
    原來段清寒笑起來，是很好看的。
    與他平日冷靜克製的模樣不同，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微微下垂，臥蠶就顯得更加明顯，有一種他身上很少出現的少年感。
    少年感……趙媛也知道，其實對方跟自己年齡也差不多大，隻是經曆的事情太多，好像這三個詞不應當在他身上出現一樣。
    不過現在證明並不是這樣。
    他的童年也許幻想過更多東西，隻是未能實現，所以悄悄把它藏了起來，開始做大家都滿意的好兒子好哥哥，對外更是滴水不漏……
    趙媛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剛剛拙劣的演技……好像也挺有意義的。
    最開始確實是自己有點惡作劇心態，或者存心想讓他陪自己玩一玩，但現在無論結果是什麽樣，看到段清寒確實因此感到開心，這樣也是一個很不錯的結果。
    趙媛的動作都頓住了。
    還好她的嘴裏現在還是折耳根的餘味，衝散了不少這種感慨，她幹脆把麵前的餐盤往段清寒那邊一推：“老板剛剛還說要送我們新的一盤，不然這盤就先給段總試試水吧。”
    沒想到段清寒眼都沒有眨一下，一點也不帶猶豫的，就真的接了過來，還很配合的點點頭，伸出筷子。
    他這麽行雲流水，倒是讓趙媛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想了想還是沒忍心把旁邊的果盤又往他麵前推了推：“要不你先隨便吃點別的東西墊墊……？”
    “可是你剛剛都吃了兩口了，而且也就第一口吃了點水果，如果我一直在墊，那你豈不會覺得不公平？”
    “有什麽不公平的，這不就是隨便玩玩……”趙媛心說自己果然還是狠不下心，然後又把旁邊的那一壺新茶也遞過來，“那要不喝兩口茶，衝衝味兒？”
    於是這一回，她又看到段清寒重新笑了出來。
    剛才還有點反應，現在是真的愣住了。
    好像段清寒真的在一點一點把最真實的他慢慢暴露在自己麵前，像他這種人向來會保護自己，向來不會輕易展現出自己不一樣的一麵，可是……
    趙媛在這一刻覺得，段清寒其實觸手可及，隻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他。
    觸碰到他帶著少年感的麵容，觸碰到與平時不甚相同的笑眼，觸碰到一顆真的能感受到跳動的真心，觸碰到真心之下，微微顫抖的靈魂。
    段清寒見她忽然愣住，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不過笑容依然停在嘴角：“怎麽了？”
    “沒什麽……”
    她認為自己是清醒的，可是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於是趙媛一邊這麽回答對方，可是一邊真的伸出手，好像想觸碰一下此刻的段清寒。
    而她的指尖真的觸碰到對方臉頰的那一瞬間，她才如夢初醒般的縮回了手指。
    天氣很冷，不過因為兩個人是在火鍋店吃飯的關係，所以趙媛的指尖很暖，但在觸碰到對方臉頰的那一刻，還是感受到了微涼的觸感。
    趙媛覺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也覺得自己剛剛確實有點鬼使神差，但是在這短暫的兩秒內她回想了一下，好像也並不後悔剛才的這個舉動。
    正當她想把手指收回去的一刹那——
    段清寒也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或者說本能先越過理智，直接伸手包裹住了對方剛剛伸過來的食指。
    ……段清寒的掌心比他的臉頰要溫暖的多。
    趙媛在這一刻想到。
    而對方在握住她手指的那一刻，甚至還微微用了力，讓趙媛沒有立刻逃走的可能。
    不過趙媛可能還在懵懵的狀態，因此也並沒有第一時間抽開手指。
    於是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店裏，在城市最不起眼的一隅，在酸辣開胃的番茄湯冒出的白煙中，兩人都暫時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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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種時候，剛剛那個不太有眼力見的服務員出現了。
    還好這人估計是很開心，所以都沒注意到兩個人短暫停頓的動作，反而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來了來了，這是我們後廚剛剛現炒的一盤折耳根炒臘肉！你們試過涼拌的了，再試試炒熟的感覺！”
    於是在對方的聲音裏，兩個人像如夢初醒一般都往回縮了一步。
    誰也沒有提剛才的那一瞬間為什麽會發生，趙媛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她忽然想伸手碰一碰對方的臉頰。
    不過還好，段清寒也沒有問。
    趙媛多少還是有點慶幸這個服務員的出現，畢竟如果不是她出聲打斷，不知道兩個人會在這樣的氛圍下曖昧多久。
    她幹脆假裝無事地四下掃了一眼，對方就真的端出一盆熱氣騰騰的炒菜來。
    對方端出來的一盤新菜，果然讓兩個人都暫時沒有再想剛剛的瞬間，畢竟……
    這一次聞著還是蠻香的？
    可能魚腥草在生的時候土腥味特別重，不過配上臘肉跟蒜苗炒熟之後，似乎就隻聞到臘肉的油脂香氣了。
    趙媛還是蠻喜歡吃這樣的臘味的，雖然作為醫生的自己也知道這種食品要少吃，畢竟跟煙熏沾邊的東西總是不太健康，但說歸說，醫生也有自己的彈性原則，偶爾吃一次還是非常開心的。
    畢竟這種東西還算是傳承了民族智慧，流傳這麽久總有它的道理。
    服務員果然沒看出剛剛兩個人在這一秒發生的微妙變化，很驕傲地把這盤菜展示出來，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雖然我們這邊的吃法多半都是吃涼拌的，也就是你們剛才點單的這個特色，不過對於外地人來說或者吃不慣這樣東西的人，做熟了可能會更能接受一點，當然了，我們本身也不排斥這樣的吃法，隻不過兩者的口味完全不同，看看你們喜歡哪一個了！”
    “而且我跟我妹妹說了，這一盤就當是我們請你們的，反正我們也要吃飯了，正好給你們嚐嚐我們自己的口味。”
    趙媛是真的挺喜歡這個服務員姐姐的，這一次點頭的幅度非常大，也很真心的對她笑笑：“真的太謝謝了，我們下次會再來的！”
    “那我們也去吃飯了，我們就在後廚那邊隨便對付幾口，反正現在也隻有你們一桌客人，如果有什麽需要的，直接走兩步過來找就行。”
    服務員姐姐笑盈盈的對她說道。
    因為這家店門麵確實很老了，而且客人確實不太多，加上老板和服務員都是一家人，估計也沒有怎麽好好研究現在的新興餐廳營業方式，就從他們點單都需要用鉛筆慢慢勾就能看出來，他們根本沒有在每張桌子上準備呼叫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確實是一家不那麽專業的小店，好像一台有些跑不動的發動機，蹣跚的想試圖追上時代的潮流，但依然在被淘汰的邊緣搖搖欲墜。
    很多時候這樣的店才是生活痕跡最重的地方，帶著這個城市蛻變的色彩，也承載著一步一步變化的痕跡。
    可能這就是很多人口中所說的煙火氣吧。
    “好的呀！”趙媛也很大聲的回應著對方。
    大概是見她這麽有精神，服務員姐姐也沒忍住，回頭對她笑了笑，然後又招招手。
    “感覺這家店以後我應該會再來。”
    等對方的身影從後廚的門口消失，趙媛轉頭對段清寒說道。
    “確實是一家很好的，很真誠的店。”
    段清寒也表示同意，然後又點點頭：“下次要來的話，也可以叫我一起。”
    “好啊好啊，沒問題！”趙媛也答應下來，然後又說道，“不過我還以為你會不喜歡這種店呢，畢竟看上去也就很普通，而且口味還不一定完全吃得慣……”
    “可能我就很喜歡這家店裏的煙火氣吧。”
    沒想到段清寒居然真的跟趙媛想的一樣，還真的就這麽說了出來。
    “我其實知道什麽是生活氣，什麽是煙火味，而且我也曾經自認為對這種氛圍了如指掌，就算自己沒有經曆過，但也並不代表不了解。”
    “可是直到我真正體驗了才感到……”
    “原來煙火氣是這樣的，跟有的人在一起，就能觸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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