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寒在給魏之霖發完這條消息之後，就繼續驅車回了老宅。
    到家的時候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樣，父母都在，小萌則剛洗完澡，此刻正裹著小毯子在床上玩玩具。
    他進來的時候沒驚動任何人，鑰匙也直接交給門口的司機，讓他自己去泊車。
    阮溪荷在看見他進來的時候表情明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重新溫和的笑了一笑：“回來了。”
    “小萌還在床上玩，說是要等你回來給她講故事，還有小秘密要跟你說。”
    阮溪荷見段清寒點了點頭，於是開口對他說道。
    “我知道了。”段清寒表情平靜的應下，將西裝外套隨手搭在門口的衣架櫃上，先回自己房間換了衣服，然後整理了一下情緒，臉上重新擠出一個最符合溫和大哥哥的笑容，然後走進了小萌的房間。
    這是他們親人之間最近心照不宣的默契。
    盡管上一次回來的時候，阮溪荷跟段文生還是對趙媛有了一點自己的想法，不過由於段清寒太強硬，他們的勸說也並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而現在是小萌病情的關鍵時期，大家都知道，不管怎麽說孩子的病最重要，就算有什麽也不會當著孩子的麵說，而且一切需求也會盡小萌為大。
    因此段清寒跟父母此刻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看上去似乎和諧美滿，隻不過有些沒能說出口的話，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而且也知道有朝一日一定會挑起來，並且爆發。
    不過現在什麽都沒有小萌的病重要，所以段清寒並沒有再跟阮溪荷說什麽。
    “這幾天……”阮溪荷看見他站在門口，還是欲言又止了半晌後開口，“這段時間你還是注意好身體，如果真的覺得勉強的話，也千萬跟我們說。”
    段清寒知道阮溪荷的意思是讓他照顧好自己，也不要勉強，畢竟他現在也是這場手術中必不可少的一環，是供體。
    其實段清寒是能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一點愧疚和猶豫的，所以他當然也不會為難母親，而是點點頭，笑了笑：“我明白的，我都知道。”
    說完就往小萌的房間走去。
    剛走進去的時候，小萌手裏就拿著一個最近很流行的英國玩偶毛絨玩具，看上去是一個漢堡的造型。
    段清寒還記得這個漢堡是當時自己陪著她一起買的。
    店員很會哄小孩子開心，也很擅長玩模擬過家家的遊戲，明明是隻能放在床頭的毛絨玩具，卻依然陪著顧客演了一整出漢堡出餐以及用餐的全過程。
    在玩了這麽一趟過家家以後，小萌就把這個毛絨玩具升為她這段時間最喜歡的小玩具之一了，睡前要擺弄，睡覺的時候也要抱著，起床也要第一眼看見。
    段清寒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不過正準備蒙住小萌眼睛的時候，卻被小姑娘眼疾手快的發現了，咯咯笑著：“哥！！”
    “哎呀，偷襲失敗。”段清寒佯裝失落地垂下了頭，“這次被你發現了，下次我要更小心一點。”
    “雖然我覺得哥哥可能是在騙我，但沒關係，”小萌也笑著回應，“哥哥回來就好啦！”
    段清寒眉眼帶笑，伸手摸了摸小萌的頭。
    看得出來小萌這段時間在家療養的成果是挺不錯的，麵色紅潤，也很有精神，完全看不出即將要進入大手術的樣子，段清寒原本還懸著的心，在看到她之後才稍微鬆下來一點：“小萌不會今天又跟漢堡玩了一晚上吧？”
    “我才不是在跟漢堡玩，我是在複刻漢堡出餐過程。”小姑娘不服氣地努了努嘴說道。
    “哥哥呢？哥哥今天工作怎麽樣？”
    段清寒看著麵前的小姑娘笑了，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鼻頭，並沒有用力：“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小萌居然已經開始關心哥哥的工作了？”
    “那是呀，感覺哥哥每天都很忙的樣子，等我長大了就要幫哥哥分擔壓力。”
    “好啊，那下次你來公司的時候，我把位置讓給你坐。”段清寒煞有介事的說，“那個位置可氣派了，特別適合你。”
    “好啊好啊，這可是你說的，下次我一定要去坐一坐！”小蒙興高采烈的笑了，不過很快也知道，目前可能還去不了段清寒的公司。
    雖然這段時間她在家休養的效果還不錯，不過誰都不敢怠慢接下來的大手術，而且她年紀又小，又是免疫係統的疾病，如果隨便出去碰到什麽感染之類的，那可能就會帶來不可預估的嚴重後果。
    所以就算小萌想出去也會被父母包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雙眼睛，而且隻能遠遠的在外麵逛一圈，就得先回家裏來。
    可偏偏小萌又是一個特別懂事的孩子，所以她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能出去玩。
    “好啦好啦，等我病好了之後，我一定要去坐你的椅子。”小萌不服輸的說，“我倒要看看為什麽往那裏一坐，就要整天整天的一直不停的工作。”
    “是啊，那個凳子可神奇了，”段清寒當然也順著她的話繼續往下哄，“所以需要我們英勇位的小萌女俠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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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呀，你們公司有沒有漢堡店？”小萌眨著眼睛看著段清寒，又晃了晃手裏愛不釋手的毛絨漢堡，“我到時候去了你們公司，我還要去做漢堡店的收銀員，你們員工要是餓了，我就專門給他們出餐，做漢堡！”
    段清寒幾乎沒什麽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那可說好了，等你好了之後一定要來我們公司的漢堡店，就分你做小老板。”
    “好啊，拉拉勾！”
    小姑娘對段清寒伸出手指。
    段清寒也沒有猶豫的跟對方拉勾，小萌於是笑逐顏開的看著他：“哥哥最好了！”
    “那你既然都等哥哥回來了，是不是該到睡前故事環節了？”
    說來也奇怪，其實之前小萌睡前故事並不局限於段清寒講，父母會輪著過來給他講故事，有的時候又是專業的育兒老師，不過自從小萌回家休養之後，就老是喜歡纏著段清寒給自己講睡前故事，而且她也算懂事，所以也並不是要段清寒每天都回來，不過隻要聽說了某一天的哥哥會回來，那麽，那一天就一定要聽到哥哥說的睡前故事。
    “那今天想聽什麽呢？”
    段清寒翻開小萌床旁的雙語故事集。問道。
    “格林童話都聽過了，有一點點膩。”小萌雖然年紀很小，但對童話故事甚至也已經產生了自己的審美和選擇，“一千零一夜那種……我又想等自己回去上學了之後，一個字一個字的重新讀。”
    “那小萌想聽什麽？王爾德還是……”
    “我想聽安徒生！”小萌在聽到自己可以選擇之後，眼睛立刻亮晶晶的閃著，“就是有那個《柳樹下的夢》的安徒生！”
    段清寒也有點微微發愣。
    他原本以為像小萌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會更喜歡格林童話那種，改編後更夢幻的王子公主的故事，安徒生童話明顯比起格林更有寓意，可是從情節的跌宕起伏來說的確又不太容易讓部分孩子接受。
    尤其是像柳樹下的夢這種童話，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夢幻，比起善良邪惡都很鮮明的白雪公主，安徒生的故事往往都帶著一點悲劇的隱喻，所以很多時候大人在跟小孩子第一次念故事，通常念的都是改良版本，也就是更為容易被孩子接受的版本。
    不過段清寒也沒有拒絕小萌，而是翻開她手邊的那一本厚厚的雙語安徒生童話。
    “那我們今天來講堅定的錫兵好不好？”段清寒放緩了聲音，輕輕哄著對小萌說。
    “好！”
    “故事講了什麽？我可以先大概聽一聽嗎？”
    大概是因為今天的睡前故事由段清寒來講，所以小萌的話格外多，又仰起頭問段清寒。
    “這個故事啊……”段清寒思考了一下，“講了一個堅強的單腿錫兵和美麗的舞蹈姑娘的故事。”
    “堅定的錫兵被製作出來時就少了一條腿……”
    其實原著裏這篇故事的篇幅還挺長，段清寒原本想著要不要精簡一點，把整個故事的大概先跟小萌說了，可是剛開始念了之後又覺得，還是逐字逐句的念給她聽完比較好。
    “鼻煙盒裏還有不滿錫兵的小妖怪……”
    段清寒逐字逐句的慢慢跟小萌念著。
    段清寒原本還以為小萌會覺得這個故事枯燥，結果一邊念一邊發現對方好像聽得很認真，甚至還會在聽到某一段情節之後陷入思考。
    段清寒忽然覺得不應該念這個故事，應該換一個稍微美好一點的新故事。
    可是小萌聽的入神，因此他也不得不把後麵那些內容都一字一句念了出來。
    “錫兵！錫兵是堅定的……”
    段清寒的聲音潺潺流淌在夜色裏。
    中途阮溪荷好像想過來給小萌送牛奶，但看到兄妹倆如此聚精會神地進行著睡前故事環節，猶豫了一下，又沒有再繼續打擾。
    “錫兵原本還在魚肚子裏，可現在，他又回到了桌子上……”
    講到這裏的時候，小萌的眼睛明顯睜大了：“所以後麵錫兵看到小舞蹈家了嗎？”
    段清寒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繼續念道。
    “小舞蹈家也依然用一條腿站著，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小萌是真的聽得很認真，甚至在聽到最後結局的時候，嘴唇都微微抿緊了。
    段清寒也沒想到這本安徒生童話竟然是原譯本，並沒有根據孩子的風格進行更童話式的描寫和美化，不過依舊浪漫，很有安徒生自己的風格。
    “所以，他們最後沒有說上一句話是嗎？”
    等故事說完，小萌第一句話就是這樣對段清寒說的。
    “可他們一起闖進火爐的時候，就已經同樣堅定了。”
    不過小萌還是很在意這一點，畢竟孩子的執念跟大人不一樣，也難以解釋。
    小姑娘依然睜著眼睛，還是有些難過的說：“可是他們都沒有說話呀，不說話怎麽會知道呢！”
    “進了魚肚子裏沒有說話，出來之後還是沒有說話，等到了火爐裏……他們為什麽不說話呀？”
    段清寒很難跟孩子解釋這個童話的意義，畢竟用成年人的思維來解讀明顯過於狹隘，童話就是要留給小孩子自己假想的，就算它的結局不那麽完美。
    不過小萌見段清寒沒說話，自己也垂著頭思考了一下。
    “我覺得如果他們在最後說話的話，雖然結局不會改變，但是我會更喜歡一點。”
    許久，小萌抱著自己的毛絨漢堡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我是舞蹈公主，我也一定不會讓錫兵一直站著。”她說道，“而且錫兵這麽喜歡舞蹈姑娘，舞蹈姑娘也看著他……那，他們本來就應該放進一個玩具盒裏麵呀！”
    孩子說出的話總是童言無忌，段清寒落在書頁旁的手指，卻微微蜷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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