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寒沒有立刻開口，因為他知道阮溪荷還有話要說。
    果然對方下一秒說道：“我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好像顯得有點突兀。我們也沒有真的要阻止你的意思，隻是……”
    “隻是你覺得還有更好的更適合我的，所以我應該有自己更優的選擇，是嗎？”
    阮溪荷沒有立刻說話，應該也算是認同了段清寒的意思。
    “所以可能上一次的聊天，我們想談及的本質問題還是沒有得到任何解決。”段清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冷靜的，也沒有帶任何情緒，甚至在用解決問題的語氣和商調跟阮溪荷說話，隻是聽上去也許有點像是公事公辦，“上次我記得我已經說過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阮溪荷想解釋一下，“我們沒有再阻攔你的意思……”
    “我的選擇沒有符合你們的要求，所以即使沒有阻攔，卻一定要想用各種方式來確認我的意思，可是我的意思不是已經說的很明顯了嗎？”
    段清寒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很冷靜，也並沒有用爭吵的語調：“隻是你們剛剛還在說對方在節目上確實不錯，下一句流又在確認我的態度……你們想要我給出怎樣的回答呢？”
    阮溪荷有一瞬的語塞。
    其實在某一瞬間她也覺得段清寒說得對，她也可以說對趙媛確實沒有什麽意見，甚至今天自己在找段清寒說話之前都還在心裏麵打了腹稿，覺得至少應該進行一次平和且有效的溝通。
    ……不過很顯然現在好像並不是那麽成功。
    平心而論，她也覺得趙媛是個很好的姑娘，她找人大概了解過對方的家庭情況，覺得在那樣普通的家庭背景下能成長到現在這樣，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但是。
    所有的這些條件裏麵，都有但是兩個字。
    大概是根深蒂固的出身觀念，其實阮溪荷在跟小萌溝通的時候已經盡量避免了這樣的教育方式，也在一點一點試著改變自己，可是在落到了段清寒頭上時，還是有些沒能忍住。
    因為她自己也知道，作為一個母親，她其實非常為段清寒驕傲，她也見過不少熟人朋友和世家子弟的孩子，各種類型的都有，有重金攻讀藝術，現在正在國外開畫展，但藝術能力不詳的孩子，也有在國內看上去乖巧聽話，一到了國外才發現劣跡斑斑的，當然也有比較聽話懂事的，大多都是直接繼承了家裏的公司，基層做起又或者家裏條件不錯，想著嚐試創業，不過目前來說，就阮溪荷知道的也就一兩個還算有點成就，其餘也基本都是在拿父母的資金試錯。
    所以每次在一些社交場合和聚會時，阮溪荷常常會成為大家的焦點，或者大家都會不由自主的過來找她攀談。
    雖然他們現在這個圈層不至於每天都會聊家長裏短，不過子女話題不管是在哪個地方大差不差，他們這樣的人雖然不會明著在這方麵攀比，但其實誰都會在心裏麵暗暗在意，隻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每當在這種情況下，阮溪荷的確會成為這些人眼中的焦點。
    原因自然也很簡單，因為段清寒的確是一個各方麵都完美無缺的人。
    段清寒雖然不常出現在他們這些人的聚會裏，但經常出現在他們的口中。
    阮溪荷本來也不算什麽特別愛慕虛榮的人，隻不過因為大家每次在聚會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的誇一誇她和段清寒，漸漸的也成了習慣，每次聚會盡管段清寒很少出席，但他的名字基本上都會出現在言談間。
    阮溪荷幾乎都能記得那些人是怎麽誇自己兒子的。
    “溪荷姐姐家的兒子真的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了……”
    “是啊，哪像我們家那個現在還在自己創業賠錢呢，現在小段已經能接手集團了吧，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和手段！”
    “這種事情可是我們都羨慕不來的，溪荷姐真是有福氣。”
    “何止是優秀啊，而且長得又一表人才，之前有一次宴會上見到過人也特別紳士，天哪，我都不敢想象，溪荷，你們以後家裏的兒媳婦能有多優秀！”
    每當這個時候，阮溪荷都會謙虛的回應，多半流程也是奉承奉承他們的兒子，然後又說段清寒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不用這麽誇讚他。
    隻是有的時候反思一下，也許自己確實是聽到這種誇讚太多了吧，導致有的時候明明自己想的是不要給段清寒增加壓力，可是到現在回頭來看，卻也成為了對方壓力的一部分。
    段清寒在旁邊安靜的等著，也沒有催阮溪荷回答的意思。
    其實他未必不能共情自己母親現在的想法，隻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好像也沒有辦法做到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完美。
    於是兩人在此刻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正當段清寒覺得不應該這樣讓話題繼續僵住時，想著要不隨便再說點什麽暫時結束今晚的談話，阮溪荷卻像是想明白了什麽，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開了口。
    “你說的對，我在問這句話的時候也沒想過你能給我什麽樣的答案。”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已經平靜了下來，不像剛才那樣有點激動，“你也問的很對，如果你沒有這樣問，我可能還沒有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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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什麽樣的對於你來說才是好的，可能我下一次就是覺得怎麽樣都不夠好，但是我明明在心裏麵知道，應該聽從你自己的想法……”
    阮溪荷歎了一口氣，看向段清寒的眼神也變得溫和。
    然而她這樣倒是讓段清寒有些內疚。
    畢竟兩人這麽多年以來的相處模式，都是母慈子孝一般最令人羨慕的家庭氛圍，因為段清寒足夠優秀的員工，所以他的選擇基本上阮溪荷也不會反對，因此在各種抉擇方麵都沒有出現過很大的分歧，所以一直以來看上去好像都相敬如賓。
    他當時的確已經沒有了向家人傾訴心事的想法，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這個習慣，因此也一直認為自己隻要能做到最好，就不會讓父母擔心，這是一個好兒子應該做的。
    但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所以段清寒並非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恰恰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目的性強，才會在心。裏麵下意識覺得跟父母說這些沒有什麽意義，隻要自己能做好、能找到解決的方案，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阮溪荷的確也是個很溫柔的母親，所以從來不會跟自己置氣，更何況就算是這樣，比起那些富家太太來說，阮溪荷也依舊比她們要好太多，至少情緒穩定和溫文爾雅這一點，就已經能勝過大部分人了。
    所以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本來也是兩人潛移默化形成的，誰都怪不得誰。
    隻是其實兩個人誰都知道，很多時候兩人都會因為母子的關係選擇各退一步，因此明麵上都沒有出現過很大的紛爭。小萌的出生更是讓這種關係得到緩和，也讓阮溪荷意識到，其實自己很多年前的思路還是錯誤的，隻是段清寒太優秀，從而包容了自己這種錯誤，因為仔細想想，好像他童年之後就很少再跟自己傾吐過心事了。
    那時候的阮溪荷隻是覺得小男孩跟媽媽有些秘密，不願意說是很正常的，因此也並沒有多想，而且段清寒的家庭教師以及各種心理健康的老師都跟她匯報過情況，清一色都是誇讚，也讓阮溪荷跟段文生一度以為自己運氣很好，擁有了一個萬裏挑一的好兒子。
    雖然現在看來，就算把這一點關係撇開，段清寒依然也是萬裏挑一的，隻是有些問題他們現在才意識到，才發現已經很晚了。
    “這樣也挺好的，”阮溪荷的語氣更加溫和，也沒有了剛才想要探究的意思，“那我的問題可以改一改。”
    “如果你確定是她的話……”
    “這些話，等小萌的病情有了好轉之後再說吧。”段清寒忽然打斷道。
    阮溪荷有一瞬的怔愣，不過很快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說要耽誤別人，隻是覺得現在小萌的病情不穩定，我們大多數的心思還是要花到她身上，如果對方現在加入這一段關係裏，可能會耗費更大的精力。”
    段清寒說：“我不願意她耗費這麽多的精力，我希望她更快樂一些。”
    他知道趙媛經常會偷偷的來看小萌，也會定時定點的問小萌主治醫生相關情況。更何況對方本來就是學醫的，所以對病情的掌握肯定比自己這個家屬還要了若指掌。
    但趙媛主動關心是一回事，如果自己用脆弱或者別的方式讓對方對自己產生同情，從而在一起，段清寒也不會接受這樣的方式。
    阮溪荷看著他，眼裏的神情有些意外，但又算是情理之中。
    也對，自己的孩子一直這麽驕傲，怎麽可能用這種手段去捆綁一個女性跟自己在一起呢。
    不過可能因為剛才一瞬間的反思，讓阮溪荷有了新的想法。
    “我這邊應該沒什麽問題了，不過你爸爸那邊，估計還是有點倔，我到時候會去做他的工作，你就不用擔心了。”
    段文生雖然在某些方麵比自己的觀念更加根深蒂固一點，但歸根結底也是通情達理的人，隻要把道理說明白說透徹，應該也不會太為難段清寒。
    段清寒聽到她這麽說，眼裏也閃過一次詫異，然後語氣更真誠地點點頭：“謝謝母親。”
    “怎麽還說上謝謝了，不過……”
    阮溪荷笑了笑，然後也有點不可思議的總結：“這麽看來，我們剛剛是不是算是這些年以來第一次有分歧的爭吵？”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阮溪荷自己都覺得神奇，也更加意識到自己，其實在對方的成長過程中的確缺失了很多。
    “也不算爭吵，”段清寒也輕聲笑了，“不過感覺確實挺新奇的……當然我不是說想和你吵架的意思。”
    而是兩人沒有再隔著隱晦難言的想法，都各自揣著明白裝糊塗，然後又各自說些不痛不癢的話結束聊天……有時候這樣也挺不錯的。
    兩人心中在此刻都有一些難以言喻的感慨。
    “這麽說我還應該感謝一下那個女孩的。”
    阮溪荷說道：“是不是如果不是她的話，我們估計還在保持客客氣氣相處的模式？”
    段清寒輕輕勾了勾唇角：“我本來就是很尊重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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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言下之意的意思是也讚同阮溪荷剛剛的那句話。
    “所以我現在決定重新說一下今晚的事情，”大概在豁然開朗的想開之後，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方向都有了變化，阮溪荷也沒有了剛才眼底帶著愁容的模樣，重新回想了一下今晚的情況，“最開始確實是我想了解一下，然後你爸爸就沉著一張臉說也想看看，就跟著坐過來了，不過我們剛才是在房間裏說的，所以小萌不知道，而且後麵也沒有發現。”
    段清寒忍不住失笑，回想了一下剛才小萌跟自己邀功時的表情實在可愛：“對，她還很得意的來跟我說瞞過了你們倆的呢。”
    “看得出來，小萌真的很喜歡她了。”阮溪荷歎了口氣，“其實我們也知道，我們最開始的目光太苛刻了一點，而就是在這樣苛刻的目光下，對方也能經得起這種審視，是個很好的女孩子，而且又是小萌的首診醫生，就算隻是從家屬的角度，我們都應該感謝她。”
    “也怪我們當時沒注意，居然都沒有留意到這一點。”
    “我當時……”
    段清寒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沉默了一下，想起當時自己跟趙媛有點烏龍的相親局……還是決定在這種時候先不要把那件事告訴母親了。
    畢竟當時自己還騙趙媛說自己是在醫院燒鍋爐的呢。
    可是這種回憶在現在想起來竟然也頗有意思，畢竟誰也沒想到，兩個人都帶著抵觸的一次晚飯竟然有了現在的走向。
    而阮溪荷此刻也捕捉到了段清寒臉上的表情：“是想到了什麽嗎？這麽高興。”
    段清寒都沒想到自己居然也已經喜怒形於色，還被母親察覺到了，還好阮溪荷又立刻補充了一句：“我也就是……很少看到你這樣。”
    “是麽。”段清寒應了一聲，但這句話卻並不是在質疑，反而是在回味，“之前我那個秘書也這麽說。”
    “這麽看來，其實我還是樂意看到你這個樣子的。”阮溪荷越反思，越覺得自己剛才的醍醐灌頂實在是太有必要了。
    畢竟回頭想想，作為一個母親，其實還是更想看到兒子開心的一麵，並不是想讓他一直以完美的麵具呈現在眾人麵前，而自己在後麵活得很累。
    段清寒也沒想到，今天跟母親的夜談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但出乎意料的讓人覺得心情放鬆。
    因為無論怎麽說，對方都是自己的母親。
    “不過……”
    在氣氛緩和的環境下，阮溪荷還是沒忍住，又起了一個話頭。
    “因為我們之前看的是綜藝，還沒什麽感覺，隻覺得是個挺優秀的孩子，而且工作又認真，能力也好，所以你也知道的，一般這樣的女孩子本來就會更多人喜歡，我的意思是……”
    “我感覺節目裏那個小明星……好像還挺喜歡她的？”
    段清寒：………………
    還好剛才類似的事情已經在小萌的房間裏發生過一次了，所以阮溪荷再提起來的時候，他麵上也沒有任何的波動：“什麽明星？”
    “啊，你沒看嗎，就是昨天有一場直播……不過想想也是，昨天那個時候你應該也忙著，我記得小魏還說你是晚上才從公司離開的，而且你也不太喜歡這種娛樂新聞，不關注也很正常。”
    阮溪荷立刻給自己找補了一兩句，然後說道：“倒也不是什麽啦，隻是那個明星我看著有點眼熟，贏的還挺有名氣的。”
    段清寒好像依舊表現出對此一無所知的模樣，甚至還頓了頓：“我當時知道之前有個明星是他們綜藝裏觀察室的嘉賓，應該就是他了吧。”
    “是的是的，就是觀察室那個！不過這小夥子也挺有個性的呢，感覺跟那些普通的小明星不太一樣……哎，我也不知道這些，隻是跟你爸隨便看了看……”
    “也很正常，對方這麽優秀，肯定也會被更多人看上和喜歡。”
    說起來兩個人也都沒想到，他們母子兩人會在這樣的夜裏討論起趙媛跟她節目裏出現過的明星嘉賓，阮溪荷一邊覺得新奇，一邊又確實很珍惜這樣的對話，畢竟好多年以前她就設想過這種對話，隻是現在才終於得以實現。
    “這就是媽媽自己的想法了，畢竟我再怎麽說也是女性啊，所以能大概感覺得出來，對方應該是對你那個小趙醫生有點好感的……”她咳嗽了兩下，“不過看上去兩人也隻是直播互動同事的關係，我也不懂這些綜藝是怎麽錄的。但一個明星一個醫生，估計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了吧？”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段清寒忽然在旁邊補充了一句：“如果不是小萌生病，估計我也跟她沒有什麽聯係和交集。”
    阮溪荷剛剛放下心來，但作為女性的直覺還是察覺到了一點什麽——但是又覺得這種情緒出現在自己兒子身上好像有點不可置信，於是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段清寒的表情一如既往，好像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在直播時候發生了什麽。
    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阮溪荷趁著現在氛圍很好，而且也難得跟兒子有一次交心的談話，所以還是試探著問了一句：“清寒，你會不會是有點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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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會有不高興？”段清寒語氣中帶著點疑惑，好像覺得這個問題似乎不應該出現。
    阮溪荷在這一刻忽然福至心靈，然後又瞬間悟到了一點什麽。
    自己雖然作為段清寒的母親，在很多時候對對方有所欠缺，但畢竟是相處了二十多年的母子，更何況這種事情在段清寒身上還是頭一次，因此她的某樣直覺瞬間啟動，然後在心裏彈出了幾個字。
    ……難道這是，吃醋了？
    她敢保證如果是段文生來看，估計現在都會覺得段清寒說的話沒有任何破綻，估計也會覺得段清寒說著沒看就真的沒看，可是由於剛才的對話以及一些細枝末節的直覺，讓阮溪荷在這一刻忽然就篤定的想，段清寒應該不是不在意，而是想要裝作沒看過這場直播而已吧。
    而自己沉默的這幾秒鍾裏，段清寒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在想什麽，不過隻是平淡的說了一句：“但你說的對，我覺得他們兩人之後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這種時候作為一個母親的直覺，阮溪荷沒有再繼續探究這個問題的真實答案，而是順著段清寒的話點頭說道：“我覺得應該也是。”
    “對了母親，你剛才說對方長得眼熟，是因為你跟父親之前看過他的電影？”
    這句話問的倒是沒有什麽攻擊性，而且也隻是單純的好奇，因為阮溪荷跟段文生結婚這麽多年還是有共同愛好的，結婚之前就喜歡每周約著去看一次電影，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了現在，雖然頻率沒有之前高了，但依然保留著，所以段清寒也知道這一點才會這麽問。
    阮溪荷想了想，點點頭：“應該是吧，反正當時看到第一眼就覺得對方有點眼熟，而且我還搜了搜他這段時間上映的電影確實很熱，但你也知道我跟你爸爸認人不太認得清，應該就是在電影裏看到的吧。”
    段清寒聽到她這麽說，也點點頭。
    大概是兩個人都沒想到今晚的聊天氛圍竟然能這麽好，阮溪荷又覺得應該讓孩子去休息，但是又不太想放開，於是幹脆站起來：“剛才我還熱了一碗睡前的安神湯，你昨天不是一直在公司裏沒休息嗎？你等等，我去給你熱一下……”
    “不用了。”
    段清寒開口製止道。
    “我現在還不睡，如果等會我需要的話，我自己去熱就行了。”大概是怕阮溪荷誤會，因此段清寒又補充了一句。
    果然阮溪荷聽到他這句話之後又放鬆下來：“行啊，那我就先去看看你爸怎麽樣了。”
    段清寒站在原地點點頭，答應了。
    其實兩人都還有一些想說的話沒說，但是又覺得在這個夜晚什麽都說盡了又不太有必要，隻是不管是母親還是兒子，對此刻關係的進展都有了一點期待，也感到一絲放鬆。
    而段清寒直到阮溪荷進了房間，才把目光收了回來。
    與其說是阮溪荷在反思自己，倒不如說段清寒也在今夜有了更多的感觸。
    原本他一直以為，自己跟父母的關係可能隻能一直這樣下去了，因為他不會再跟父母訴說自己的需求，也覺得自己能主導自己的人生，如果有分歧的話，也一定能用自己的方式解決。
    隻能說婚姻果然是這麽多年以來家庭中需要討論的頭號大事，在他們家也不例外，雖然段清寒還是沒有跟阮溪荷說自己跟趙媛那段烏龍的相親局，但從今天的討論上來看，至少阮溪荷那邊已經沒有這麽排斥了。
    比起上一次有些不歡而散的經曆，這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而段文生有時候雖然有些古板，但也很聽阮溪荷的話，阮溪荷說了會幫他跟父親交流交流，說不定就真會有自己的辦法，雖然段清寒並不知道這件事情最後的走向會如何，甚至還自嘲的想過，可能自己跟趙媛都不會有以後，但無論未來如何，現在卻是在向前走的。
    他想起一些爛俗電視劇裏的狗血橋段，一個人在遇到另一個人之前一直一成不變，而在遇到對方之後，好像就有了質的改變，他一直不太喜歡這樣的劇情，可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誠然，段清寒也依舊覺得自己從本質上沒有太大的變化，可是跟自己的從前相比，連魏之霖都看出了，不一樣就別說阮溪荷了。
    而且雖然前路無法確定，但至少趙媛現在還在跟自己有著密切聯係。
    段清寒也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種有一天算一天的想法。
    但是……這種感覺好像真的不壞。
    他想起剛才自己跟小萌讀故事的時候念的那個童話，安徒生的故事他曾經也讀過，那時候他對此的總結是對方有著浪漫且優雅的心靈，不過年幼時候的段清寒的確是不太喜歡安徒生的童話，不管是柳樹下的夢，還是最後把一頭驢最後換成了一顆爛蘋果核的老頭子，他一邊讚同對方的藝術態度，卻並不太喜歡這樣的故事結尾，大家都說安徒生童話的很多底色是帶著悲情的，但這也並不能上段清寒喜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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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沒想到時隔了這麽多年，在對妹妹念童話故事的時候，他又重新審視起這些故事，果然又有了新的感受。
    雖然給兒童的譯本刪去了很多內容，但由於故事的核心沒變，所以段清寒也能繼續思考自己曾經的童年沒有思考完的問題。
    也許那時候的自己就帶著一點天生的功利心，總覺得事情做到完美才是正確的，但其實殘缺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可那時候他自然沒有空，也沒有去好好領會這種感覺，甚至讓自己也趨於完美，不管是學習生活還是各種方麵，而他也幾乎做到了這種所謂的完美……隻是萬物必有其代價，而當他意識到什麽的時候，卻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不過現在他覺得，小萌說的對。
    不需要考慮那些悲情的底色，錫兵跟對方就應該在同一個玩具盒裏麵。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發信人正好是自己此刻正想著的那個。
    段清寒覺得自己現在的動作很沉穩，應該也沒有太激動，不過還是行雲流水的解鎖屏幕，然後點開聊天框。
    趙媛發了一張圖片。
    畫麵上是一個好看的手工杯子，裏麵盛著牛奶，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暖。
    “啊啊啊啊啊啊，我想明天再發給你的！！”
    結果在這條消息之後，對方立刻又發一條信息。
    “現在應該沒有影響到你吧？我也知道你現在應該在陪著小萌，如果因為我的消息吵到了她睡覺就不太好了。”
    段清寒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看這些消息的時候，臉上是什麽表情。
    但是他應該也能想象出現在的趙媛在幹什麽。
    估計是睡前刷了會兒手機，然後又怕自己晚上睡不好，於是象征性的過來準備了一碗熱牛奶。
    其實趙媛的一切行為也很好猜測，她估計就是覺得這個杯子在剛剛那一刻很好看，於是拍下來想分享一下。
    而自己也會因為這樣的腦補而感到幸福。
    有那麽一瞬間，段清寒甚至生出了一點別的想法，當然也隻有一瞬——比如如果現在自己不回對方的話，那她是不是真的會誤解，然後等到第二天兩人就會更多的聊天機會。
    有這樣的想法的一瞬間段清寒甚至都會被自己嚇到，畢竟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冷靜的，理智的，而這種毫無意義的沒有根源的想法，應該不會出現在他的腦子裏才對。
    於是他在旁邊的沙發坐下，然後低頭回了一條消息。
    “沒事，小萌已經睡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道為什麽，段清寒就是覺得明明隻是文字，趙媛發過來的這一行內容卻像是有聲音一樣在他的耳畔。
    他甚至能腦補出現在的照片是怎麽樣的，應該是微微提起一邊嘴角，然後眼睛彎下來，臥蠶顯得她整個人很溫柔，但又足夠漂亮，不管放在什麽環境下都是最好看的。
    雖然段清寒也知道人有的時候會美化自己的記憶，以及會給自己喜歡的人和事加上濾鏡，不過向來沉靜的他在此刻也依然覺得，在這種晚上加一場濾鏡……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畢竟能夠出現在這種濾鏡裏，就已經是一個很美好的夜晚了。
    趙媛又接連發了好幾條。
    “你回去應該沒有堵車吧？小萌現在情況怎麽樣？手術日期已經很近了，可能過幾天就會收到醫院的消息，讓她先去住院抽血，但是他的血象我最近一次也有監測過，總的來說白細胞稍微有一點點低，但其他都還不錯，而且白細胞低，這一點是跟她的病情有關，所以還要繼續調理一下，如果在這幾天能好好休息，說不定住院之後就正常了，你別太擔心。”
    趙媛劈裏啪啦又發了好幾句。
    “我知道，作為哥哥你肯定會很擔心，但我相信小蒙也能理解到你們的心情，所以越接近手術就越要放寬心態……這樣吧，我看了一眼她手術的那天，如果順利的話，我應該是有空的，到時候我跟同事們調個班，也來那邊陪你。”
    段清寒看著一條一條蹦出來的消息，就像對方真的貼在自己耳邊說話一樣。
    明明沒有分開多久，明明剛才還在聊到她的話題，可現在自己就已經開始想見她了。
    他想過要不要把母親的事跟她說，但是又覺得此刻什麽問題都得不到立刻解決的情況下，小萌的病情也沒有明顯的好轉，還是先不要把這些問題都放到她的眼前。
    因為他也見識過急診科的忙碌，知道這些事情最好還是不要打擾她比較好。
    不過……
    此刻他竟然有了一些別的想法，比如說一些呼之欲出的問題想要問她。
    段清寒知道這些問題不應該由自己來開口，甚至最好就應該藏在心裏麵，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跟小萌讀過了故事的關係，又跟母親有了明顯的緩和，還聊到了她……雖然他現在不會要對方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情緒卻依然洶湧而來，想要被撫慰，想要被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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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如果按照自己的處事方式，肯定不會做讓對方為難的事，隻是……
    如果隻是問一個問題的話，應該還算不太突兀吧。
    而他想問的問題也很簡單。
    不過那天還是先回複了剛才趙媛問的幾個問題。
    “小萌的狀態挺好的，今天還纏著我跟她講故事了。”
    “我是看著她睡著了才走的。”
    “聽家裏人說，她這兩天的飲食和作息都很規律，希望能維持到入院前。”
    兩人都在聊一些很基礎很日常的話題，也都是一些很簡單的關心。
    而且趙媛是真的很關心小萌，很擔心她的情況，因此雖然最開始拍杯子的那個圖片隻是單純的想分享，但是在段清寒聊到小萌之後，話題就一直在這上麵繼續。
    趙媛又發了一條：“如果不放心的話，也可以把這幾天小萌的飲食內容都給我看一遍，雖然在西醫這方麵沒有特別大的飲食忌口，畢竟要遵循循證醫學嘛，但除此之外還是健康一點好，我可以幫忙參謀參謀，而且我跟腫瘤科的同事關係也不錯，也可以直接去問他們的主任。”
    段清寒看著這一行文字還是忍不住笑了。
    然後一字一句的回複。
    “那我就先謝謝趙醫生了，居然能得到這種優待，這算不算是醫生特許的開後門？”
    畢竟在醫院裏麵，尤其是這種三甲醫院，床位本來就很緊張，每天都不可能有空床留下而病人實在太多，根本就收不下這麽多人，先別說那些需要到處開飛刀的手術醫生了，腫瘤科那邊乳腺癌需要約放療的單放病人，都需要給醫院打電話，一個一個排隊叫號，所以其實很多情況下，雖然不是明文規定，不過如果有醫生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入院時就可以更輕鬆一點。
    不過趙媛當然也知道段清寒這句話是在開玩笑，畢竟要是真以對方家裏的勢力和能力，要想找特權更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還是很配合的回複了一句：“那是當然！”
    段清寒也知道自己此刻嘴角應該是帶著笑的，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打了出來。
    “那趙醫生是單對我這樣，還是對所有病人都這麽關心？”
    這一次對方沒有立刻回複。
    其實這個問題兩個人都知道答案是什麽，如果隻是一個普通的病人，趙媛當然也會關心，但也絕對不會像小萌這樣事事上心，更何況小萌隻是一個經過她手的病人，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管床醫生，雖然一般這樣的首診醫生都會注意一下病人的後續情況，但也絕沒有像趙媛這種對家屬都問到事無巨細的。
    段清寒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直白的挑明，可是今晚的情緒讓他有些失控，因為身份的關係，因為妹妹的病情，總之兩人還沒有到更進一步的關係，可是他的確想要在這樣的夜晚裏獲得一些情緒上的撫慰。
    手機重新震動了兩下，這一次趙媛發來了回信。
    “那當然不會啦！”
    這樣跟自己想的不一樣，趙媛承認的很坦蕩，也沒有太多猶豫。
    不過……
    對方也像是有點不好意思，然後立刻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轉移了一句話題。
    “對了，那你今天回家，小萌有沒有跟你提到我啊？”
    “因為你剛才不是說她還會看電視嗎？萬一真看到直播什麽的……”
    其實趙媛也知道自己這個提問還蠻蹩腳的，她確實不清楚段清寒有沒有看過直播，有沒有看到網上那些鋪天蓋地的cp粉言論。
    雖然這個問題自己早就已經想清楚了，不過網上的聲量確實挺大的，如果段清寒知道了，倒不如自己隨便跟他說兩句就行了。
    不過這一次段清寒的回複也很快，而且也跟今天沒什麽區別，好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沒有。”
    “什麽直播？”
    “我母親給她放了少兒頻道的動畫片。”
    段清寒一連回複了三句，在打出這幾行字的時候，嘴角是噙著笑的。
    畢竟不管是跟小萌聊天，還是跟阮溪荷對話……
    他也不是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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