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明眸如星辰般閃亮，更是容顏絕世不可方物，但她的臉上卻是一片哀意。
    此刻，她對蜷縮在地老者的狀態恍若未見，隻是癡癡的眺望明亮月光下的聖湖中央，“為什麽？我不相信你是那樣的人，一定有什麽特別原因的，原本隻想聽你親口對我說出原因，可終究還是來晚了……”
    女子呢喃自語滿是哀意，終於緩緩向前邁步。
    嗡！
    這一刻，她的前方，似有一道無形屏障，光影驀然扭曲，出現一道防禦光幕。
    女子抬手，一道赤紅緩緩劃落，光幕輕顫，居然打開一道缺口，其腳步微抬就要進入。
    嘩啦啦！
    就在這時，月色下的湖麵忽然一黯，一隻如無數綠葉組成的大手忽然出現，朝著女修便狠狠拍來。
    “退後！”
    有男子低語，女修一旁忽然出現一個魁偉的男子，更是一掌拍出迎向巨大的綠色手掌。
    湖麵鱗光乍起，卻奇怪的定格在了那一瞬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半空之中，隻有一大一小兩隻手掌遙遙相對，如同達成了某種奇怪的平衡。
    “進去吧，不要耽誤太久。”男子微微搖頭，似乎極其無奈。
    “好！”女修點頭，已經踏步走入。
    足不沾水，就那樣淩空於湖麵，如凡人步行一般緩緩走向湖心方向。
    小島之上，一株百米高的大桑樹在發光，枝丫搖曳蕩出層層漣漪，卻如同被一股無形力量束縛，並未引起周圍絲毫波瀾。
    樹下一座青玉石台，曲晨的軀體仰臥雙手疊放在胸前。
    此刻，那滿身血痂早已被清理幹淨，更是換上了一套嶄新衣衫，如同在熟睡之中，隻有真正仔細看去時，才能發現，他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之上，其實遍布著密密麻麻的碎裂紋路，如同破碎之後被強行粘合在了一起。
    絕美女修的腳步已經臨近石台，眸光輕顫，終於把視線凝固在了那曾經熟悉的麵孔之上。
    紅唇微啟，似要言語，卻最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就那樣靜靜凝視著石台上的麵孔，完全不知其所想，唯有胸前起伏的飽滿，才能隱隱看出她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終於，一滴晶瑩從那精致如玉的下巴墜落。
    她稍稍俯身，伸手輕撫曲晨遺軀的麵頰，隻是那修長纖細的蔥指已經在微微顫抖。
    觸手，隻有冰涼，如這月色下的聖湖，寧靜而淒冷。
    “我知道你最大的心願就是回到你說的那個地球，若我將來有幸步入諸天，必然回來帶你去尋找，如今，就讓它代我陪著你吧。”
    女子悲戚自語時，緩緩抬手，取下了束縛青絲的淡金色發簪，滿頭烏黑瞬間如瀑布般垂落，將其絕美容顏遮蔽大半。
    淡金色的發簪，散發著微弱的光輝，最終被緩緩塞入曲晨雙手之下。
    隻是，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曲晨右手的納戒之上，似乎是稍稍猶豫，她終於一指按下。
    僅僅數息，女子仿佛受到莫大刺激一般， 其身體忽然一僵，如同被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其手中，已然出現一套精美的寶藍色女修衣衫，其中還包裹著一柄藍色長劍。
    劍柄，刻著兩個小字。
    楚清。
    時間，仿佛停止。
    絕美女子的長發被夜風吹開，其麵色已經一片慘白，甚至那豐潤的紅唇，也已經失去顏色。
    嘩啦啦。
    不知多久之後，小島邊緣的湖麵上，似有大魚躍水，終於打破了這裏的寧靜。
    絕美女子雙手微顫，緩緩將那衣衫和長劍置入納戒，然後，木然轉身。
    如同失魂般，一步一步走出小島。
    每一步落下，仿佛都帶著無盡的疲憊、落寞和哀傷。
    聖湖岸邊，魁偉男子緩緩收回手掌，目光看向臨近的年輕女子時，隻有深深的關切憐惜，卻沒有說話。
    “阿蒙叔，我們走吧！”
    年輕女子淡淡開口時，身形已經緩緩升起。
    “好，我們回去。”魁偉男子輕歎。
    他又看了一眼不遠處草地上蜷縮的老者，反手朝著聖湖一抹，剛剛還在漾動的陣法光幕瞬間平靜，其內那綠色大手也緩緩退走消散。
    他同樣邁步淩空離去。
    有夜鳥開始輕啼，也有蟲鳴漸漸響起。
    直到一男一女離開許久，蜷縮在地的老者，才緩緩艱難爬起，抬起渾濁的雙眼仰望夜空，“走了，真的都走了，死了，全部都死了……”
    如瘋癲般地言語片刻，他終於轉頭，佝僂著身體顫顫巍巍走向湖邊，最終雙手扶住湖邊一棵小樹，呆呆看向聖湖，再也沒有了任何動作。
    那昏黃渾濁的眼眸中，似有昨日繁華漸漸黯去……
    ……
    又是數日之後。
    兩道身影破空極速而來，跨越半幅蠻荒森林，最終落在了聖湖邊不遠處。
    “曲晨兄，我和童景來看你了！”莫毅遙遙看向聖湖，隻覺口中滿是苦澀。
    當初在靈隱宗一別，想不到那居然再無相見之日，如果可以選擇，他誓死也會與曲晨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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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說，曲晨算是他在這世間最為交心的一個朋友，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別人不能察覺到的事情，他很多時候都會與之有所共鳴。
    雖然不知曲晨最後獨行前往蘭戈是做什麽，但那種有備而赴死的決意，真正懂得的人，必然會有所察覺。
    如果自己在，悲劇或許還有一絲可能避免。
    此刻，卻隻有滿心淒涼。
    “曲晨兄，回到戰院兩個多月了，到現在才來看你，你千萬莫怪莫毅，實在是遊琨長老不放我離開，一定要等我完成晉級，這才來到山芒從貴德領主那裏借來通行令牌。”小胖子童景垂頭，滿臉愧歉之色。
    隻不過，他如今的氣息已經大變，舉手投足間已經散出真正的星空境修者的氣息。
    “曲晨兄不是那種斤斤計較之人，他應該早已在等著我們了！”莫毅深吸一口氣大笑向前，眼眶中卻已經有些發燙。
    二人腳踏實地直奔湖邊，隻是他們剛剛越過一座傾倒的殘破石台，腳步卻是不約而同的一頓。
    此刻站在這裏看向湖邊，一株小樹旁，居然有一個佝僂的身影背對他們似在眺望聖湖。
    “隻是一個逝者，走吧。”莫毅搖搖頭。
    二人繼續臨近，直到湖邊再次側目一看，莫毅卻是忽然一愣，“怎麽會是他？”
    “你見過這個老頭？”童景意外。
    “當年流道排查蘭戈暗子時，曲晨兄被道主問詢，瓦就是把他從蠻荒森冷這裏帶到了道宮指認曲晨存有嫌疑，我後來去道宮時曾經見過一次。
    自那之後，由於瓦一直沒有將其送走，這老者就一直留在了道宮，也無人再去理會，直到大碰撞來臨時，他才被人想起，聽絲慕大師姐說，他在流道被散溢的靈氣滋養數十年，不但沒死，原本瘋癲之態反而恢複了不少，道主斟酌之下，還特意讓道衛將之送了回來，沒想到如今居然死在了這裏。”莫毅解釋道。
    “原來就是這老家夥，居然活了這麽久才死？”童景聞言眼中露出怒意，抬手就要將哈圖那已經脫水幹癟的屍身毀去。
    “算了，據說他當年曾有加害曲晨之行，如今落得這個結局也是咎由自取，就讓他在這裏贖罪吧！”莫毅忽然揮手阻止了童景。
    “這樣……也好，就讓他一直站在這裏！”童景聞言心中一動，“我來給他加固一下，至少也要讓他幾百年不爛！”
    說話間，他直接取出數十半成品陣元稍加改造，揮手間沒入地麵。
    一陣光華亮起，將哈圖屍身連同那棵小樹盡皆覆蓋，待光華散盡，那裏如同被一股奇異力量冰封凝固，湖風吹來樹葉都不再有一絲絲搖曳。
    “你這……走吧。”莫毅看看也是無語，取出一塊紫色令牌在前方虛虛劃下，一拉童景已經直奔湖心小島而去。
    小島靜謐，蟲雀皆無。
    大桑樹的林蔭之下，莫毅童景無聲哀悼許久。
    此刻回想當年在流道、在靈隱宗那些時光，恍如昨日，二人都是黯然神傷，就在石台旁席地而坐，自顧自的說起曲晨返回北科之後的細碎瑣事。
    “曲晨兄，我如今也和你一樣，在這世間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了，我所有族人都已經隕落，我也想要為他們報仇，隻是老宗主不允，現在好了，如今我已經有了更明確的目標，待我化陽之時，必然將父母族人和你的血仇一並討回來。”
    莫毅垂淚，這是真正的男兒之淚，該當揮灑也無需繼續強忍。
    新仇舊恨交織，蘭戈元氏如今便是他此生唯一目標，是他誓死也要踏破的那一座大山！
    “小白現在很孤單也很傷心，但是你放心，我會當他是自己的兄弟一樣，隻要我還在，就不會讓人欺負他……”他同樣沒有忘記曲晨很在意的一些事情。
    小胖子童景則是斜倚在石台另外一側，兩眼有些茫然的看向遠方湖麵。
    “曲晨，我後來想了很久，我那不靠譜的師父鳥甲老祖，應該就是你說的那個鳥甲老祖，隻是他去了哪兒呢？將來有機會，我踏遍星空也要把他給找出來。
    還有，怡寧聽聞老宗主說，你已經再度斬殺了元瑉，她原本也要一起來北科謝你的，隻是老宗主覺得那樣不妥，便沒有同行，將來有機會我定讓她到這親自跪拜。
    另外，就如你臨行前提醒，浩然師兄真的不是凡俗，我固步與容元巔峰這麽久，回歸北科前與他坐談三日，居然讓我茅塞頓開，這才回北科兩個月，就真正晉級星空境了……”
    小胖子的話很多，囉裏囉嗦不停，一直說了許久都沒有停歇。
    直至夜色降臨，兩人才緩緩起身，他們不可能一直陪伴在這裏，終有離去的一刻。
    “曲晨，我和莫毅走了，最近這些年恐怕都要準備皇朝星空爭霸一事，不一定有多少時間來看你，但你放心，我們心裏都一直裝著你呢……”小胖子念念叨叨，伸手又拍了拍曲晨的軀體。
    隻是，他的目光忽然被曲晨雙手吸引，“莫毅，你看看，曲晨手裏攥著的是什麽？怎麽看著像一件寶器啊！”
    “好像是一支發簪？難道是晶瑤師姐留下的？”莫毅一怔，想了一下，似乎也隻有這種可能。
    “但我沒見她戴過這樣的發簪啊。”童景撓撓頭。
    “這些都不重要了，也許本就是屬於他的東西吧。”莫毅黯然，已經不願再糾結此事。
    淡金色發簪，曲晨曾視若珍寶，隻是後來又歸還給了夏蒙，如今兜兜轉轉，已經再度回到他這遺軀手中。
    這，或許也算是一種去而複返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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