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小島上。
    晏寧再一次踏足這裏，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七年。
    當年曲晨陽葬送行，他也在，其實他很想單獨與曲晨說說話，可那時在場之人大多都是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強者，他又哪敢造次。
    這些年，他與雪加元氏兄弟多次想要進入湖心，但貴德領主又豈敢將陣法令牌交給幾個無垢，此事隻得作罷。
    “師兄，其實我真的好想問問你，我那天璣師尊到底去哪兒了？”晏寧的背已經有些微微佝僂，他手扶石台，看著栩栩如生的曲晨軀體，布滿細密皺紋的臉上滿是失落。
    “我曾聽鹿王說，師尊他根本不是尋常修者，可他怎麽一去多年，就不回來了呢？說實話，我是真懷念他了。
    其實，有時候想想，我真不配叫你師兄，僅僅數十年，你已經是整個北科最耀眼的天才驕子，修為甚至堪比貴德領主，而我，卻要終老於這個微不足道的無垢境。
    這些年，我常常自歎，如果可以，我真想用我的命把你換回來，你有太多的事可以做，卻沒有機會去完成，反而是我，隻能這樣苟活世間蹉跎無為……”
    晏寧繞著石台緩緩走動，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曲晨雙手之下，忽然一愣。
    “這……不是靈昭師姐的發簪麽？”
    在山芒，其實曾經有不少人都是認識靈昭的，晶瑤、鹿王、老狼人、袁氏兄弟等人，甚至是晶瑤曾經的侍女絲絲，都是與靈昭有過直接接觸，當然不可能沒見過這發簪。
    但世間發簪畢竟無數，相似者太多，誰又會刻意關注並牢記一個發簪的模樣？如今這整個北科，除了晏寧之外的任何人，還真沒人能夠確認其來曆。
    因為，這與他的老本行有關，他最初見到曲晨之時，還曾打過靈昭這發簪的主意，隻是介於天璣大尊一直在場，他沒有動手而已。
    可以說，在北科除了曲晨之外，再也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發簪的每一個細節。
    “難道說靈昭師姐曾經來過這裏？這怎麽可能？”晏寧呆呆看著曲晨雙手下方壓著的淡金色發簪，一時間不由呆了。
    靈昭的忽然消失他是知道的，多年後，他也曾聽老狼人等人簡單提及此事，不過那幾個老家夥都諱莫如深，不敢多言，他猜想，靈昭或許也和天璣大尊一般，也是不得了的人物，甚至二者可能還有什麽聯係。
    “不可能！當初他們二人看著那般交好，顯然有著一些特別關係，如果靈昭師姐真的回來了，斷然不會將師兄遺軀留在這裏，也許這是當年她留給師兄的東西吧。”
    晏寧呆立許久，最後反而把本就是事實的猜想又給推翻了。
    ……
    數日之後。
    化陽出征！
    百子爭霸！
    北科這數十萬年來最為振奮人心的日子終於來臨。
    這一次，甚至星王屠震都要親自率數十北科高層為他們送行，將這兩批北科忠勇送至剛鐸皇都。
    這是從未有過之事，僅此一點，已經可見整個北科對這兩件事情的極度重視。
    當三艘星幽從戰院破空離去時，整個北科十多萬星宿的小天庭，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動四天門全力一擊。
    道道光束直入虛空，如同在無盡繁星之間勾勒出朵朵光花。
    這不是戰鬥，而是一場盛大的禮讚，一曲英雄的頌歌。
    每一個星陸的夜半所在，即便凡人，目力極佳者都能看到夜空似乎閃耀了不同的光彩，而很多容元之上的修者，都是直入近初，目睹了北科這一場如星空煙花般的奇景。
    山芒。
    無邊沙漠之中，夜風苦寒，卻有一個孤獨的黑衣身影在月色下獨行。
    他登上一座沙丘，翻開黑色風帽，仰頭看向夜空，露出猙獰且興奮的笑容。
    居然還是瓦。
    他一直都在山芒。
    “終於要離開了麽？很好！那麽我也可以開始準備行動了！”
    一語落下，他的身形已經悄然消失。
    ……
    黑暗的靈界之中。
    曲晨百般無聊，如今，他是真的已經找不到自己可為之事，就這樣在天空之湖附近漫無目的的遊蕩著。
    因為吞噬龍耀殘識如今已經沒有任何變化，推演各種術法也同樣到了某種瓶頸，以他目前狀態，完全無法繼續深入。
    “契機，何時才能到來？”想到這個自己隻能被動接受的難題，他已經沒有什麽信心。
    經曆過兩次如同被召喚的感覺，他已經可以確定，北科大世所言的契機就是類似情況，隻不過，到底需要什麽樣的條件才能觸發這種所謂契機，他根本不知。
    而且即便他知道，也沒有絲毫可以主動促成的可能。
    有一層如界壁般的存在，讓自己與真正的世界完全斷絕了任何感應！
    這一點，曲晨從北科大世那簡短的三句話中，結合龍耀那些殘識之中關於這個世界的劃分，已經做出了一種猜測。
    自己所在之處是靈界，當年暗墟之中被靈玥掀動空間波瀾而隱約看到的一角，那是隱界，那麽，自己曾經活著的那片天地，應該就是龍耀認知中的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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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世界！
    世界，大世的世界。
    對於主動做些什麽，回歸世界，他是沒有絲毫這種念頭的。
    隻看當年在暗墟之中，靈玥動用本命神通，才在暗墟那種特別之處攪動空間波瀾，得見隱界一角，那已經可以確定一件事。
    想要在三界之中破界穿行，那絕非尋常修者可以做到，甚至是化陽都未必能行。
    因為在北科，他也與數個化陽強者有所接觸，卻從未耳聞過有關三界的任何信息，這已經說明，化陽對三界的認知，絕對不多！
    化陽都未必了解之事，他一個曾經的星空境，如今又是如此特殊狀態，想要做什麽，那絕對是癡人說夢。
    可如果要諸天才能做到，那真的有可能？
    在他曾經的認知裏，北科出現諸天，僅有四人，仙朝的洛瑜戰神，仙朝的武殊神尊，大金神族的金裘義，落羽仙境寧七的那位老祖。
    也有傳遊吟者和當初皇朝巡查使團的鈞德太丞同樣是諸天，但曲晨不確定那消息是否屬實。
    但無論是誰，似乎也不可能，更加沒有理由為救助自己而出手。
    那麽，北科大世所謂契機，何時才能真正到來？
    遙遙無期，也或許這隻是理論上有可能發生的一個奇跡。
    回不了真正的世界，那麽自己或將如龍耀一般，永恒的存於這個黑暗靈界之中，成為這裏無盡囚徒的一員。
    “我曾經最大的目標是回到地球，可如今，卻似乎是越走越遠了！”想到這裏，曲晨不由的黯然歎息。
    想到地球，那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點點滴滴再次浮現。
    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曾經幾乎占據自己全部的那個願望，如今似乎變得有些鬆動了。
    自己還是自己，但各種絲絲縷縷的牽絆，似乎在北科變得越來越多，甚至已經超過了地球。
    人是會變的！
    經曆，改變了認知和想法。
    “但那裏，終究是我的根源所在，有很多事情，還是有必要去探尋真相的，假如我還有機會的話。”沉思許久，他隻能這樣一歎。
    “隻是，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會看到什麽？”
    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其實也可算被鎮封在一個有限的囚籠之內，隻不過所有人都不自知而已。
    想到人類文明數千年時間，真正自由的腳步依舊隻能局限於一個地球上，他也隻能歎息一聲，那的確就在情理之中！
    畢竟，在北科這樣一個生命可以進階的世界中，想要從平凡的生命起步，擺脫星陸的桎梏，即便是在有跡可循的大環境下，也要上百年時間才能做到，而且一個星陸之中，真正踏足星空境的，也的確是不多。
    地球人類文明，在壽元的最大製約下，也隻能靠知識的一代一代積累，通過物質能量的應用，期待突破自身的極限。
    曲晨不知道，如果地球文明的科技一直發展下去，需要多久時間可以真正擺脫地球的束縛，但他知道，那必然無盡艱難。
    原始星係，便是最好的例子。
    當初在青罡宿與祁洛子一起探尋過的那個原始星係，他已經看到了最大可能的結果。
    毀滅！
    在人性的貪婪中毀滅！
    或許是出於權利的爭奪，或許是出於欲望的膨脹，矛盾爆發之時，所有的內耗隻能在一個生命星陸上爆發，所有的惡果，也隻能又這一個星陸去承受。
    尤其是科技武器足夠強大之時，戰爭，就是自毀！
    即便沒有直接毀滅，一旦影響到星陸大環境，生命依舊會逐漸凋零，就如他和祁洛子所見那個如廢墟一般的世界。
    一輪文明落幕，隻能在歲月之中等待新一輪的文明再次誕生。
    其實，在曲晨的理性認知判斷中，地球文明的結局或許真的走不出這個最終命運。
    文明的區域化，種族的歧視，社會結構造就的貪婪人性，少部分個人的權利已經遠遠超出普羅大眾，即便很多人存誌更加高遠，在權利的貪婪麵前，依舊會被輕易碾壓粉碎。
    此刻再回想起來，自己當初能夠破格成為火星一行的首發陣容，已經將這一點顯露的淋漓盡致。
    少數人的意願，已經在左右文明的未來走向。
    可以說，除非發生認知層麵的巨大改變，整個社會的意誌開始同化一致，內部矛盾徹底消弭，地球文明的命運才能扭轉。
    如果說真的幸運之極，一個文明以科技打破原始星係壁障，那也是極其危險的，資源和勢力範圍一旦開始急劇擴張，在沒有任何約束的情勢下，科技或許會呈現爆發式增長。
    一旦到了無法自我約束的境地，一旦出現一點點差池，或許，死域就是前車之鑒。
    但是想到死域這個問題，曲晨忽然又有一個新的疑惑。
    如果按照當年在雲氏祖地所見星圖看，地球所在大概率是在死域中部位置，那盤義當年在重傷瀕死的情況下，為何會選擇遠涉到死域中心？
    這隻是巧合，還是存有什麽其他理由？
    ……
    邯洛城，領主府。
    “西郊一片沙族住地的確也需要重新規劃，此事便交由西太守鹿王負責吧。”
    貴德正與十餘容元在議事殿商討轄區民事，忽然有府衛目露焦急入殿，“領主大人，第七城急報！”
    “何事？”貴德皺眉問道。
    “剛剛第七城送來加急消息，報言第七城城主金駝大王有很重要的發現，請領主大人定奪。”府衛上前奉上一枚傳信玉簡。
    “哦？”貴德一怔，抬手接過玉簡。
    隻是數息之後，他的麵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臨近蠻荒森林的第七城城主金駝大王，在數日前接到巡查府衛報告，臨近蠻荒森林的那片區域，不知為何所有山嶺巨人似乎忽然之間消失無蹤了。
    金駝大王親率十餘容元前往探察情況，經過兩日搜尋，居然在一處地下迷宮般的巨大洞穴內，找到了超過一千山嶺巨人屍身。
    那一具一具巨大屍身，盡皆雙眼凸出，全身血液如同被抽幹一般盡皆幹癟，脊骨也是被盡數斬開。
    那如同一場針對山嶺巨人而為的血腥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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