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入不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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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兔子的目光落在年荼眉眼間,仔仔細細將她反複打量幾遍,神情漸漸嚴肅。
    “小友是靈罡宗弟子?”
    短短片刻工夫,年荼已經冷靜下來,點頭應是。
    天道不是第一次給她安排家人,早在當初被投放到大草原上生活時,她就有一隻雌獅媽媽。眼下,她已經有八成確認,這位兔妖前輩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親人。
    年荼對此接受良好,點頭行了一禮,“見過前輩。”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誤會,她主動開口自我介紹,“我姓年,單名一個字荼,此前一直在凡間界生活,後來出了些意外,才偶然發現自己是兔妖,之後又拜入靈罡宗青蕪長老門下。”
    聽見她說在凡間界而非十萬大山生活多年,大兔子明顯有些訝異,又聽說她出了意外,更加緊張起來,忍不住追問,“發生了什麽?”
    這就說來話長了。
    在年家生活的日子幾乎都圈在閣樓裏不得自由,沒什麽值得一提的,年荼隻隨意地說了說,之後她私奔逃婚、被熊妖刁難、拜入靈罡宗……
    說起進入大衍秘境之後發生的事,年荼頓了一下,隻道,“我和道侶在秘境裏被魔修暗算,不慎踏入禁地,那裏似有什麽吞噬靈氣的東西,我被紊亂的靈氣衝擊,失去了意識,不知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再醒過來時,已經與道侶失散,被帶到了這裏。”
    至於魔修和背後主使的身份,她沒有說出來。
    有天下第一宗的宗主與魔修勾結帶來的震撼在前,她現在看誰都多了幾分懷疑。初次相見,不論對方是不是正道修士,是不是她的親人,她都不可能毫無保留地將一切和盤托出。
    大兔子側耳認真聽著,並不懷疑年荼所說的真實性。
    妖修和靈植一樣,對秘境中的靈氣變化更敏感,也更容易受到影響。尤其是年幼的妖族,在靈氣劇烈動蕩的環境下,遠比人修更脆弱。
    可憐的幼崽,還這麽小,就經曆了那麽多……
    年荼一抬頭,震驚地發現大兔子圓溜溜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汪荷包蛋淚。
    “?”
    同為兔妖,共情同族很正常,但也不至於共情到這個程度吧?!
    她不知所措地與一旁的合歡宗大師兄對視一眼,大師兄也很茫然,結結巴巴開口,“師、師父……”
    “嗚”,大兔子發出一聲響亮的啜泣,搖身變成一個妙齡女子,不容分說將年荼攬入懷中,“我是你娘呀!”
    猝不及防落入香香軟軟的懷抱,年荼暈乎乎的,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娘……娘……?
    她猜到眼前的合歡宗宗主可能是自己的親人,可怎麽也想不到她竟然是娘。
    從沒有人說過合歡宗宗主有子嗣,合歡宗追求的盡是些露水情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連道侶都不結,更不會與人誕下子嗣。
    再說,既然她娘這麽厲害,看起來也不是不喜歡她,她怎麽會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凡間界,受人擺布呢?
    年荼百思不得其解,腦袋裏一直轉著迷茫的圈圈。年芳澤摟著她哭了一場,剛恢複了些許冷靜,見她一直不開口叫娘,頓時又悲從中來,哭得更厲害了,“早知你會在外麵受那麽多苦,當初我就不把你送走了!”
    當年她被魔修囚禁,中了些手段,在身上毫無靈力的情形下與劍宗劍尊一場露水姻緣,因而意外有了這個孩子。
    覺查到腹中孩子的存在時,她猶豫過,最終沒舍得墮掉,可生下來後又不敢留在身邊自己養,畢竟她有那麽多的風流債,萬一其中有人狠心對孩子下手,她怕自己阻攔不及。
    至於把孩子交給她爹,她也有想過,可劍宗劍尊是出了名的無情無欲,好心救她卻被她玷汙,恐怕恨不能一劍劈死她,又怎會用心撫育這個孩子?
    思來想去,她回了趟十萬大山,把孩子托付給了自己在兔族的親人、孩子的親舅舅。
    萬萬沒想到,這最信任的親人竟背刺了她。
    “我與他同窩出生,骨肉相連,自幼謙讓照拂於他,自認從沒有對不起他一點”,年芳澤說著說著,咬牙切齒,恐怖的妖氣泄露出來,“我要去問問他,為什麽要把我的小荼丟掉!”
    年荼試圖勸她冷靜,“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年芳澤搖了搖頭,十分篤定,“不會。”
    送走孩子以後,她並不能放下心,這些年,她對外稱自己閉關,但時不時就會去十萬大山探望,但為了不給孩子帶來危險,她隻是遠遠地、默默地看著。
    而她的弟弟、年愈,那個畜生東西,每次都指著一隻和夥伴嬉戲玩耍的小兔子,蓄意欺騙,說那就是她的小荼。
    看著年荼那雙澄澈而無辜的杏眼,年芳澤心中愈發悲痛,憤怒難忍,急需一個發泄的出口。
    “你替為師照顧好她”,她囑咐了自己的弟子一句,而後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去十萬大山討個說法,“我去去就回。”
    她行動得太果斷,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留下合歡宗大師兄和年荼麵麵相覷,一時都有些無言。
    “呃、道友……不、小師妹”,大師兄率先回神,掛上溫和的笑臉,“難怪我一見師妹就覺得親切,原來竟有這等緣分。”
    年荼沉默了一下,“……叫我年荼就好。”
    小師妹什麽的,還是算了。
    因為靈罡宗宗主的關係,她現在很糾結,不大確定自己要不要叛出宗門,但也不意味著她想加入合歡宗。
    海王也是分品種的,她是其中比較負責任的那一種。
    想到此前所聽聞的那些有關合歡宗的評價,年荼覺得,這個宗門的理念,大概、也許、可能不太適合她。
    ……
    然而盡管年荼對加入合歡宗持拒絕態度,合歡宗上下卻對她熱情到了極致,默認她已是同門小師妹。
    合歡宗不禁止生育,隻是大家普遍認為繁衍子嗣有礙修煉。照理說來,像年荼這樣的身份,在合歡宗的處境是有些尷尬的。事實卻是,不光弟子們歡迎她,連幾位長老也對她很是喜愛。
    這倒不是看在宗主的麵子上,實在是巴掌大點的小兔子太可愛了,變成人形,相貌更是與宗主七分相似,正是大家最喜歡的類型。
    來到合歡宗的第一晚,就有人爬床自薦枕席,掀開被子看到一片毫無遮擋的腹肌那一刹那,嚇得年荼當場變成獸形,小兔起飛。
    剛趕走這個,沒過多久,又來一個。幾次騷擾下來,年荼再也沒敢合眼睡覺,罕見地勤快了一次,盤膝打坐,修煉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早,她麵帶滄桑,找上合歡宗大師兄,希望他能管管他的師弟們。
    “的確是太不像話了,未經允許,他們竟敢擅闖你的住處”,大師兄了然點頭,“你放心,我待會兒就教訓他們。”
    就在年荼稍舒一口氣時,忽然又聽見他話鋒一轉,“想邀請你雙修,總該先問過你才行。小師妹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大師兄來為你把關,包你滿意。”
    他的語氣非常自然,似乎覺得自己在說很尋常的話題,又挺起胸膛,微微偏側過頭,展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宛如孔雀開屏,“你覺得我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一起雙修?”
    年荼:“……?”
    雖說食色性也,但怎麽能有人把這種事說得像吃飯喝水一樣???
    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搖頭拒絕,“不、不了吧,我有道侶的。”
    對於合歡宗的修煉方式,她尊重、祝福,並不想加入。
    “啊……道侶”,大師兄愣了一下,皺眉思索,“有道侶也無妨,宗門中有一秘法,可以單向解除道侶契。”
    剛入門的弟子年輕、懵懂,很容易被外麵的人哄去結了道侶。結為道侶後,與旁人一同修煉非但無益於修煉,甚至還會反噬,唯剩與道侶修煉一條路可走。
    情濃的時候自然千好萬好,新鮮感褪去後,尋常道侶之間可以做到相敬如賓,互不打擾,可合歡宗弟子想要修煉,隻能向道侶索取。日久天長,不免滋生出厭倦與怨恨。
    宗門也曾頒布禁婚令,但這事屢禁不止,總有年輕弟子不聽警告,自討苦吃。後來,便有一任宗主琢磨出了單向強行解除道侶關係的術法,是合歡宗的不傳之秘。
    “你是師父的女兒,不是外人,待師父回來,她肯定會將此法傳授與你”,大師兄語氣輕鬆。
    說不定根本用不著那法子,小師妹的道侶八成是已經死在秘境裏了,道侶契自然消解,不再束縛著她。
    他回憶了一下謝寂離的模樣,朝年荼眨眼一笑,“不如,我先給你推薦幾位和你道侶容貌相似的師兄?”
    合歡宗弟子相貌俱佳,各種風格都有,總能滿足小師妹的喜好。
    年荼:“……不要。”
    “我不想解除道侶契!”
    見大師兄麵上露出不讚同之色,她飛快地逃走了。
    接下來的一連數日,年荼縮在住處閉門不出,每天都嚐試著傳訊聯係謝寂離,盼著他來與她會合。
    不是她不想出門找人,而是大師兄遵從師父的吩咐,盯她盯得很緊,不讓她離開合歡宗。
    至於在合歡宗範圍內,她更不敢亂走亂逛,生怕一不小心撞見幾對正在修煉的野鴛鴦,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
    好在大師兄似乎替她警告過了其他弟子,沒再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現在她的床榻上,隻要她不出門,房間裏就是安全的。
    如此過去了一段時日,謝寂離那邊始終沒有音信,年芳澤先從十萬大山回來了。
    她的眉眼間舒展著大仇得報的暢快,周身縈繞著淡淡的血氣,不待年荼尋找到血氣的源頭,就見她揚手將一雙沾滿鮮血的兔耳扔到地上。
    “我把他的耳朵扯掉了”,年芳澤冷哼一聲,“留他一命,算便宜了他。”
    妖族打架向來都是這般暴力原始,年愈是條軟骨頭,敢做壞事卻沒膽子硬撐,挨了頓打,稍一威脅審問,就全招了。
    當年該被送走的原本不是年荼,而是年愈的女兒。
    兔族在十萬大山不算強勢,地盤隻有固定的那麽一塊,資源也隻有那麽一些,與之十分不匹配的,是兔族極為旺盛的生育能力,族中幼崽太多,養不起時,便會由族長做主,將資質太差的幼崽送養出去。
    很不巧的,年愈的女兒被選中,於是他想出了個惡毒的法子,將年荼的靈根妖氣悉數封住,冒充自己的女兒,交給族中處置。
    失去靈根妖氣的年荼簡直不像兔妖,與人類幼崽沒什麽區別,族中便將她帶到了凡間界,挑了個殷實富貴的人家送養。
    “他還敢狡辯,說你被富人家收養,錦衣玉食,沒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年芳澤冷笑,“我把他的嘴也撕爛了,看他還敢不敢說這種屁話!”
    若非年荼有幾分好運氣,因禍得福,意外打破了封印,恐怕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出身,白白浪費了絕佳的根骨,注定碌碌一生。
    看在年愈壞事沒有做盡、隻是封住了年荼的靈根而非徹底破壞的份上,年芳澤姑且饒他不死。
    “好了,不說這些糟心事”,她拍了拍手,施了個清潔咒將手上的髒汙弄幹淨,然後替年荼整理了一下衣襟,“去玩吧。”
    合歡宗眾長老早已籌備好了歡迎年荼的宴會,隻等宗主歸來親自主持。
    正是陽光最盛的午後,芳溪灼灼,繁英似海,無數張各具特色的美麗麵孔聚在一起,格外養眼。
    年荼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宛如落入了盤絲洞,香氣熏得她暈乎乎,連被人趁機摸了臉蛋都來不及反抗。
    “嘻嘻”,幾個合歡宗女修爭先恐後貼著她,柔軟的身體曲線緊緊蹭在她身上,蹭得年荼小臉通紅。
    “聽說小師妹不喜歡雙修?”
    “太可惜了,白白浪費了這樣好的天賦……”
    “不喜歡男人,那女人呢?”
    “師妹覺得我怎麽樣?”
    手臂被數不清多少隻手充滿暗示意味地揉捏著,耳畔盡是些虎狼之詞,年荼愈發麵紅耳赤,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年芳澤。
    不遠處,年芳澤原本正津津有味看著熱鬧,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奈何實在扛不住幼崽可憐巴巴的眼神,終究還是揮手驅散了一眾弟子,把年荼撈了出來。
    “初來乍到,你還不適應,往後習慣就好了”,她輕笑道。
    見年荼滿臉抗拒,她語氣一頓,後知後覺想起來她似乎已經有了個女婿。
    那小子還活著嗎?小荼難道還想去尋他?
    年芳澤眉頭輕蹙,試探地詢問年荼,“往後就留在娘親這兒,可好?”
    年荼猶豫了一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拒絕,隻道,“我要去一趟魔域。”
    謝寂離或許還困在大衍秘境裏,和界靈周旋。若是她獨自前往,即便找到了他,也難以助他脫困,反而容易自己也陷進去。
    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先去魔域和蛟會合,或是先找到劍尊也行。總之要拜托大乘期強者出手,才有救出謝寂離的希望。
    年芳澤察言觀色,看出她目標明確,非去不可,她阻攔不了她,便也不追問去魔域想做什麽,點頭應下。
    不過,在放手允許年荼去魔域之前,她要先把壓箱底的本事都傳授給年荼。
    合歡宗弟子情債滿身卻能全身而退,逃跑和藏匿自然是很有一手的,傍身的武力也必不可少。年荼學得很快,一點就通。
    輪到合歡宗的修煉秘法和媚術,她卻學得很是不倫不類,無論年芳澤怎麽教,都覺得她在這方麵有些不開竅。
    別別扭扭學了半個月,眼見著年荼越來越焦慮,學習也心不在焉,年芳澤無奈地放棄了。
    明明是她的女兒,怎麽會這樣呢?難道是隨了她那個冷情的爹?
    真是白白浪費了那張極品臉蛋!
    “娘陪你一起去”,魔域太危險,幼崽的本領又沒學好,年芳澤輾轉反側,到底放心不下。
    不待年荼找借口拒絕,合歡宗眾長老先一步阻止,直言,“宗主,不可。”
    自從現任魔尊接管魔域,和修真界休戰後,合歡宗與魔域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弟子潛入魔域倒還沒什麽,一宗之主若是被人發現偷偷潛入魔域,恐引起爭端。
    不光魔域會把這當作挑釁,修真界那些自詡光明正派的宗門也會認為合歡宗與魔族勾結,趁機打劫敲詐一筆。
    “師父,還是我陪小師妹去吧”,僵持之中,合歡宗大師兄挺身而出,為年芳澤分憂。
    身為合歡宗首席弟子,他向來靠譜,不止修為有成,還精通庶務,定能將一路上的瑣事安排得妥帖周到。
    年芳澤又點了幾個各有所長的弟子隨行,囑咐他們務必注意安全,一旦有什麽不測,立刻聯係宗門。
    哪怕冒著與魔域撕破臉皮的風險,她也會親自去把他們撈回來。
    ……
    魔域與修真界停戰多年,關係卻談不上多麽融洽,看彼此依然很不順眼。正道門派的修士前往魔域,如不想引起爭端,自然不能大張旗鼓地乘坐靈舟,而是要盡可能低調地偷渡。
    在年荼想象中,魔域是個陰雲罩頂、骨積成山的無間煉獄,直到真正踏入這片地界,她才發現和她想象中大為不同,竟也是房屋錯落有致、人群來來往往,如同凡間界的國家一般井然有序。
    “小妹你或許不知,這魔域盡是由現任魔尊一手建立起來”,大師兄見年荼目露驚奇,體貼地為她解惑,“此前魔域混亂無序,強大的魔族自立為王,或稱一城之主,相互挑釁、吞並,弱者苟延殘喘,處處生靈塗炭。”
    “直到後來魔尊蛟降世,一人打遍魔域,未嚐敗績,整個魔域或是諂媚或是被動地歸順於他,在他手中變成了今日這副模樣。”
    雖然近百年來魔尊蛟無聲無息始終沒有現身,但魔域依然保持著他坐鎮時的原樣,即便有野心勃勃的魔修不斷試圖攪渾水,但蛟手下很是有一些忠心耿耿的得力幹將,那些家夥很難翻出什麽風浪。
    況且,魔族同修真者一樣,動輒閉關數百年,都是再平常不過。這百年來,底層的魔眾們根本不覺得魔尊出了什麽意外,隻當他在潛心修煉。
    年荼了然點頭。
    看來蛟在這魔域,比她想象中有地位。
    真實的魔域不似她想的那般混亂,但潛藏的危險還是不少。年荼也知道謹慎,未至魔域,就提前與眾人一起喬裝改扮、易容一番,將各自招搖姝麗的麵孔遮掩起來,免得太過引人注目。
    抵達魔域後,他們不再以師兄師弟師姐師妹相稱,而是按年齡排了個順序,頗有江湖氣息地假作結拜兄弟姐妹,當真很順利地混入人群中,沒讓人覺察出什麽異樣。
    鬧市之中,人聲鼎沸,做什麽生意的都有,竟呈現出極度繁華的景象。一名曾來過魔域的合歡宗師姐左右環顧,眸中浮現幾分驚奇,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麽這麽熱鬧?”
    不似尋常,像是有什麽節慶似的。
    她機靈地踏入幾家店麵,不露痕跡打探了一圈,回到年荼身邊,壓低聲音道,“魔尊歸位,之前那些不老實的家夥心虛膽怯,生怕被清算,正爭相向魔尊獻寶示好。”
    示好歸示好,貪婪的毛病難改,他們終歸舍不得把手裏真正珍愛的東西拱手讓人,近些日子便大張旗鼓地四處搜羅珍奇寶物,從手底下的魔眾身上盤剝壓榨,將新搜刮來的東西獻上。
    倒也有小心思多的魔眾將這視作一個大好機會,精心籌備禮物,渴盼能在魔尊麵前露個臉。即便不成,能在其他大人那裏賣個好、留點印象也行,所以集市才如此熱鬧。
    “這些街邊店鋪賣的究竟隻是普通東西,熱鬧也有限,真正有大熱鬧看的地方,在各城主府上”,師姐補充道。
    用心搜羅寶物,想趁機鑽營的那些人,幾乎都匯聚在城主府。
    年荼略一思忖,“那我們也去瞧瞧。”
    蛟在魔域的地位至高無上,閑雜人等想見他一麵那是癡人說夢。既然那麽多人覺得獻寶是個好機會,那她或許也可以從這裏找到突破口。
    魔域大大小小的城池幾十座,眾人落腳之處恰是其中比較偏僻的一座小城。
    師姐又四處探聽了一圈,回來道,“這座城的城主不服魔尊統領,早有反叛之心,搞了不少小動作,現在聽說魔尊歸位,已是慌得六神無主了。”
    病急亂投醫,城主府現在人來人往,凡是自稱手裏有珍奇異寶願意獻上的,都城主迎入府中,以禮相待,奉為座上賓。
    年荼翻了翻自己的儲物袋,有些糾結。
    雖說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但她還真舍不得把長輩們送她的任何寶貝舍出去獻給這個城主。
    若最終能到蛟手上,那倒是還好,就怕城主最後貪欲大起,把東西扣下據為己有。
    可是不舍出一樣寶物,又沒辦法悄無聲息地混入城主府。
    就在年荼糾結的這會兒工夫,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湊過來,與他們搭訕,“諸位可是想入府拜見城主?”
    年荼思緒被打斷,警惕地微微皺眉。
    合歡宗眾人也沒有回應,隻冷眼看著他打算幹什麽。
    這人似乎見慣了這種冷遇,並不尷尬,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親大哥是城主府裏的管事,若各位想進城主府,用不著非獻上什麽寶貝,我有門路,隻要這個數……”
    他伸出一個巴掌,“一口價,每人五千上品靈石。”
    這個價格說便宜不算便宜,說貴也不算貴。對於最底層的普通魔眾而言,全身家當也湊不到這麽多,但對於有能力獻寶渴望向上巴結更進一步的那些人而言,區區五千靈石,稍微好點的東西起拍價都不止於此。
    天材地寶可遇不可求,不是有錢就一定買得到,若是真有門路能花五千靈石就見到城主一麵,怎麽算都不虧。
    年荼與合歡宗的師兄師姐們對視一眼,心中暗暗判斷著這件事的真實性。
    未久,大師兄甩出一個儲物袋,扔到那人手裏,“走吧,帶路。”
    那人摸了摸儲物袋,探一探裏麵靈石的數量,頓時喜笑顏開,點頭哈腰地領著年荼眾人越過門外擠擠挨挨的人群,穿過大門,繞過影壁,又經過一道垂花門,七拐八拐,到了一處角院。
    “諸位且在這裏稍候”,他安排眾人坐下,自己不知去哪兒轉了一圈,很快又端著一壺茶回來,依次給眾人倒上,“先喝些茶吧,城主大人很忙,要等一會兒才能過來這邊。”
    “放心,我就在這和你們一起等”,他也搬了個椅子坐下,作出一副絕不會騙了錢跑路的姿態。
    瞧他的言行舉動,好似並無什麽破綻,可不知怎麽,年荼心裏總覺得不對,微妙的感覺愈發強烈。
    桌上的熱茶冒著騰騰白霧,她遠遠輕嗅了下,睫毛低垂,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忽而抬手按住了身邊師姐端茶欲喝的手。
    茶杯磕在石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砰”的一聲,激得眾人心頭一凜。
    大師兄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湊到唇邊似是輕抿淺嚐了一下,朝那人笑著寒暄道,“這茶不錯,是從正道大宗門弄來的好貨吧?”
    魔域可產不出這樣的靈茶。
    那人咧嘴笑了笑,沒否認,“城主府上的東西,自然都是頂尖的,你們喜歡就多喝點,我再給你們添……”
    “不必麻煩”,大師兄抬手止住他的動作,話鋒一轉,“我家小妹忽然身體不適,恐怕今日不適合拜見城主大人,可否把靈石退還給我們?我們改日再來照顧你的生意。”
    隨著他話音落下,肉眼可見地,那人的臉色變得陰沉。
    “你們耍我?”,沉默半晌,他冷笑著掂了掂裝著靈石的儲物袋,“已經到手的靈石,豈有吐出去的道理?”
    話說到此處,她又是一頓,似乎後知後覺意識到對方人多勢眾,又緩和了語氣,“至少要給我留下一半靈石,我才不算白麻煩一趟,帶你們進來這城主府。”
    即便要收跑單費,一半也未免太多,但凡不是敗家子,都不會同意這麽不合理的要求,必定還要細細扯皮一番,討價還價。
    大師兄看出年荼想盡快離開,不欲與此人過多糾纏,於是故作猶豫了片刻,就答應,“可以。”
    聞言,那人明顯流露出一瞬的錯愕。
    但他很快回神,改口稱讚雇主大方,哈哈笑著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方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算作賠罪。”
    嘴上這麽說著,他卻沒有立刻將茶送到嘴邊,而是偷眼盯著眾人。
    卻無一人如他所願那般隨他一起端起茶杯飲盡。大師兄隻朝他微微頷首示意,轉身就帶著眾人離開。
    “……”
    “站住!”
    瓷皿落地,迸出清脆的巨響。
    “你們是不是發現了?”,那人揚手將杯一砸,氣急敗壞,“你們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他快步疾衝過來,抓向走在末尾離他最近的一人。
    被抓的合歡宗女修蓮步輕搖,迅速避開,反手給了他毫不留情的一掌,而後催促同伴,“快!快走!”
    事已至此,就是再遲鈍,也該意識到那壺茶水絕不是什麽好東西,此人並非謀財,而是有著更深的圖謀。
    大意了。
    幸虧年荼小師妹敏銳,否則一壺茶水下肚,他們恐難脫身。
    合歡宗眾人心中盡是後怕。
    城主府內格局複雜,好在眾人方向感和記憶力都不差,循著來時的路線原路返回,很快就將那人遠遠甩在了身後,一路上沒再撞見其他魔修。
    終於看到城主府的大門出現在眼前,大師兄很是鬆了口氣,分出心神拉年荼一把,將她先送出去。
    “等等——”
    刹那間,年荼心裏一突,不妙的預感瘋狂翻湧,卻已遲了。
    聲音湮滅在黑暗裏,眼前光亮倏地消失。
    穿過大門,踏入的竟是一座玄鐵打造的牢籠。
    下一瞬,熟悉的身影接二連三撞了進來,牢籠哢噠一聲落鎖。
    ……
    “呼……還是大哥技高一籌,總算把這幾個家夥逮住了”,挨了一掌的男人捂著胸口,滿臉憤恨,一瘸一拐地挪過來,啐道,“還挺警惕,差點被他們跑了,嘶、真他娘的疼。”
    一位與他相貌八分相似、更年長些的魔修盤膝坐在地上,手裏把玩著牢籠法器,神情不愉,“你折騰了半天,浪費了難得的靈茶迷藥,把自己搞成這副狼狽模樣,又喚我來出手,就是為了抓這幾個人?”
    年長的魔修正是此城之主。他近些日子忙於搜羅寶貝、與盟友商談下一步動作,堪稱焦頭爛額。若非給他找麻煩的人是他同胞弟弟,他非把他腦袋打爛了不可。
    人是已經抓到了,可他沒瞧出這些人身上有什麽獨特之處。若是看中他們的富貴,幹脆殺了奪寶便是,何必搞得如此麻煩?
    “大哥莫急,我抓他們,自然是為了大哥”,男人彎唇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也知道,小弟最擅瞳術。這幾個家夥看似其貌不揚,可我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易容,分明個個都是極品美人,獻給魔尊正合適。”
    若不是怕弄壞了這些漂亮臉蛋,他也不至於束手束腳,挨了一掌都沒還手。
    修真界崇尚克製,摒棄欲望,而魔修恰恰相反,欲念深重,且不加節製。美人奴仆和爐鼎在這魔域一直是極受歡迎的硬通貨,與天材地寶相比也毫不遜色。
    聞言,城主屈指一彈,禁掉牢籠法器中俘虜的靈力,果然看到裏麵的人都變了模樣,露出真實麵目,個個嬌豔欲滴,美得各有千秋。
    真是不錯……
    他略有意動,神情緩和許多,但很快又皺起眉頭,“不行。蛟那家夥素來不近美色,向他獻美,怎能行得通?”
    禁欲在魔域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正因太過不可思議,有關魔尊大人這方麵的傳聞遍地都是,已是眾所周知。
    據說,魔尊大人似乎對此事冷淡至極、毫無興趣。
    “南靖城主頻頻向魔尊獻媚示好,鄂吉那老東西也一直想把女兒許配給魔尊。”
    這兩位都是魔域公認的大美人,魔尊卻一個都沒瞧上。
    城主不無嫉妒地磨了磨牙,心中暗嘲魔尊大約是那方麵無能,才會對美人無動於衷。
    “連魔域兩大美女都碰了多少次壁,這些俘虜美則美矣,恐怕還入不了魔尊大人的眼”,他的語氣含著譏諷。
    “……不過,送給他也好,反正不止備了這一份禮,就當做是錦上添花吧”,心念一轉,他忽然又改了主意。
    蛟若真是那方麵無能,麵對美人,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滋味恐怕很不好受。
    明著不敢和蛟作對,故意耍些小把戲讓他難受,也讓城主感到舒爽。
    他愉快地摸了摸牢籠法器,扔到禮物匣子裏。
    等到魔尊把這些美人退回來,他就留下自己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