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是迷路了嗎？”那婦人看到殷若婉，先行開口詢問。

    殷若婉本想找個借口就此離開，但不知為何卻鬼使神差點了點頭。

    “哎呦，這麽大點娃娃怎麽都不看好點呦。”婦人顧不得收拾地上的殘渣，快步上前扶著殷若婉，將她在自己麵前轉了幾個圈查看身上沒有受傷才放心，“妮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啊？”

    殷若婉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隻能搖頭：“忘……忘記了。”

    “那你知道家裏在哪嗎，我送你回家。”

    殷若婉再度搖頭，她好不容易從妖宮溜出來，可不能就這麽回去了。

    婦人歎氣，隻當是殷若婉年紀尚小不記事：“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來我家住一晚，明日我幫你找你父母可好。”

    “可……”明天的日子很重要，殷若婉再貪玩也知道那樣的場合自己不能缺席，但不等她拒絕，那婦人就已經牽著她的手走進屋中。

    殷若婉便也不好出口拒絕，心中想著等晚些這婦人睡下自己再偷偷離開。

    “碰巧我們家有一個房間，之前我兒子住的，現在已經空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去收拾收拾給你住下可好？”婦人又問。

    “不……不介意……”殷若婉從小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又怎麽可能不會介意，隻是這一時之間不大會拒絕。

    “唉，我看你這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上乘，應該是什麽大富大貴人家走丟的女兒。”婦人歎氣，“今晚就先委屈你吧。”

    婦人領著殷若婉先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先行忙活起來，還不忘給殷若婉倒上一碗熱乎的開水，開水上浮著幾個茶葉子。殷若婉相信這是婦人能拿得出手最好的東西了，於是捧起捧起抿了一口，最後還是放回了原處——這裏不論是環境還是吃食都與她十分格格不入。

    “低賤的仙人，竟然敢如此對我。”殷若婉腦海中浮現龍青楓輕笑的模樣，暗自磨牙，“等我回去就好好收拾你。”

    “這茶水喝不習慣嗎？”正在殷若婉喃喃自語功夫，婦人走到她麵前，見桌上的茶水似乎沒有被動過，於是關切問了一句，“要是不習慣，我再去給你換吧？”

    “啊……不用不用……它……它就是太燙了。”殷若婉回神連連擺手，趕忙將桌上的碗捧起裝模作樣吹了吹，一口蒙了下去，喝幹淨後不忘故作美味咂舌，“很好喝。”

    婦人見狀麵上浮現出慈祥安寧的微笑，眼中卻是淡淡的憂傷：“喜歡就好，我兒子生前也很喜歡喝。”

    “生前？”殷若婉眨了眨眼，“他死了嗎？”

    生死對於殷若婉來說並不是什麽需要避諱的內容，作為妖宮的小宮主，亦是見多了生生死死，因此完全忽略了婦人臉上的憂傷。

    婦人點了點頭：“是啊，他總是說去了妖宮就會出人頭地變得很有出息，我身邊就剩他這麽唯一一個念想，根本就不想他什麽出人頭地，就在我身邊就好……可真去了妖宮，就再也沒能回來。”

    婦人說到後麵，聲音中不自覺有幾分哽咽，看到她眼中閃的淚花，殷若婉終於反應過來：“您……您別難過……”

    婦人溫柔地笑了笑，抹去自己眼角的眼淚摸了摸殷若婉的腦袋：“真是讓你見笑了。”

    “可是妖宮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啊，您兒子怎麽會出事呢？”

    “妖宮？”婦人似是嘲諷一笑，搖了搖頭，“隻有上位者才會覺得不錯，下位者隻會成為墊腳石。”

    她望向窗外的夜空，眼神中是無盡的哀思：“我的兒子犧牲在南海與鮫人族的戰役中，丈夫死在築起戰爭的防禦中，我們這樣生活在底層的妖，又怎麽會有人關注呢？”

    “不會的，明日祭祀節宮主會為大家祈福，生活會好起來的吧？”

    “祈福……不過是告慰我們這些萬念俱灰的妖罷了，倘若祈福真有那麽傳神，這世間又怎麽會有生老病死，又怎麽會需要不斷發動戰爭呢？”婦人收回視線低聲歎了聲氣，苦笑揉了揉殷若婉的腦袋：“真是的，你明明還這麽小，我跟你說這些，你又怎麽會明白呢？”

    婦人領著殷若婉進入她收拾出的空屋中，這裏的床又硬又小，殷若婉如何也睡不著，隻能看著窗外的月光發呆。

    明日就是祭祀節，按理說家家戶戶都應該布置起來闔家圓滿，可不知怎的，這戶人家冷清到殷若婉感覺到幾分孤獨。

    “小宮主怎麽看起來有些憂愁？”耳畔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殷若婉一驚，當即爬起身快步趴在窗戶上往外看著，卻並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殷若婉歎氣，心想龍青楓定然是覺得戲耍她很有意思，玩這種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把戲，可再一轉頭，龍青楓就坐在床上，笑眼看著她。

    “你這個低賤的仙族人！”殷若婉看到龍青楓就來氣，快步就想一錘砸在龍青楓身上，不曾想龍青楓這次沒有躲避，那一拳砸在龍青楓的右肩上，龍青楓就是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隻是無奈笑著。

    “你怎麽不躲？”殷若婉大驚。

    “方才你對待那婦人分明態度極好，怎麽看到我就如此火爆脾氣，我可是你老師呢。”龍青楓卻笑著問。

    “那……那婦人看著可憐。”殷若婉如同泄氣般坐在龍青楓的旁邊，“明日祭祀節妖宮內明明喜氣洋洋，可在這裏我感覺這裏一點人氣都沒有。”

    “你覺得是為什麽？”

    “她說是因為妖宮，可我覺得妖宮很好啊，不愁吃穿，不管是妖兵還是妖仆待遇都不算差……”

    “那你可曾想過你此前所殺死的那些妖仆也是其他家庭的子女？”龍青楓反問，殷若婉再無之前囂張跋扈的模樣，而是低垂著頭不語。

    “在你看來那些沒有自保能力的妖仆，肩上卻有可能挑起這樣一個家庭的孩子，你認為他們沒有能力，是因為你是上位者，從你們的地位上就已經不公平，你又怎麽能對他們做出公平的評價？”

    “可……”殷若婉想反駁，卻發現龍青楓說的很有道理，自己竟然一點也無法反駁。

    “此刻在這婦人家裏，你沒有上位者的姿態，就能夠感受到下位者的艱辛和無奈。”龍青楓側頭看著殷若婉，“陶陶，要成為一個合格的上位者，首先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下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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