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青楓的嗓音溫柔，如同涓涓細流，殷若婉愣了愣，抬頭看向龍青楓：“從未有人教過我這些。”

    龍青楓嗤笑，輕輕撫了撫殷若婉的腦袋：“也不見得你給過他們教你的機會。”

    “難道我們凰室的祈福真的沒用嗎？”

    “有用。”龍青楓笑道，“但是妖界這麽大，妖族無數，你們連百姓苦難都看不見，又能為他們祈福什麽呢？最後還不隻是為自己樹立威信而已。”

    “可你不過一個仙族人，又能懂什麽？”殷若婉不滿嘀咕，祈福是凰室最具神聖的能力，在龍青楓口中卻顯得十分不堪。

    “倘若我是妖族人，你覺得我如何呢？”

    殷若婉仔細想了想：“像你這樣有天賦又有才幹的人，妖宮應當會將你收入麾下，你的前途將會不可估量。”

    “既然你認可我的能力，卻又反複否定我，就隻是因為我是仙族？”龍青楓笑著反問。

    殷若婉支吾許久才說出一句：“萬一你不懷好意呢？”

    “你覺得我不懷好意嗎?”

    殷若婉無從辯駁，在她接觸的這幾次下來，她並沒有在龍青楓身上感覺到惡意，反而因為他身上的正氣使得她一次次不自覺去相信靠近他。

    “陶陶，你要明白，不懷好意的是人，跟他的身份和界域無關，即便在妖界，就在你身邊，多得是不懷好意的人。”龍青楓說道，“知人善用人，而不是直接看他的血脈直接將其否定。”

    “我……我不明白。”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的。”龍青楓起身伸出手，“走吧，我們該離開這裏了。”

    想到那婦人哀傷的神情，殷若婉猶豫了一下。

    “你在擔心她嗎？”龍青楓一眼便看穿了殷若婉的心思，“人各有命，這便是她的命。”

    殷若婉牽上龍青楓的手抬頭望著他：“沒有辦法幫助她改變嗎？”

    “改變首先要靠自身，自己尚不曾做好覺悟，旁人又能幫上什麽？”龍青楓帶著殷若婉踏出窗戶，無數符文交織將二人浮於半空。

    此刻殷若婉才看到這裏的布局——這裏家家戶戶都不曾點燈，隻有路上幾處微黃的燈光隨時熄滅，而妖宮離這裏很遠，但那裏金碧輝煌，即便隔著這麽遠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晰。

    殷若婉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一個地方竟然會有這樣兩種極端的存在，在不曾離開妖宮的時候，她一直以為每個地方都像妖宮一樣富饒。

    腳底下車輪咯吱作響的聲音將殷若婉的思緒拉了回來，她低頭看去是地麵上一個白發蒼蒼的妖人在推著一個比他體型大上數倍的木柴。

    “這麽晚，怎麽還在做這些事情？”殷若婉問龍青楓。

    龍青楓看著那妖人，眸中閃過一瞬金光，沉默片刻回答：“他有一個兒子。”

    “有兒子怎麽不來幫忙？”

    “戰爭中少了條腿和胳膊，雙目失明，四處求醫，花費太大，不得不早起貪黑賺一點微薄的錢。”

    “又是戰爭……”殷若婉眼中閃過一瞬心痛，當即下落至地麵在後麵推著柴火。

    感覺到阻力變小，老妖人一愣，轉頭看到是個小姑娘更是錯愕：“小姑娘，這麽晚的天快回家呦。”

    “沒關係的老爺爺，我力氣大，先幫您推回家我再走。”殷若婉說著，盡量使自己聲音聽起來非常輕鬆。

    “這小妮子，怎麽跟換了個人一樣？”龍莫道漂浮在龍青楓身邊看著底下幫忙的殷若婉有幾分意外，“我一直以為她飛揚跋扈無藥可救。”

    “識人，善用人。”龍青楓笑著看向龍莫道，“小石頭也要好好學學。”

    “用不上。”龍莫道滿不在乎地說，“這世上能看到我的人都沒幾個，用不用人什麽的與我無關啦。”

    “遲早會用上的。”

    “什……什麽意思？”龍莫道聽龍青楓說得認真，並不似在開玩笑。

    “小石頭以後會堂堂正正活在這世上的。”龍青楓笑道。

    龍莫道愣神，下意識別開身子揮了揮手：“去去去，說的什麽煽情話。”

    “這裏就是我家咯，謝謝小姑娘幫忙，要不進去休息休息吧？”老妖人邊說邊用脖子上的汗巾擦拭自己額頭上的汗水，但遲遲不見殷若婉回話，心下狐疑走到後方，發現殷若婉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原地留下一袋沉甸甸的錢袋。

    錢袋是普通的錢袋，上麵沒有任何身份標識，但看到錢袋的那一刻老妖人再也控製不住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淚眼婆娑。

    “你今天做得很好。”龍青楓笑著揉著殷若婉的腦袋，“將來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宮主。”

    “我原以為今晚能玩得很開心，但是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這麽多苦難的子民，可我從來不知道。”殷若婉卻並不是很開心，“我甚至不能理解為什麽爹爹要和鮫人族不死不休，犧牲這麽多無辜的妖族。”

    “若是因為私人恩怨呢？”

    “私人恩怨會無辜牽連這麽多人？”比起龍青楓，殷若婉更加相信自己的爹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還是說道，“不管怎麽樣，我以後一定要停戰止戰。”

    龍青楓輕笑，從懷中掏出了兩個陶瓷人：“給。”

    殷若婉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之前在陶藝坊捏的泥人，喜出望外：“你什麽時候拿到的？”

    “方才，你幫忙推車的時候。”

    殷若婉開心地將其揣在懷中，終於少了幾分愁容，打量手中一個白色陶人沒有瑕疵，遞給龍青楓：“喏，給你的。”

    龍青楓顯然有幾分意外，但還是將其接過。

    殷若婉昂著頭撇到一邊輕哼：“本宮主看在你送我出來玩的份上親自捏的，別太感動。”

    “那就，多謝小宮主了。”龍青楓笑著，同夜空上的月光一般溫柔。

    “兒，方才爹爹拉車，有個好心的姑娘留了一大筆錢袋……”老妖人推門而入，一想到他此前所欠下的大筆醫藥錢都能還清，心中巨大石頭落地。

    可在推開門的瞬間一愣，看到自己的兒子正在收拾著房間的衛生，手腳皆已俱全。

    “阿爹……”

    妖人手中錢袋哐當落地，怔怔上前撫摸他的臉頰雙目，最後停留在他的雙臂上，語氣發顫帶著幾縷哽咽：“怎麽……怎麽全好了。”

    “阿爹……”少年看到老妖人身上的斑斑傷痕和襤褸布衣，終於按捺不住抱著他嚎啕大哭，“以後您就不要再出去幹辛苦活了，以後有我在，您不要再受苦了！”

    “老天……”老妖人抱著少年，指尖卻不住顫抖，眼淚接連不斷，“老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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