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雙兒看著宋知嫿那強撐的溫和，看著她眼中深藏的疲憊和沉重，再想到外麵那如同地獄般的景象，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連忙低下頭，聲音帶著哽咽“宋……宋大夫，您才辛苦……外麵……外麵……”
    “外麵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宋知嫿輕輕打斷她，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這份平靜，反而更讓人感到沉重和心酸。“生死有命，但求無愧於心。我們能做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她話鋒一轉，目光帶著審視和一種不易察覺的探究，落在郭雙兒臉上“孟時宴和羅君應該跟你說了。這次請你來，是迫不得已。新出現的病株，凶險異常，發作迅猛，我們之前摸索出的方法……效果甚微。”
    宋知嫿拿起桌上一份墨跡淋漓的報告，遞給郭雙兒，上麵詳細記錄著新病株的恐怖症狀和致死速度。
    “你看。高熱、墨黑色帶血絲活斑、組織急速壞死液化、黑色膿液、致死時間縮短至十二個時辰內……這絕非自然演變！是人為催化的惡魔！”
    郭雙兒看著報告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描述和手繪的恐怖症狀圖，手都在發抖。
    人為催化……這四個字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懷疑師父的事情……
    “我們嚐試了各種已知的解毒思路，甚至冒險加大了中毒物的比例……”
    宋知嫿指向旁邊一個琉璃小瓶，裏麵是顏色更深、氣味更刺鼻的液體，“效果……微乎其微。這新毒株，似乎……似乎能吞噬、甚至利用我們用以攻毒的劇毒！它在進化！在適應！”
    宋夕陽抬起頭，聲音充滿了挫敗感“找不到源頭，找不到原始毒株或者相關的試驗記錄，我們就像在黑暗中摸索，永遠慢它一步！時間……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宋知嫿的目光重新回到郭雙兒身上，那眼神中的溫和漸漸被一種深沉的、帶著懇求意味的銳利所取代“雙兒姑娘，我知道這很冒昧，也很危險。但如今，我們已陷入絕境。任何一絲線索，都可能是救命稻草。”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接下來的話“你……來自神威醫館。郭敏前輩……是你的師父。她毒術藥理，獨步天下。我……我想知道，在屍瘟爆發之前，或者爆發之初，你師父……可曾研究過什麽特殊的毒物？或者，你可曾在她那裏，見過類似……類似這種墨黑色、帶血絲、有活性的……東西？哪怕是隻言片語，或者……一些你覺得奇怪的藥材、器皿？”
    宋知嫿的聲音很輕，很溫和，甚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生怕驚嚇到這個單純的小姑娘。
    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準地剖開了郭雙兒心中那層勉強維持的信任和僥幸！
    師父！
    特殊毒物！
    墨黑色帶血絲有活性的東西！
    奇怪的藥材器皿！
    這些詞，瞬間與她記憶中偷聽到的“引子”、“原株”、“融合度”、“容器”……以及師父深夜詭秘行蹤，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郭雙兒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她猛地抬起頭，撞上宋知嫿那雙看似溫和、實則如同深淵般洞察一切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沒有指責，隻有沉重的期待和一種近乎悲憫的了然。
    “轟！”的一聲！
    郭雙兒隻覺得腦海中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懷疑，所有的蛛絲馬跡，在這一刻串聯成了一條清晰而冰冷的真相鏈條！
    屍瘟……新病株……源頭……師父……那些她聽不懂卻毛骨悚然的對話……深夜……
    原來……宋知嫿早就知道了！
    她召自己來，根本不是看重自己的醫術！
    她是想從自己這裏……撬開關於師父、關於這場屍瘟真正源頭的大門！
    巨大的震驚、被欺騙的憤怒、對師父所作所為的恐懼、以及對宋知嫿利用自己的複雜感受……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郭雙兒淹沒！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我……我……” 她看著宋知嫿，又看看旁邊沉默但目光同樣銳利的孟時宴、宋夕陽和元兮，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崩潰。
    宋知嫿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催促，隻是眼神深處的那抹悲憫更濃了。
    她知道，這對郭雙兒來說太過殘忍。
    但為了外麵那無數在痛苦中哀嚎、等待死亡降臨的生命，她沒有退路。
    這溫柔的問詢，本身就是一把最冰冷的刀，割開了郭雙兒天真的幻夢，將她強行拖入了殘酷的真相旋渦。
    藥房內一片死寂。
    隻有外麵大堂隱約傳來的哭嚎和混亂的報告聲，如同背景的悲鳴，提醒著每一個人，時間正在飛速流逝，而死神的鐮刀，從未停止揮舞。
    郭雙兒的沉默和掙紮，成了這場絕望戰役中，一個微小卻可能決定性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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