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廳內一片死寂。
    宋知嫿尚未開口，她身後的氣氛卻陡然降至冰點！
    若非眼前之人是皇帝，若非宋知嫿尚未表態。
    ……
    皇帝燕懷林自然也感受到了這股幾乎凝成實質的壓力。
    他毫不在意。
    怎麽？
    難不成還想對他動手？
    燕懷林笑了一下。
    眼前這個看似溫婉冷靜的女子身後，站著的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燕楚辭……他那位手握重兵、連他都忌憚三分的小皇叔……他的女人，果然有幾分膽色！
    宋知嫿在聽到“封為嬪妃”四個字時，差點沒當場氣笑出聲。
    她強壓下心頭翻湧的荒謬感和一絲被冒犯的慍怒，麵上依舊維持著清冷，隻是那雙琉璃般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嘲諷。
    她緩緩抬眸，迎上皇帝那帶著幾分期待和不容置疑的目光，聲音依舊平靜，卻帶毫不猶豫的回答“皇上厚愛，民女惶恐，亦不敢受。”
    她頓了頓，無視了皇帝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清晰地說道“民女生性散漫，粗鄙不堪，實難適應宮闈森嚴之規，亦無福消受帝王恩寵。且民女已有子女，更不宜侍奉君前，恐汙聖聽。”
    拒絕入宮，理由充分且直接。
    “至於太醫院掌院使一職……” 宋知嫿微微搖頭，“民女醫術粗淺，更習慣山野行醫，自由來去。太醫院乃國之重器，需德高望重、深諳宮廷規矩之宿老坐鎮，民女年輕識淺，性情疏狂，恐難當此重任，更無法長期拘於宮牆之內。”
    拒絕入太醫院，同樣幹脆利落。
    “若皇上執意賞賜，” 宋知嫿話鋒一轉，“民女鬥膽，懇請皇上賞賜金銀珠寶即可。民女一介布衣，所求不過安身立命，有金銀傍身，亦可更好地行醫濟世。或者……”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若朝廷有需，民女願領一虛職官位，為朝廷、為百姓略盡綿薄之力，然無需俸祿，亦無需衙署，隻求行事便宜，不受掣肘。”
    虛職官位，無俸無衙，隻掛名，方便她利用官方身份做事，但不受朝廷製度束縛。
    這番話，軟中帶硬，既給了皇帝麵子，也明確劃清了自己的底線
    入宮？
    沒門！
    進體製內坐班？
    不行！
    要賞，就給實在的銀子或者一個方便行事的虛名！
    燕懷林的臉色很難看。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拋出的、在常人看來足以一步登天的橄欖枝，無論是妃位還是掌院使之職，竟被宋知嫿如此幹脆利落地拒絕，甚至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嫌棄！
    尤其是那句“粗鄙不堪”、“已有子女，恐汙聖聽”，簡直像巴掌一樣打在他臉上！
    而對方最後提出的“金銀”或“虛職”的要求，更是將他精心準備的“厚賞”襯托得如同笑話。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衝頂門！
    他是天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他何曾受過如此直白的拒絕？
    尤其還是來自一個女子！
    一股帝王威壓不受控製地彌漫開來。
    讓他瞬間想起了燕楚辭。
    想起了那個即使遠在邊境，也足以讓朝堂震動的名字。
    眼前這個女子，是他小皇叔放在心尖上的人，還為他生下了子嗣！
    自己方才的提議……確實有些不妥，簡直是虎口拔牙！
    他強行壓下翻怒的情緒，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嗬嗬……宋姑娘……果然……心性高潔，不為俗物所動。是朕……考慮不周了。”
    他端起早已涼透的茶，碰了一口。
    “姑娘所言，亦有道理。入宮或入太醫院，確實……委屈了姑娘的才華與心性。” 他順著宋知嫿的話往下說，“至於賞賜……金銀珠寶，朕稍後便命人送至府上。至於官位……”
    他沉吟著，心思旋轉。
    給實權？
    不行。
    給虛職？
    似乎正合宋知嫿之意，也能彰顯朝廷恩典，更能在一定程度上……籠絡或者說，穩住這個的女人和她背後的人。
    “宋姑娘功在社稷，澤被蒼生。朕便特封姑娘為……嗯……” 他快速思索著合適的頭銜，既要尊貴無實權，又要聽起來分量十足，“……‘護國寧安郡主’！秩同親王女，享郡王俸祿，雖然宋知嫿不要，但名義上得有，賜丹書鐵券，可隨時入宮奏對！持此爵位，天下州府，凡涉及疫病防治、民生疾苦之事，姑娘皆可便宜行事，地方官員需全力配合！”
    “護國寧安郡主”——護國有功，聖手安民。
    這個封號既點明了她的功績，又賦予了極高的地位，郡主，且秩同親王女，幾乎是外姓女子爵位的，和極大的行動自由便宜行事，地方配合。
    丹書鐵券是免死金牌，更是天大的殊榮。
    這算是皇帝在顏麵盡失、忌憚燕楚辭和宋知嫿治療屍瘟立下大功、又不得不賞的情況下，想出的一個體麵方案。
    給了宋知嫿想要的自由和尊榮，也給了朝廷和百一個交代。
    宋知嫿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虛名而已，方便行事才是真。
    估計皇上也是做多種準備而來，並不非臨時決定。
    她微微屈膝“民女……謝皇上恩典。”
    語氣平淡，聽不出多少喜悅。
    燕懷林看著宋知嫿平靜無波的臉，再看看她身後那兩個依舊站在那裏紋絲不動的少年。
    在其中一個少年身上停了2秒。
    這次微服私訪，目的不僅沒完全達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他無心再多留，又勉強說了幾句勉勵和關懷災後重建的場麵話，便起身告辭。
    李公公連忙上前攙扶。
    送走了這尊不請自來的大佛，宋府門前恢複了寧靜。
    夕陽的餘暉將門前的影子拉得很長。
    元兮冷哼一聲，殺氣收斂“癡心妄想！”
    孟時宴則重新恢複了正常的模樣，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宋知嫿站在台階上，望著皇帝鑾駕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金銀？
    官位？
    嬪妃？
    不過都是浮雲。
    這京城的水，從未因屍瘟的退去而變得清澈。
    鄭嫣兒逃跑，尚未抓到。
    皇上隻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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