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嫿剛從城外的秘密基地回來，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更多的卻是無奈。
    基地裏那兩個小魔頭——大寶和小寶，算是徹底玩瘋了。
    原本隻是想著讓他們在基地裏避避風頭，順便學點強身健體的本事。
    誰曾想，這兩個小家夥一頭紮進去，就樂不思蜀，出不來了。
    基地裏那些奇技淫巧的機關術、各路高手傾囊相授的武藝、還有那些連宋知嫿都覺得頗為精妙的格物之理，簡直比枯燥的學堂經義有趣千百倍。
    宋知嫿去了幾次，試圖用母親的威嚴和學業為重的大道理把這兩隻脫韁的野馬拉回來。
    結果呢？
    大寶眨巴著和他爹有幾分相似的、狡黠又明亮的眼睛，振振有詞“娘親！這裏的先生教的可比書院裏那些老學究厲害多了！張爺爺教我看星象定方位，比背之乎者也有用！李師傅的拳法，一拳能打碎三塊磚！還有機關坊的石大師，他做的木鳥真的能飛！”
    小寶則抱著她的腿撒嬌，聲音軟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娘親娘親~小寶不要下山嘛！小寶要學輕功！像白子叔叔那樣‘咻’地一下就不見啦！學堂裏隻能坐著，屁股都痛痛！這裏多好玩呀！還能和其他人一起練武呢！”
    看著孩子們眼中純粹的熱忱和基地裏確實遠超世俗學堂的師資力量，宋知嫿難得地感到了無力。
    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京城如今百廢待興，她分身乏術，即便強行把他們帶回去，也無暇陪伴教導。
    與其讓他們在沉悶的京城裏無所事事，或是在自己忙碌時遭遇不可測的風險，不如……就讓他們在基地裏多待些時日吧。
    “罷了，”她最終歎了口氣，揉了揉兩個小家夥的腦袋，語氣帶著一絲妥協，“既然你們喜歡，便再待些日子。但功課不可荒廢，基地裏的先生布置的課業，必須認真完成。習武更需循序漸進，不可好高騖遠傷了自己。若讓我知道你們偷懶耍滑……” 她眼神微微一眯，未盡之意讓兩個小家夥齊齊縮了縮脖子。
    “知道啦娘親！” “保證聽話！” 兩個孩子歡呼雀躍，一溜煙又跑沒影了。
    宋知嫿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無奈地搖搖頭。
    “姐，你放心，這裏有我呢。”宋知瑤笑著說。
    “你啊！就慣著他們吧。”宋知嫿截了一下她腦袋。
    罷了，亂世之中，平安喜樂已是難得。
    她轉身，帶著孟時宴和元兮，踏上了回京的路。
    羅君留下來，以後他將管理整個基地的運作。
    馬車碾過尚未完全恢複生氣的街道，停在宋府門前。
    府邸依舊保持著低調的肅穆。
    宋知嫿剛下馬車，正準備抬步進門，眼角餘光卻瞥見側門陰影處站著兩個人。
    為首一人，身著低調的深青色錦緞常服，身形挺拔，氣度沉穩，麵容保養得宜，帶著久居上位的雍容，隻是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沉重與疲憊。
    他身後半步，垂手侍立著一個麵白無須、眼神精明的人，正是禦前大總管李公公。
    宋知嫿腳步一頓，心中瞬間了然。
    意外麽？
    有點。
    畢竟皇帝陛下親自堵在家門口微服私訪，實屬罕見。
    但細想之下，又全然在情理之中。
    這場席卷全國的屍瘟浩劫，幾乎動搖國本。
    是她宋知嫿，力挽狂瀾，揪出元凶，摧毀毒源，調配解藥，硬生生將大慶從滅頂之災的邊緣拉了回來。
    如今屍瘟雖控，餘波未平，皇帝陛下親自登門，除了“酬功”，還能為何？
    她斂去眼中一閃而過的思緒，麵上恢複一貫的清冷平靜，上前幾步，對著那便服男子盈盈一禮，姿態恭敬卻不卑微“民女宋知嫿，參見皇上。不知聖駕光臨，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皇帝燕懷林看著眼前這個女子。
    她依舊是那副清麗絕倫的容顏，素衣簡釵，卻難掩通身的氣度。
    經曆過這場浩劫的洗禮，她身上似乎更多了一種沉澱下來的、令人心折的力量。
    隻是這份力量，此刻在他眼中，也帶著一絲難以掌控的疏離。
    “宋姑娘不必多禮，是朕不請自來，擾了姑娘清靜。” 燕懷林的聲音溫和，帶著刻意的平易近人，“此處非說話之地，可否……入內一敘？”
    他目光掃過宋知嫿身後的孟時宴和元兮。
    孟時宴麵無表情，眼神微低。
    元兮更是連眼皮都沒抬，站在宋知嫿身後一動不動。
    燕懷林麵上卻不動聲色。
    “皇上請。” 宋知嫿側身引路，將燕懷林和李公公讓進了前廳。
    廳內陳設雅致，燃著清新的檀香。
    侍女奉上香茗後便悄然退下。
    廳內隻剩下皇帝、李公公、宋知嫿，以及守在宋知嫿身後的孟、元二人。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燕懷林端起茶盞，輕輕撇了撇浮沫，卻並未飲下。
    他沉吟片刻，終於開口，聲音帶著沉重的感慨“此次屍瘟，肆虐數月，生靈塗炭，社稷幾危。若非宋姑娘臨危受命，力挽狂瀾，揪出元凶郭敏一黨，並研製出解藥拯救萬民於水火……朕……真不知該如何麵對列祖列宗，麵對這天下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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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茶盞，目光真誠地看向宋知嫿，“姑娘之功，堪比再造山河，恩同再造。朕……銘感五內。”
    宋知嫿微微垂眸“皇上言重了。民女身為醫者，救死扶傷乃是本分。能略盡綿力，亦是蒼生之幸。”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自傲，也不過分謙卑，將功勞歸於本分和蒼生之幸，巧妙地避開了個人與皇權的直接功勳歸屬。
    燕懷林對她的回答似乎並不意外，隻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他輕咳一聲，切入正題“姑娘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朝廷自當厚賞。隻是……”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與痛惜，“此次災禍，影響深遠。國庫……耗損甚巨。賑濟災民、撫恤死傷、重建家園、恢複農耕……處處皆需銀錢。朕……實不忍心將有限的國帑用於賞賜，而置嗷嗷待哺的百姓於不顧。”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將一個心係黎民的仁君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
    李公公在一旁適時地補充道“是啊，宋姑娘。陛下日夜憂心，恨不得將一兩銀子掰成八瓣來花。那些個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的俗物，用來賞賜姑娘這般清風明月的人物，也實在是……辱沒了姑娘。”
    宋知嫿靜靜地聽著，臉上波瀾不驚。
    心中卻已了然這是哭窮鋪墊，接下來就該是畫餅了。
    國庫空虛是真，但皇帝親自上門，絕不可能隻是為了說一句“朕沒錢賞你”。
    果然，燕懷林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向宋知嫿姣好的麵容，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是天大恩賜般的意味“金銀俗物，難酬姑娘大功於萬一。朕思慮再三，唯有以心相交，以高位相酬，方能彰顯朝廷對姑娘的倚重與恩寵。”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卻帶著更重的分量“宋知嫿，朕欲封你為嬪妃，入主後宮。以姑娘之才貌品性，他日封妃封貴妃，亦非難事。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更能澤被家族，光耀門楣。此乃朕一片真心，亦是姑娘應得之榮耀。如何？”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分量還不夠，又補充道“若姑娘不喜深宮束縛，傾心醫道。朕亦可破格提拔你入主太醫院，掌院使之職！統領天下杏林，施展畢生所學，懸壺濟世，名留青史！這亦是曠古未有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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