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9章 大難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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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聽這話,王玉娥明顯愣一下,然後好氣又好笑,心窩子既熱乎又酸澀,甚至恐懼都被擠走了一小半。
    她繼續招手,像哄孩子一樣,哄著說:“你快下來,去給宣宣和巧寶幫忙,恐怕她們倆害怕。”
    這次趙東陽沒有猶豫,立馬就從桌子上下來了。
    王玉娥鬆一口氣。
    片刻後,眼看王玉娥爬上桌子,唐母好奇地走過去,仰頭看,問:“親家母,你去上麵幹啥?”
    她還伸手去扶王玉娥的腿,生怕王玉娥摔下來。
    王玉娥故作輕鬆地說:“沒事。親家母,要是你等會兒害怕,就鑽桌子底下,躲起來。”
    她沒讓唐母躲屋裏去,因為屋裏沒人陪著唐母。她怕唐母萬一突然摔倒或者發病,沒人知道。
    唐母滿頭霧水,疑惑不解,因為感到無聊,左手在右邊胳膊上撓癢癢。她不清楚眼前麵臨什麽危險,記性又差,所以不再驚慌。
    小貓貓不知道是不是能聽懂人話,已經先一步鑽桌子底下去了。
    王玉娥向牆外麵張望,滿眼憂慮。敵人還未來,但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格外煎熬。
    — —
    小法海也被這大動靜給鬧醒了。
    石師爺滿嘴苦澀,向他解釋最新情況。
    小法海當即嚇得魂不守舍,臉色煞白,問:“唐大人確定能抓住朱大人嗎?”
    石師爺歎氣,說:“聽天由命。”
    小法海也歎氣,咬一咬牙,說:“但願能,擒賊先擒王。”
    “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雜家就假傳皇上口諭,務必保住唐大人,反正咱們保命要緊。”
    石師爺頓時對他刮目相看,暗忖:這太監有些膽識。做太監的,不一定都差勁,以前是我孤陋寡聞,對太監有偏見。
    於是,他鄭重其事地拱手施禮,對小法海道謝。
    “有膽有識”的小法海真的像嘴上那樣硬氣嗎?不!其實他也害怕,怕死,他還沒活夠呢,畢竟他積累了不少私房錢。私房錢還沒花光,哪舍得便宜別人?
    接下來,石師爺走到哪裏,小法海就跟到哪裏,如同一條尾巴。
    石師爺負責在前院巡邏,趙宣宣和巧寶負責後院。
    相比這裏,唐風年那邊更加凶險。
    朱府的院牆和門也高高的,厚厚的,堅固程度不輸給知府衙門。
    而且,唐風年料定朱府裏肯定有大量武器和護衛,因為幾個月以前,當他初來乍到時,朱大人為了顯擺,邀請他參觀過自己的武器庫。
    那一次,唐風年隻看見朱大人引以為傲的貴重武器,隻是冰山一角罷了。
    由於擔心自己和官差們不是朱大人的對手,怕朱府護衛強行衝出來攻打,唐風年包圍朱府之後,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設法堵門,讓朱府的前後門都無法打開,讓裏麵的人出不來。
    具體辦法包括:把灰漿灌進門框的每一個縫隙,因為朱府大門需要向裏麵打開,而灰漿剛攪拌好的時候是流動的,等變幹之後就硬邦邦,能把門卡住,卡死。
    另外,門柱是木頭做的,官差們手腳麻利,拿著錘子,叮叮當當一陣敲,用鐵釘和長木板封住大門。
    唐風年本以為,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把朱大人那群人變成困獸,自己等待京城派救兵過來。
    然而,錦衣衛夜九忽然從朱府裏麵翻牆而出,言簡意賅地說:“唐知府,朱大人帶著幕僚和家眷逃走了。”
    唐風年吃驚。
    白捕頭也不敢置信,他嘴快,搶先問:“怎麽可能?難道那姓朱的能飛天遁地?從哪裏逃走了?”
    夜九麵無表情,說:“地道。”
    唐風年緊張地問:“確定嗎?朱府地道通向何處?”
    夜九說:“審一審朱府的仆人,咱們親自去看一看地道。”
    由於門都被封死了,如果再拆開,費時費力,於是唐風年幹脆也翻牆進去查看。
    白捕頭經驗豐富,緊緊跟隨在唐風年身邊,隨時保護,順便說:“如果我們貿然進入地道,恐怕地道裏有人埋伏。”
    唐風年飛快地讚同:“此話有理。”
    夜九挑眉,說:“即使再危險,也必須派人去探一探。”
    “唐大人尊貴,可以不去。”
    言外之意:貪生怕死的膽小鬼,可以不去。
    錦衣衛在朝廷裏權勢滔天,他們不懼怕文官。再加上本身武藝高強,所以有些瞧不起隻會動嘴的文官。
    白捕頭感覺這話怪怪的,懷疑夜九在故意嘲諷唐風年,心裏頓時氣惱、不舒服,但勉強忍耐,暗忖:算了,如今我們和錦衣衛是一條船上的人,不能起內鬥。
    唐風年眉眼冷凝,仿佛沒發現夜九出言不遜,直接接話:“那地道,十有八九通向城外,甚至可能直接通往軍營駐紮的地方。”
    “之前,你在紙上寫朱大人要自立為王,消息來源是否可靠?”
    夜九一邊走,一邊說:“我手下的人早就潛伏在朱府,親耳聽見,絕對沒錯。”
    前麵忽然響起嘈雜聲。
    錦衣衛已經把朱府的仆人們圈禁到一起,丫鬟們、婆子們、小廝們嚇得哭哭啼啼,不停地求饒。
    “求求你們,我們隻是幹活的下人而已,啥壞事也沒幹。”
    “能不能放我們出去?”
    “唐知府,求您饒了我們!”
    ……
    夜九冷冷地問:“管家在哪裏?”
    很快,瑟瑟發抖的老管家被其他仆人往前推,腳步趔趄,縮著脖子,滿臉恐懼。
    夜九問:“朱府地道通向哪裏?”
    老管家搖頭,結結巴巴地說:“我不知道,那是朱……朱大人的秘密。”
    夜九冷笑,又高聲問:“管家的家眷在哪裏?”
    很快,一個四五歲的小孩被其他仆人推出來。
    那些仆人七嘴八舌地說:“這是管家的親孫子。”
    “管家肯定知道秘密,但我們是真的不知道。”
    ……
    夜九直接伸手掐住那小孩的脖子,然後對老管家發出警告:“你想讓親孫子死,還是讓親孫子活?”
    老管家跪地求饒,淚流滿麵,懇求:“大人,放過孩子,我說,我說……”
    “我真的不知道啊!”
    唐風年皺眉頭,覺得夜九太心狠手辣。
    本來,他以為夜九的手隻是擺個姿勢,裝裝樣子,故意嚇唬老管家,不會真的傷害孩子。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因為孩子的臉變色,眼睛往上翻,舌頭往外吐,手腳掙紮,發出“呃呃”的聲音,是真的瀕臨死亡……
    唐風年沒法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在自己眼前發生,他忍不了,走過去扶住孩子,直視夜九的眼睛,語氣嚴厲:“立馬放手!”
    夜九冷笑一聲,鬆開手,暗忖:以前,別人評價唐風年,說他有些婦人之仁,果然如此,哼。
    唐風年把小孩的衣領解開,輕撫小小的後背,讓他呼吸變順暢。
    孩子哇哇大哭,向老管家伸手,要撲過去抱爺爺。
    一老一小,都哭得稀裏嘩啦。
    唐風年拉住孩子,不讓他過去,同時對老管家說:“朱大人要造反,如果你繼續為他隱瞞,知而不報,大同府必然陷入戰亂。”
    “到時候,大同府的男女老少是什麽下場,你應該想得到。”
    “你選擇保護大同府,還是選擇禍害大同府?”
    老管家表情痛苦,跪在地上,卑微到塵埃裏,自身難保就算了,最疼愛的小孫子卻是他最難以割舍的。
    終於,他開口說:“地道的出口是軍營。”
    “我家朱大人好好的,還想著要被皇上封侯爺呢,怎麽會造反?”
    “隻要你們不逼他反,他就不會造反。”
    “唐知府,我看你也是個好人,能不能去軍營勸勸我家朱大人?”
    夜九聽見這話,感到好笑,轉頭打量唐風年,看看他是何反應,會不會真的蠢病發作,跑去軍營勸反賊?
    唐風年搖頭,眼眸格外深邃,不打算那樣做,暗忖:這個老管家要麽老糊塗了,要麽就是精明過頭了,故意給我挖陷阱。
    白捕頭也覺得,如果唐風年這會子跑到軍營去勸朱大人不要造反,肯定有命去,沒命回。
    於是,他拔出劍,對地上的老管家嗬斥:“老東西,不老實!”
    老管家使勁搖頭,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唐風年沒空跟他囉嗦、糾纏,把孩子遞給仆人圈子裏的一個丫鬟,因為那丫鬟看起來稍微麵善。
    他叮囑:“孩子無辜,不必受牽連,你幫忙照顧他。”
    那丫鬟使勁點頭,摟著小孩,注視唐風年,眼淚汪汪,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
    接下來,唐風年對夜九說:“我建議,把地道這邊的入口徹底堵死,避免反賊通過地道攻入城內。”
    “審問朱府仆人的事,交給錦衣衛處理,我不插手。”
    “另外,那幾家朱府幕僚的家眷也是隱患,恐怕他們與城外的反賊搞裏應外合。沒有多餘的人手分別看押他們,我派人把他們都關到朱府來。”
    “看守城門之事,我親自坐鎮。”
    他頭腦清楚,把重要之事依次說清楚。
    夜九聽完之後,立馬收起之前的輕蔑,忍不住肅然起敬,點頭答應,沒有廢話,暗忖:唐知府雖然過度心軟,但腦子聰明,不至於拖後腿,難怪指揮使歐陽大人跟他稱兄道弟,百般信任。
    唐風年和白捕頭腳步匆匆,衣擺生風,離開朱府。
    — —
    “洪娘子,不好了,朱府被官差包圍,聽說朱大人要造反。”
    “洪家的人也被抓了。”
    “怎麽辦?”
    洪夫子聽到風聲之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邊吩咐丫鬟趕緊收拾東西,一邊抱著兒子璞璞在屋裏來回踱步,猶豫不決。
    眼下,她麵臨糾結萬分的選擇:要不要帶璞璞去投靠趙家,請求唐娘子收留?
    她的思緒百轉千回,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
    萬一,親爹洪水亮和朱大人造反成功,唐知府一家肯定倒黴。她和璞璞跑去趙家,肯定跟著倒黴。
    可是,繼續留在這裏,恐怕也沒好果子吃,畢竟唐知府早就知道她是洪水亮的女兒。
    造反可是滅族之罪,要搞連坐的!如果親爹洪水亮跟著朱大人造反失敗,她和兒子璞璞會不會也被官府抓去判死罪?
    誰輸,誰贏,才能確保她和璞璞活下去?
    她淚流滿麵,找不到出路。
    這時,她的婆婆衝進來,怒火騰騰,臉色難看至極,手裏抓著一張紙,氣急敗壞地說:“這是休書!帶上你的嫁妝,趕緊滾!”
    “你爹造反,你也不是好東西!別連累我家!我家和你們洪家徹底斷絕關係!”
    “你要是聰明,就趕緊把璞璞送到寺裏去當小和尚,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小命,別讓別人知道,他是反賊的外孫!”
    以前,她千方百計阻止洪夫子改嫁,打定主意要讓這個兒媳婦為早死的長子守一輩子活寡,最好是守出一座貞節牌坊來充麵子。
    如今,她不僅不要這個兒媳婦,連親孫子也不要了,生怕被連累,怕被官府抓去殺頭。
    雖然做了大半輩子內宅婦人,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但她曉得株連九族的厲害,如雷貫耳。
    洪夫子雖然滿臉是淚,但沒有求她,決絕地伸手接住休書,抬著頭,哽咽道:“多謝方老夫人。”
    “我收拾東西,就離開。”
    她不再喊婆婆,此時此刻,婆媳之間沒有任何溫情可言。
    方老夫人咬牙切齒,臉變成豬肝色,瞪起雙眼,大聲催促:“快點滾,別連累我家!”
    “掃把星!瘟東西!”
    “如果當初不是娶你進門,我家大兒怎麽會早死?”
    ……
    嫌棄的話,埋怨的話,驅趕的話,如同洪水,泛濫成災。
    洪夫子飽受煎熬和折磨,但懷中璞璞的大眼睛那麽清澈,懵懵懂懂。
    她用手捂住璞璞的小耳朵,不讓他聽那些尖酸刻薄的話。
    她的心腹丫鬟也跟著哭,心裏堵得慌,受不了這個委屈,不停地用衣袖擦眼淚。
    但洪夫子繼續忍耐,爭取時間,讓丫鬟收拾更多東西。
    如今,她沒有娘家依靠,也沒有婆家依靠,隻能依靠金銀細軟。
    此時此刻,她的腦子格外清醒,提醒自己,多帶些值錢的東西傍身,她和璞璞才能保命。
    然而,方老夫人徹底失去耐心,以為洪夫子故意賴著不走,於是直接伸手,把洪夫子往外推搡,要趕她走。
    麵對這種屈辱,洪夫子又哭又笑,大聲說:“如果你不讓我拿走嫁妝,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方老夫人停手,鼻孔冒火氣,徹底心狠,吩咐仆人把洪娘子的嫁妝扔出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