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8章 明明眼裏含著淚水,但整個人卻沒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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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聰明人,往往有提前預知危險的敏銳嗅覺。
    此時此刻,唐風年認為朱大人隨時可能兵變。
    他說:“師父,你把他比作張牙舞爪的老虎,我讚同。”
    “如果無法拔掉老虎的爪牙,那就試試用籠子困住它,不要放虎歸山。”
    石師爺老謀深算,目露精光,師徒倆心有靈犀,立馬問:“切斷他與兵營的聯係?”
    唐風年點頭,眼神堅定,說:“咱們對付不了千軍萬馬,但隻要城門緊緊關閉,我們跟城內潛伏的錦衣衛聯手,活捉朱大人和他的幕僚,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並非不可能。”
    石師爺猶豫、思量,右手用力掐下巴,用疼痛感促使自己變得更加清醒,說:“可是……皇上和錦衣衛明確說了,要把朱大人騙去京城抓捕……”
    “咱們不聽皇上的話,自作主張,會不會被降罪?”
    他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比起抓捕貪官汙吏,他更在乎徒弟唐風年的安全。自己的好徒兒如同珍貴的玉,貪官汙吏如同老鼠、蟑螂,不能因為打老鼠、打蟑螂而害美玉破碎。
    唐風年也承受帝王那邊的無形威壓,但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依然認為提前抓捕朱大人更保險。
    他說出自己的理由:“從古至今,有一句名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是不忠君愛國,而是因為危險的情況總是千變萬化,咱們必須隨機應變。”
    “如果朱大人出城之後,不去京城,而是趕去兵營,到時候我們再想捉他,就為時晚矣。”
    石師爺被說得動搖,想一想,問:“以什麽名義抓他?”
    “他是大同總兵,官職比你大,恐怕府裏的護衛比咱們衙門的官差更厲害。”
    “如果抓捕行動不能十拿九穩,恐怕弄巧成拙。”
    “到時候,他還會倒打一耙,反咬一口,說咱們要謀害他,逼得他為了自保,不得不造反。”
    “到那時,咱們有背黑鍋的風險。”
    唐風年皺眉頭,思索。
    這就像下棋一樣,如果走一步,看一步,漏洞多,容易輸。別人走一步,看三步,甚至看得更長遠,盡量堵住漏洞,才更可能贏到最後。
    顯然,石師爺屬於後者,憑借多年人生經驗,看得長遠。
    過了一小會兒,唐風年輕聲問:“能不能請他來這裏喝酒,在酒裏下藥,兵不血刃地活捉他,再秘密囚禁,等待京城那邊派新的大同總兵過來穩定大局,接管兵權,然後由錦衣衛把朱大人帶去京城定罪?”
    以前,他從未用過下毒這種卑鄙的伎倆。
    但這次,為了兵不血刃、十拿九穩、以弱勝強,避免大同府發生大開殺戒、腥風血雨的情況,他放下清高和驕傲,不介意做一次卑鄙之事。
    隻要能把大同府的傷害和危險降到最小,他願意使用陰謀詭計。
    石師爺有些吃驚,對唐風年刮目相看。
    此時此刻,麵對這樣的徒弟,石師爺不知該誇他靈活變通,還是該說他不擇手段?
    石師爺哭笑不得,說:“風年,用什麽藥?你考慮好了嗎?”
    唐風年表情認真,絲毫不像開玩笑,說:“我對藥不精通,此事需要問問宣宣。”
    “不過,動手之前,咱們必須與大同府內潛伏的錦衣衛通氣,此事離不開他們的協助。”
    “朱大人的那些幕僚,就是他的爪牙,一個也不能放過。我早就聽說錦衣衛擅長暗殺,這次我們不用走到暗殺的地步,但秘密囚禁很有必要。”
    石師爺愁眉不展,絲毫不敢樂觀,忍不住歎氣,說:“要囚禁的爪牙,真不少。”
    “而且,對錦衣衛而言,恐怕暗殺更容易,抓人反而更難。”
    “畢竟大同府的錦衣衛不多,無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越想越不踏實,他感覺這辦法還是不夠十拿九穩。如同踩在冰麵上,隨時可能掉冰窟窿裏去。
    突然,一個蒙麵黑衣人夜訪官府衙門。他不從大門進來,反而在夜色中翻牆,又輕輕鬆鬆上了屋頂,整個人如同野貓一樣神秘、靈活。
    上次,正是他揭開瓦片,以神秘且驚嚇的方式,給唐風年送來歐陽凱的密信。
    他是歐陽凱的親信之一,在錦衣衛中的代號是夜九。
    此時,夜九故技重施,揭開瓦片,丟下一個紙團,紙團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唐風年懷裏。
    唐風年大吃一驚,立馬抬頭往上看去,跟夜九四目相對,認出他是熟人,瞬間放鬆警惕,打開那個紙團,飛快地查看。
    石師爺繼續盯著夜九,用手勢示意他下來麵談。
    夜九輕輕搖頭。
    石師爺無可奈何。
    唐風年看完之後,立馬把那張紙遞給石師爺過目。
    隻見紙上寫:朱大人連夜召集所有下屬和幕僚去朱府,正在商量兵變之事,打算在大同府自立為王,第一個打算殺的就是唐知府。如果你不想坐以待斃,就立馬動手,帶人去包圍朱府,來個甕中捉鱉。
    石師爺看得雙手發抖,再次抬起頭時,黑衣蒙麵人已經離開,那塊瓦片已經重新歸位。
    如果不是因為手裏實實在在地捏著那張紙,石師爺甚至會懷疑,這是不是噩夢?
    他連忙掐一下大腿,很痛很痛,暗忖:這是真的,朱大人要造反了,還要殺風年,怎麽辦?
    唐風年比他的反應更快,快如雷電,跑出去吩咐值夜的護衛們:“快備馬,帶上武器,把白捕頭叫過來。”
    眼下不僅十萬火急,更是到了生死關頭。
    他十分清楚,如果自己慢一步,被朱大人那邊搶先動手,不僅自己會死,全家都活不了。
    宣宣、巧寶、親娘、嶽父嶽母、師父……他無法想象他們死於刀下的慘狀,那是他無法承受之重。
    冷汗如雨,紅血絲在眼眸裏綻放。
    白捕頭、護衛們、官差們早有準備,熟練地帶上兵器,跟隨唐風年狂奔。
    前麵的人騎馬,後麵的人發瘋似地跑,在短時間之內,把朱府團團包圍。
    石師爺沒跟隨前往,而是留在知府衙門,帶領少量人鎮守。
    官府大門緊閉,門口的兩個石獅子此時顯得格外凶神惡煞,齜牙咧嘴,似乎在恐嚇:有老子在,誰敢來官府放肆?
    此時已是後半夜,月亮躲進了烏雲裏,夜色不僅黑乎乎,還有夜風在肆虐,格外冷。
    大同府的秋天,一點也不溫柔,總是讓人提前感受冬夜的殘酷。
    石師爺來到後院,在窗外停住腳步,抬手敲窗戶,把趙宣宣叫醒。
    “快起來!出事了!”
    趙宣宣本就心神不寧,睡得不安穩,此時瞬間驚醒,連忙坐起來,問:“石師父,出什麽事了?”
    石師爺提醒:“先把全家人叫起來,等會兒再說。”
    趙宣宣平時懶懶散散,此時卻快如狡兔,手忙腳亂地穿上外衣,跑去把巧寶、唐母、王玉娥、趙東陽都推醒。
    在石師爺的提醒下,家裏的女幫工們、白娘子、白家齊等人全都起床,來屋簷下詢問情況。
    有些人哈欠連天,眼睛都睜不開。
    趙宣宣早就跟唐風年商量過,如果遇到最壞的情況,該怎麽辦?
    所以,她沒有驚慌,而是冷靜地吩咐:“要麽拿菜刀,要麽拿木棍!”
    “把前門、後門和院牆都嚴防死守!”
    “把梯子架起來,膽子大的人爬到牆上,或者屋頂上,隨時望風。”
    “如果造反的歹徒要硬闖官府,咱們別客氣!”
    “廚娘去燒一大鍋熱油,再多搞些火把,可能用得上!”
    女幫工們嚇一大跳,心驚膽戰,七嘴八舌地問:“誰要造反?”
    “多少人造反?”
    “啥時候來啊?”
    趙宣宣沒空解釋,果斷吩咐:“聽我號令就行!”
    “誰要硬闖官府,誰就是反賊。”
    “快點分工合作,別放過任何死角,包括狗洞。”
    幫工們人心惶惶,不敢耽擱,連忙跑去堵門、堵狗洞,爬牆,還有兩個人愣是爬上了屋頂。
    巧寶跑去練武場拿武器,挑選的不是木劍,而是殺傷力最強的幾樣,包括弓箭、城哥兒送她的小火銃、匕首,還有鞭子。
    可惜,她沒有長刀和玄鐵劍。
    不過,她沒空遺憾,從練武場跑出來之後,滿身武器,立馬問趙宣宣:“娘親,是不是要快點飛鴿傳書,送信給歐陽府,搬救兵?”
    她沒有流露害怕,即使緊張,但絲毫不軟弱。
    趙宣宣語速飛快,說:“飛鴿傳書之事,石師爺已經辦好。”
    “另外,我早已準備好一些藥,你把藥塗在箭頭上,等會兒射箭時,事半功倍。”
    她沒選擇讓小閨女躲藏,而是讓家裏每個人都充分幫忙,齊心協力保命。
    巧寶問:“有毒,是不是?”
    趙宣宣果斷點頭:“沒錯,塗藥的時候小心些,別弄破手。”
    巧寶激動萬分,立馬照做。
    另一邊,王玉娥正在安慰膽小的唐母,一下接一下,撫摸唐母的後背。
    就連貓貓也似乎被嚇怕了,喵喵叫,叫聲充滿忐忑,在王玉娥和唐母腳邊打轉轉。
    趙東陽欲哭無淚,腿腳發軟。六神無主之下,他隨手抓住牆邊的掃帚,當武器。
    趙宣宣走過來,說:“爹爹,別怕。”
    “風年早就派人把官府裏裏外外都檢查過了,還加固了前後門,如今門和院牆都十分牢固,就像堡壘一樣,易守難攻。”
    “隻要咱們齊心協力守住,就行!”
    “我還準備了生石灰、石頭和沙子,還有一缸辣椒水。”
    “爹爹,等會兒你踩著桌子,往外麵丟這些東西就行。”
    “有什麽,就打什麽!”
    趙東陽點頭如搗蒜,但還是嚇哭了,一邊用衣袖抹眼淚,一邊問:“乖女,真有這麽嚴重嗎?”
    王玉娥心急如焚,插話:“宣宣,既然你和風年早就知道別人要造反,你怎麽不早說?不早點逃命?”
    趙宣宣苦笑,說:“皇命難違,皇上讓風年穩住大同府,誰敢逃?”
    王玉娥頓時啞口無言。
    她雖然不是什麽大人物,但心裏明白:如果唐風年違抗皇帝的命令,肯定會被皇帝殺頭。
    她又急,又怕,又滿肚子火氣,覺得這事都怪皇帝和那造反的人。
    她一邊攙扶唐母,一邊東張西望,暫時猶豫,不知該拿哪樣東西當武器才最合適。
    趙東陽哭喪著臉,又追問一遍:“究竟是什麽人造反啊?是不是佃戶起義?”
    “如果是這樣,咱們把銀子和糧食交出去,比幹架更有用。”
    以前,他聽茶館的說書先生講過前朝的農人起義風波。當時,整個茶館的人都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拍案叫絕。然而,此時此刻,趙東陽生怕前朝的故事在今夜重演。
    他甚至在心裏咒罵地主:都怪那些扒皮吸血的壞東西,把佃戶們逼急了,逼得人家造反。如果個個都像我家一樣,少收點佃租,何至於如此?
    正當他胡思亂想時,趙宣宣伸手給他撫摸後背,言簡意賅地解釋:“不是佃戶,是朱大人。”
    “風年帶人去包圍朱府了,咱們廢話少說。”
    “爹爹,你去院牆邊盯著外麵,娘親照顧婆婆,巧寶跟我去巡邏。”
    趙大貴和趙大旺把吃飯的桌子抬出來,放到院牆邊,然後把趙東陽扶上去。
    趙東陽肥嚕嚕,腿腳又不利索,上桌時,格外費勁。
    不過,他眼神不差,此刻趴在高高的院牆上,東張西望,暫時還沒看見造反的敵人打過來,稍稍放心,在心裏安慰自己:風年和白捕頭那麽厲害,反賊肯定打不過他們,不一定能打到官府來。
    趙大貴和趙大旺又抬石頭、沙子和生石灰過來,他們也心驚膽戰,臉上毫無笑容。
    白娘子和白家齊也抬桌子去院牆邊,爬上去,朝外麵張望。
    夜色黑乎乎,充滿不安定的感覺。
    暫時沒有敵人靠近,但趙家所有人都繃緊腦袋裏的弦,不敢放鬆警惕。
    王玉娥了解趙東陽,曉得他手腳不利索,身子虛胖,恐怕連丟石頭都不擅長,於是斬釘截鐵地吩咐:“孩子爺爺,你下來,好好照看親家母,換我上去打仗!”
    趙東陽扭頭看她,猶豫片刻,搖頭,說:“孩子奶奶,我是男子漢,讓我擋前麵。”
    明明眼裏含著淚水,但整個人卻沒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