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6章 心夠不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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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俏兒在這裏吃完晚飯才離開,然後乖寶親自為趙甘來、璞璞和紅兒安排客房。
    趙甘來生怕給王玉娥和乖寶添麻煩,所以小心翼翼,啥要求也不敢提。
    嶽縣的冬夜有些濕冷,偏偏不像大同府那樣燒暖炕。
    沐浴後,又洗衣裳,然後丫鬟紅兒縮著脖子,跑回客房,凍得瑟瑟發抖,小聲抱怨:“以前老聽說南邊暖和,可這裏怎麽比咱們大同府更冷啊?凍死我了。”
    “嘶嘶——”
    她使勁搓手,跺腳,倒吸氣。
    趙甘來連忙提醒:“噓——少說幾句,咱們要知足。”
    “難道你想回大同府去嗎?”
    紅兒連忙搖頭,暗忖:大同府抓奸細,奸細都沒好日子過,奸細的家眷也沒好日子過,就連奸細家的仆人也沒好日子過……
    她和趙甘來一樣,怕被奸細連累。
    璞璞坐在床上玩耍,擺弄藤球,滾來滾去。雖然這床不像炕那樣熱乎,但被子夠厚,很舒服。
    趙甘來感激紅兒的忠心,讓她跟自己一起睡這張床,主仆之間的界線越來越淺。
    不過,等到了深夜,璞璞熟睡,紅兒在夢中磨牙時,趙甘來卻睡不著。
    她憂思憂慮,在黑夜中睜著雙眼,考慮自己和璞璞的將來,暗忖:我們不能永遠住趙家的客房裏……如果不能自食其力,恐怕腰杆子挺不直。上次,唐娘子提過,她老宅那邊有菜地,有豬圈、牛欄,還養雞鴨鵝,還可以養蠶……可是,幹娘暫時沒那樣安排,我怎麽好意思主動提?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目前,她的愁緒就像她在趕路途中見過的長江一樣。
    正因為她懂琴棋書畫,所以更加多愁善感,心細如發。
    第二天上午,王玉娥高高興興,拿銀子給趙大貴和趙大旺,吩咐他們去買哪些東西,準備回娘家去。
    趙東陽感覺渾身骨頭酸痛,靠在搖椅上,懶得動。
    王玉娥準備得差不多時,在趙東陽胳膊上拍一下,笑道:“不幹活的懶鬼,反而毛病多。”
    趙東陽不樂意,大胖臉往下沉,反駁:“千裏迢迢趕路,誰不累啊?就連馬兒都累。”
    王玉娥哄道:“好了好了,曉得你累,趕緊上馬車,別磨蹭,否則趕不上午飯。”
    她對娘家感情深,恨不得立馬插上翅膀,飛回去。
    趙東陽帶著渾身的肥肉,動作慢吞吞。
    王玉娥招呼趙甘來和璞璞也上馬車去,笑道:“我娘看見我收這麽漂亮的幹女兒,肯定高興。”
    “你放心,我娘家人個個好說話,不要怕。”
    趙甘來微笑著點頭,話不多。
    乖寶也上馬車,不過李居逸要忙公事,沒空去。
    馬車裏的璞璞東張西望,大眼睛充滿好奇。
    乖寶對他笑。
    他忽然害羞,小臉紅紅的,小身子一扭,把小臉埋趙甘來肩膀上,偷偷地笑哈哈。
    王玉娥也被逗笑,說:“這小子,水靈靈的。”
    趙東陽張開大嘴巴,打哈欠,像沒睡飽一樣。
    另一邊,王俏兒家的馬車也出發了,她接上韋春喜、王猛,然後去城門口與王玉娥的馬車會合,一起前往王家村。
    鄉野間的路,坑坑窪窪,有些顛簸。
    不過,馬車上的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抱怨這爛路。
    王猛由於守夜的緣故,這會子忍不住打瞌睡,但嘴角明顯翹起,顯然很高興。
    韋春喜擠出幾絲假笑,有些勉強,同時,看向對麵的王俏兒和元寶時,她心裏有些幸災樂禍,暗忖:我可聽說了,元寶私下裏給一個姓羅的官差送東西,不清不楚。如果傳出去,不知該多丟臉……
    王俏兒緊緊拉著元寶的手,神情疲憊,看向韋春喜,微笑道:“嫂子,姑母收了個幹女兒,是大同府那邊的人,叫趙甘來。”
    “等會兒她也會去奶奶家,她還帶著一個孩子。”
    韋春喜吃驚,皺眉頭,有些不悅,問:“姑母為啥收她做幹女兒?”
    她不禁回想起多年前,當時她多麽想讓王玉娥認韋夏桑和韋秋桂做幹女兒,可王玉娥毫不留情地拒絕。
    她瞬間生出傷感,暗忖:如果當初姑母幫幫我妹妹,她們不至於走上絕路。
    王俏兒微笑道:“因為緣分吧。”
    “昨天我跟甘來妹妹聊了聊,她有些害羞,話不多。”
    “聽說她打算去乖寶的女子學堂做女夫子,琴棋書畫,樣樣都行。”
    旁邊的元寶心不在焉,正發呆,情不自禁在想羅無憂,耳朵像擺設一樣,聽而不聞。
    韋春喜板起臉,不屑地說:“富人家的女子,才能學琴棋書畫。”
    “咱們窮,沒機會學罷了。如果咱們也從小學那些,肯定不比她們差。”
    “那個什麽幹女兒,她家裏肯定有錢,為啥帶著孩子來咱們這兒?她丈夫呢?”
    王俏兒壓低嗓門,小聲說:“等會兒咱們千萬別當麵提這事,因為她丈夫去世了。”
    韋春喜的思路另辟蹊徑,皺眉,說:“她克夫?”
    “恐怕命不好,姑母何苦認這種幹女兒?”
    “萬一帶來黴運,多不好。”
    王俏兒苦笑,強忍尷尬,難以接話,真真切切感受到話不投機半句多。
    幸好路途不長,馬車終於到達娘家門口,王俏兒趕緊下車,遠離尷尬。
    王老太盯著王玉娥看,感覺像做美夢一樣,老眼滄桑,淚花閃閃,淚中帶笑。
    由於生病,她掏出手絹,擦一下鼻水,問:“上次不是說,要在大同府那邊過年嗎?”
    王玉娥扶她進屋去,免得在外麵吹冷風,順便接話:“聽說乖寶有喜,我就趕緊回來,怕她頭一次懷娃娃,啥也不懂。”
    “娘,你鼻梁掐得紅紅的,又生啥病了?吃藥沒?”
    王老太敷衍地回答:“吃過了。”
    實際上,她吃的藥不過是羅漢果和枸杞泡水罷了,而且那羅漢果還是半年前王玉娥買給她的,枸杞是乖寶給的。
    她平時省吃儉用,連藥都舍不得吃。
    王玉娥了解親娘的毛病,於是又追問她吃啥藥,還有哪裏不舒服?
    王老太幹脆揭開茶杯蓋,給她看。
    王玉娥看見茶杯裏的羅漢果,輕輕歎氣,無可奈何,暗忖:曾外孫女婿都當上本地縣令了,你還這樣省,幹啥?沒苦硬吃……
    王老太這會子心裏高興,精神抖擻,挨個兒跟小輩說說話,又對韋春喜問:“順哥兒呢?洋洋呢?還有方哥兒……怎麽沒回來?”
    韋春喜喝一口熱茶,笑道:“學堂還沒放假呢,順哥兒要念書,否則被夫子打手板。”
    “洋洋和方哥兒幫我看鋪子。”
    她曉得洋洋懶,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今天特意讓方哥兒從李大夫的藥堂請假,回鋪子裏幫忙。
    她那鋪子,每天都舍不得打烊,生怕流失顧客。
    喝完一杯熱茶,她趕緊去廚房幫忙。王猛則是回屋補覺去了,否則頭重腳輕,走路都走不穩。
    王玉娥把趙甘來和璞璞介紹給娘家人認識。
    王老太先是吃驚,不敢相信,跟王玉娥說兩句悄悄話,確定這幹女兒是真的之後,她趕緊回屋去打開櫃子,準備見麵禮。
    她給的見麵禮並不貴重,隻是像過年給孩子們紅包一樣,紅包裏包幾個銅板,銅板用紅線串成梅花狀。
    看起來不大方,但心意是好的。
    趙甘來看見王老太用蒼老、顫抖的手遞紅包過來,看不到紅包裏麵,不知道裏麵包了啥,所以不好意思收,委婉地推辭,說:“幹姥姥,我心領就行,您不用客氣。”
    王玉娥勸道:“甘來,快收下。”
    “我娘喜歡你,把你當自家人,不要見外。”
    趙甘來左右為難,最後隻能收下,道謝。
    王老太又遞一個紅包給璞璞,然後鬆一口氣,重新坐下,嗓子有點咳嗽,又趕緊喝那個羅漢果泡的水。
    乖寶已經悄悄打發趙大旺趕馬車去城裏請李大夫過來,想給太姥姥仔細瞧瞧,免得小病拖成大病。
    另一邊,王玉安和趙理陪趙東陽聊天。
    趙東陽不放過任何吹牛的機會,把打勝仗的事說給大舅子聽,滿心驕傲。
    王玉安卻嚇得心跳到嗓子眼,說:“妹夫,你膽子真大。”
    “如果換做是我,肯定想辦法逃難。”
    趙東陽拍打大腿,歎氣,說:“風年是大同府的知府,哪裏能逃?”
    “全家人患難與共,同甘共苦,誰也沒法逃跑。”
    “正因為沒想著逃跑,所以才打勝仗。”
    說著說著,又笑出聲。
    王玉安點頭讚同,說:“風年了不起,是個好官。”
    趙東陽笑眯眯,端起茶盞,潤嗓子,然後繼續吹,越吹越高興。
    趙理因為這些日子為閨女元寶的親事操心,所以話反而說得不多。
    他本來想把元寶送去大同府,讓趙宣宣和唐風年的家風熏陶元寶,免得她眼光太低,非要嫁給那什麽沒有前途的窮小子羅無憂……
    但是一聽說那邊會打仗,他心裏一咯噔,免不了又打起退堂鼓,暗忖:打仗如同洪水猛獸,人命如草芥,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命沒了,還想啥親事?
    趙東陽吹完唐風年的功績,又開始吹巧寶,說:“我家巧寶射箭百發百中,站在城樓上,直接射中城外的反賊頭子,連皇上都誇她。”
    “皇上信任我家,後來還讓小皇子在我家養病,養得白白胖胖,可好玩了。”
    趙理聽得大吃一驚,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雖然是親戚,但此時此刻,他真真切切地體會到自家與唐風年一家的等級差距,如同天上的雲和地上的泥。
    他暗忖:難怪乖寶選中的夫婿當官,而我家元寶隻選個窮小子,這從小的眼界就不一樣啊。瞧瞧巧寶,天天跟皇子玩耍,前途肯定不一般。
    於是,他的心思又開始活泛,又動起之前那個念頭,想把元寶送去趙宣宣身邊鍍個金。
    王玉安聽這些,就像聽神仙的故事一樣,嘴巴忍不住發出“嘖嘖”的聲音,驚歎道:“可了不得!連皇上都能見到啊!”
    “皇上長啥樣?”
    趙東陽笑眯眯,一邊輕拍胖肚皮,一邊說:“皇上穿龍袍,可威風了!”
    “相貌堂堂……”
    他見皇帝時,是在大街上,當時皇帝準備班師回朝,百姓們跪在街道兩旁高呼萬歲,恭送皇帝。當時,趙東陽就夾在百姓中,遠遠的,根本沒看清皇帝長啥樣,隻看見龍袍的顏色有些晃眼,而且感覺特別威嚴。
    趙理豎起大拇指,誇讚:“姑父真有福氣。”
    “不像我,世世代代,沒一個人見過皇帝。”
    王玉安點頭讚同,心裏驚歎,感覺像做夢一樣。以前,他萬萬沒想到,妹妹家那個不愛說話的上門女婿唐風年會牛到這種程度,變成這麽大的官兒。真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他暗忖:我家王猛比宣宣和風年大幾歲,如今還隻靠守夜賺錢,人各有命啊,分賤命和貴氣的命。
    另一邊,乖寶和元寶在說悄悄話。
    元寶問:“姐,我爹娘都反對我的親事,咋辦?”
    她的手不停地剝瓜子殼,卻懶得吃,把瓜子仁全放到小碗裏。
    乖寶想一想,眼神狡黠,眉開眼笑,輕聲說:“有個辦法,就看你心夠不夠狠。”
    元寶一聽,內心砰砰亂跳,暗忖:難道是私奔?
    乖寶跟她對視片刻,不再賣關子,直接說:“狠下心來,考驗那個羅無憂,看看他是真心,還是假意?”
    “是不是貪財好色之徒?是不是容易變心的負心漢?”
    元寶鬆一口氣,手指擺弄腰間下垂的五彩絲絛,暗忖:剛才想歪了,幸好不需要私奔。
    她雖然喜歡羅無憂,但還沒到那種拋棄家人的程度。
    她信任乖寶,覺得乖寶比自己聰明,於是趕緊問:“姐,怎麽試探?”
    乖寶本身沒這方麵的經驗,但她忽然想起趙宣宣說過的故事,於是舉一反三,說:“第一步,派人去引誘他,看看他是否經得住吃喝嫖賭的誘惑?”
    “反正,吃喝嫖賭之徒,絕對不能要。”
    “第二步,派人假扮匪徒,試探他在危急關頭是否拚命保護你?”
    “第三步,試探他是否會為了錢而出賣官府秘密。”
    “一步一步來吧,不急。”
    元寶的心思不像乖寶這樣深,所以聽得暈乎乎,感覺好複雜。
    乖寶眼見她點頭同意了,便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暗忖:元寶妹妹還有救,不至於徹底瞎了眼。如果羅無憂真能通過這重重考驗,那他就配得上元寶,到時候小姨和小姨父肯定不會再反對,一切都水到渠成。
    如果不能通過考驗,那就是另一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