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7章 逃離過去

字數:8964   加入書籤

A+A-


    元寶正要追問具體辦法時,恰好趙大旺把李大夫帶來了。
    乖寶連忙站起來,跟李大夫打招呼,托他給王老太診病。
    李大夫跟趙家人和王家人都混熟了,笑容滿麵。
    把脈之後,他對王老太叮囑:“太夫人,不舒服一定要及時找我看看,不能拖。”
    然後,他動手寫藥方子。
    王老太有些不好意思,抿著嘴,點頭答應,暗忖:年輕的時候,生病就是幾天的事,熬過去就好了。如今老了,身子骨不中用,哎。
    李大夫把寫好的藥方遞給王玉娥過目,王玉娥又遞給乖寶看。
    乖寶看得認真,然後留李大夫在這裏吃午飯。
    李大夫推辭,但敵不過王玉娥、乖寶和趙東陽的熱情,最後還是留下了。
    午飯暫時還沒開席,李大夫一邊喝茶、烤火,一邊聽趙東陽吹牛。
    趙東陽愛吹,其他人偏偏愛聽,都笑容滿麵,越聊越熱鬧。
    王老太眼看家裏熱熱鬧鬧,人氣旺,她就高興,眼睛裏顯得有光。
    趙甘來聽不懂本地方言,但她認真聽,認真學。
    王俏兒陪她聊天,順便教教她。
    下午,馬車回城去,王家的熱鬧也隨之散去。
    王老太扶著門框,目送馬車遠去,眼眸滄桑,依依不舍。
    王玉安勸道:“娘,妹妹明天還會來。”
    王舅母拿著掃帚,一邊掃地上的瓜子殼,一邊笑道:“為了乖寶,玉娥肯定要在這邊住兩三年,到時候還要幫乖寶帶娃娃呢,不會再跑大同府去了。”
    王玉安接話:“等乖寶生娃娃,估計宣宣也會回來一趟,她和風年好多年沒回老家了。哎!”
    王舅母問:“乖寶她爹也能回來嗎?”
    她想見見大官兒親戚的風采,說出去倍有麵子。
    王玉安歎氣,說:“聽妹夫說,風年不能隨便離開大同府,否則會被朝廷罰俸祿,甚至官帽子都保不住。”
    “這次那邊打仗,他們都不敢逃,隻能關城門。”
    “那些做生意的富戶,反而跑得快。”
    王玉安又把趙東陽吹的那些牛轉述給妻子和王老太聽。
    他們都信以為真,絲毫沒懷疑趙東陽瞎說或者誇大。
    王舅母像沾光一樣,聽得與有榮焉。幾天後,她回娘家去坐坐,又把這些話當談資,轉述給娘家人聽,講得津津有味。看到娘家人那齊刷刷的羨慕眼神,她感到臉上有光彩,心裏像喝了蜜一樣甜。
    — —
    回城的路上,王玉娥讓馬車拐個彎,去老宅那邊看看,順便跟菊大娘聊聊。
    王俏兒的馬車先回城去了,因為韋春喜和王猛沒空玩,急著去賺錢,所以兩撥人馬分開。
    下馬車之後,趙甘來仔細打量院子,覺得這裏很親切,就像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一樣,似曾相識。
    璞璞靠在她的肩膀上睡覺,全身心都依賴她,而她又不得不依賴趙家。
    她暗忖:等會兒,我找個機會對幹娘說,看看能不能搬來這邊住?這裏既清靜,又有活兒幹。
    這兩天,她一直被趙家當貴客對待,心裏反而不自在,從頭到腳都尷尬。
    老宅這邊,眼下隻有菊大娘在。
    菊大娘歡天喜地,連忙去泡茶,又端來一大盤橘子、一盤花生瓜子。
    王玉娥許久沒回,忍不住把裏裏外外都看看,問:“胡三嫂哪去了?”
    上次考慮到菊大娘年紀大,一個人看家太辛苦,再加上胡三嫂主動想回來做幫工,所以王玉娥又把她聘了回來。
    此時,王玉娥暗忖:那胡三嫂該不會老毛病又犯了?賺著這邊的工錢,卻天天往家裏跑?
    上上次,她之所以辭掉胡三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當時唐母還在老家住著呢,是唐母向王玉娥告狀,說胡三嫂總是偷懶……
    菊大娘尷尬地微笑道:“胡三嫂的兒子兒媳吵架,她回去勸架去了。”
    王玉娥收斂笑容,小聲問:“她是不是經常跑回去?”
    菊大娘的表情顯得為難,雙手下意識揉搓衣衫下擺,暗忖:如果實話實說,恐怕胡三嫂的飯碗保不住,到時候她肯定怨恨我。但是……如果我撒謊,恐怕我也變得討嫌。夫人對我這麽好,我怎麽能幫外人騙她呢?
    經曆艱難的糾結之後,她點點頭。
    王玉娥沒有發火,隻是歎氣,說:“算了,先不提這事,等過完年再說。”
    她預料到,如果立馬辭掉胡三嫂,胡三嫂肯定哭哭啼啼。離過年不遠了,最忌諱這種事。
    菊大娘一聽,頓時鬆一口氣,重新露出笑容,問:“夫人,殺雞鴨鵝嗎?”
    “晚飯在這邊吃不?”
    王玉娥擺手,說:“晚上要設宴請付青,不得空。”
    菊大娘又熱情地說:“那就搞幾隻拔毛的雞鴨鵝回去,免得再花錢買。”
    王玉娥同意,吩咐趙大貴、趙大旺和肖畫戟去抓雞鴨鵝,然後她對菊大娘介紹趙甘來。因為她也意識到,讓趙甘來住官府後院不是長久之計,容易生出流言蜚語,畢竟趙甘來有孩子,卻沒有丈夫,又年輕貌美。
    比如昨天,縣衙門後院有兩個女幫工誤會趙甘來是妾室,還小聲議論,說幹女兒的名頭肯定是掩人耳目的,吧啦吧啦……恰好被王玉娥聽見了。
    當時,王玉娥嚴肅地澄清誤會,但事後再想想,心裏不是滋味,怕這種事影響趙東陽、唐風年、李居逸的名聲,畢竟在碎嘴子的眼裏,男子都是好色之徒,有時候甚至無中生有……
    此時此刻,菊大娘仔細打量趙甘來,眼睛明顯變亮,笑著誇讚:“哎喲,好俊的小娘子。”
    趙甘來被誇得臉紅,小聲說:“您過獎了。”
    菊大娘又吃驚,暗忖:這小娘子像大家閨秀,文縐縐的。
    另一邊,乖寶和趙東陽肩並肩坐著,一邊吃花生,一邊說悄悄話,聊巧寶的趣事,眉開眼笑,嘻嘻哈哈。
    一老一小,都犯懶,但又親昵。
    一個有喜,一個肥胖,都懶得動。
    與他們相比,王玉娥顯得勤快極了,親自帶趙甘來去挑選屋子,問她想住哪一間?
    “這邊怎麽樣?”
    “宣宣以前住這邊,菊大娘勤快,這床、櫃子、梳妝台都幹幹淨淨。”
    “喜歡嗎?”
    “要不要買新家具?”
    趙甘來內心忐忑,暗忖:唐娘子的住處,我怎麽能住?恐怕不合適,有些僭越……
    於是,她感激地說:“幹娘,這屋子太大,我反而想住小一些的。”
    王玉娥“噗嗤”一笑,說:“誰不想要寬敞的大屋?有誰想住小的?”
    “是大屋舒服,還是小屋舒服?”
    “既然認我做幹娘,就不要見外。”
    她輕拍趙甘來的胳膊,眼睛洞若觀火。
    趙甘來臉紅,低頭,暫時無話可說。
    王玉娥又帶她去看隔壁的書房。
    看見滿滿當當的書架,趙甘來的眼神明顯驚喜。
    之所以對書渴望,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璞璞。
    她想讓兒子璞璞多念書,將來做個才子。
    王玉娥笑道:“書房和臥房連通,這樣是不是很方便?”
    “以前我家風年也做過私塾夫子,他一有空就坐書房裏寫東西。”
    “還寫過書,拿去洞州那邊的書坊賣,賺了不少錢。”
    “隻要書坊掌櫃看上了,就幫忙印書、賣書,再分成……”
    趙甘來越聽越心動,於是沒再推辭,答應這樣住下。
    王玉娥轉身把這個安排告訴菊大娘。
    菊大娘高興,說:“太好了,家裏人多,熱鬧。”
    王玉娥問:“乖寶的小衣裳、小鞋子,家裏還有剩下的沒?”
    她打算翻出來給璞璞穿。
    菊大娘搖頭,說:“以前都送給俏兒和春喜了。”
    王玉娥絲毫沒糾結,立馬爽快地說:“俏兒那裏肯定有很多小衣裳,回頭我去找她要。”
    之所以沒找春喜,是因為春喜不愛打扮孩子,養孩子不精細。而王俏兒恰好相反,喜歡把元寶、七寶和睿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體體麵麵的,在穿戴上向乖寶看齊。
    這時,趙甘來主動說:“幹娘,我今天就搬過來嗎?”
    王玉娥察言觀色,覺得她是真心想過來住,於是爽快答應,沒有廢話。
    菊大娘有眼色,連忙打開櫃子,搬被褥出來,鋪床疊被,又掛上帷帳。
    布置得幹幹淨淨,井井有條,又溫馨。
    趙甘來因為感動,眼睛悄悄變濕潤,但她沒有說花言巧語,隻是默默記在心裏。
    王玉娥幫忙鋪床,終於感到累了,有點喘氣。
    菊大娘幹活習慣了,絲毫沒歇著,又把乖寶小時候睡的搖籃搬過來,鋪上小被子和小枕頭。
    王玉娥一看見這搖籃,腦海裏不由自主就湧起回憶,抿嘴笑,然後伸手摸一摸,說:“甘來,讓璞璞睡這裏試試。”
    “你抱這麽久,胳膊不累嗎?”
    趙甘來笑著說不累,但從善如流,把璞璞放搖籃裏。如此一來,確實輕鬆多了。
    璞璞依然睡得香甜,沒有驚醒。
    王玉娥心細,說:“等會兒把紅兒送過來,就行了。”
    “這邊有菜地,又有雞鴨鵝,想吃什麽,都有。”
    她不再耽誤,邁過門檻,叫上乖寶和趙東陽,坐馬車回城去。
    趙甘來目送他們,心裏踏實,沒有受騙的擔憂。
    菊大娘熱情,跟她聊天,得知她丈夫死了,不禁有些唏噓,安慰道:“小娘子,不用怕,咱們有手有腳,自己也能養活自己。”
    “恰好你也姓趙,跟趙地主一家有緣。”
    趙甘來微微低頭,不敢說自己其實不姓趙,而是姓洪。
    她心虛,生怕露出破綻。
    好不容易從大同府逃到嶽縣,目的就是擺脫過去,遠離奸細家眷的身份。
    此時,她就像縮頭烏龜一樣。
    菊大娘察言觀色,根本沒往那麽複雜的方向想,她以為趙甘來對死去的丈夫感情深,所以看起來難過。
    忽然,豬圈裏的兩頭豬嗷嗷叫。
    菊大娘連忙去廚房裏舀豬食,提著大桶走出來。
    眼看那個桶似乎特別重,趙甘來連忙跑過去幫忙。
    菊大娘紅著臉,嗓門變大,笑道:“不用!不用!我來就行!”
    兩人像搶東西一樣。
    趙甘來是真心想幫忙,並非擺虛架子。
    最終,兩人一起抬過去。
    菊大娘心裏歡喜,一邊用大勺舀起豬食,倒食槽裏,看豬搶食,一邊說:“等到臘月,差不多過小年那幾天,就搞殺豬宴。”
    “你們北方也這樣搞嗎?”
    趙甘來想一想,點頭,說:“一樣的。”
    菊大娘麵容憨厚,皺紋又深又多,笑道:“我聽夫人說,你們北方人愛吃餃子。”
    “我也會包,明天包給你嚐嚐,看看正宗不?”
    趙甘來心裏感動,心潮澎湃,吸一下鼻子,喉嚨吞咽一下,眼睛再次濕潤。
    她初來乍到這裏,卻感受到家的感覺。與之相反的是——以前她在娘家和婆家時,卻像被嫌棄的過客一樣。
    喂完豬之後,菊大娘又去洗洗刷刷,似乎有幹不完的活。
    很多時候,趙甘來想插手,卻插不上,因為她以前沒幹過這些活。
    過了小半個時辰,趙大貴和趙大旺駕馭馬車,把紅兒和包袱送過來。
    恰好幫忙放牛的佃戶牽牛回來了,笑著打招呼。
    “大貴,大旺,你倆又發福了呀!”
    “趙地主也回來了吧?”
    趙大旺回話:“我天生就胖,大貴哪裏發福了?”
    趙大貴一看見牛就親切,走過去,伸出手,想套套近乎。
    但這牛突然發出不耐煩的叫聲:“哞哞——”
    趙大貴怕被牛角攻擊,隻能遺憾地收回手,嘀咕:“沒良心的,不認得我了?”
    佃戶湊到趙大旺麵前,擠眉弄眼,小聲打聽:“趙地主的女婿又升官了吧?”
    他暗忖:如果他又升官發財,我就號召佃戶們哭一哭、求一求,讓趙地主減免一些佃租。家裏兒子要娶妻,女兒要嫁人,處處要用錢,一個錢恨不得掰成兩個花,哎!
    他幾乎年年都打這個主意,趙大旺一猜就猜出來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趙大旺怕給趙東陽惹麻煩,咧嘴笑道:“還是老樣子。”
    他怕泄密,於是主動岔開話題,問:“這牛脾氣好不好?放牛輕鬆不?”
    佃戶說:“還行吧。”
    緊接著,他又問:“趙地主在官府裏嗎?明天我去找他聊聊。”
    趙大旺笑問:“聊什麽?”
    雙方互相試探,互相賣關子,誰也不是省油的燈。
    佃戶的臉又黑又紅,被太陽曬得蒼老,笑道:“不急,明日再說。”
    他打算明日多帶幾個人去,免得勢單力薄。他始終覺得,既然趙地主一家升官發財,就不應該再收佃戶的佃租。
    為了過日子,每個人都有心裏的小算盤,誰也不是傻子。
    佃戶和地主鬥智鬥勇這麽多年,把彼此的脾氣都摸透了。
    另一邊,丫鬟紅兒在寬敞的屋子裏蹦蹦跳跳,高興極了,說:“這裏真好!”
    “啥都有,外麵還有豬和牛!”
    趙甘來微笑道:“別跟沒見過世麵一樣。”
    “咱們在這裏住得好,要多幫忙幹活。”
    “菊大娘人特別好。”
    紅兒點頭如搗蒜。
    直到傍晚,胡三嫂才回來,麵對新來的陌生人,免不了一驚一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