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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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發生了件大事,說是皇上的禦書房走水了,那火燒了整整一天把天都燒紅了,幾百個宮人舀水搶救卻也不能改變禦書房被燒成了窟窿的事實。

    這禦書房裏有不少的藏書和圖書典籍,有些裝在書套中,有些裝在匣子裏,這些都是幾任皇帝不遺餘力搜求到的各類珍本和善本書籍,但經此一火全都燒得一幹二淨了.......皇帝因而痛心疾首當場就氣得暈了過去,現在都還在龍榻上沒起來,陪伴在側的隻有一個未知名的男子,其餘大臣除了朱老都不能得見。

    這事雖罕,最罕的卻是朱老之事。

    朱老本乃當朝大將,皇上卻似乎病得糊塗了,讓朱老去查禦書房走水的人是何人,這不是讓學劍的去使刀不合當嘛!

    “可是聖旨已下不能更改,隻可憐朱老一把骨頭,還奔波於慎刑司和吏部之間.......”沈榮錦坐在廂房裏,一邊聽著大廳看戲的女子嘖嘖而歎,一邊拿著茶蓋子捋了捋茶沫子。

    樊老太太喂了一口茶道:“那女子所說倒不是什麽稀罕事。”她看了看自盡沉默的沈榮錦,又問道,“你可知道——柳煙兒?”

    沈榮錦呷了口茶,回道:“柳煙兒的事情實傳太大,怎可能沒聽過,那女子色,才,藝三絕,在揚州可是燒得紅了半邊天,不過後來倒是從了陳候爺,被贖了身成了陳候爺的小妾.......”

    樊老太太接著說:“可她不知道收斂,那柳煙兒自持容華絕代,又善歌舞,故而架子端得大,因進了陳府立蒙眷愛,寵奪專房,竟也不給陳夫人好臉色,那陳夫人哪是什麽好欺侮的角色,她原姓蔡,本家雖不是什麽大頭,卻是先皇便侍衛在側的侍官,官階不大但好賴能在王爺或是大臣邊說得上話,故而蔡氏將這柳煙兒的狀況說與了娘家,那娘家直接說給了禦史的顧二爺。”

    樊老太太看向沈榮錦問:“你可知這柳煙兒下場是如何的?”

    沈榮錦知道樊老太太說到興頭上了,故而搖頭說不知。

    樊老太太便又接著說道:“顧二爺為人剛直,那陳侯爺也不過是個不解情趣之人,得了柳煙兒寵她無非一時興趣罷了,二人在一起床頭私語,樹下風華雪月也無傷大雅,但若遇到阻攔也就說棄就棄,並無半點憐惜之意.......”

    話當口,八仙桌上又擺出來一席茶點:兩把紫砂茶壺,一邊泡著毛尖,一邊泡著信陽春,當中又放置些麻糖,蜜餞,春卷等各類小吃.......

    下人擺弄著器具似要擺出形狀,瓷器碰撞間便聽得樊老太太歎息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呐。”

    沈榮錦默默斂下眸,那邊的樊老太太仍舊感歎著,“所以說,做人不能恃寵而驕,你縱使再才情絕豔又如何,礙著別人了那就不得好過。”

    沈榮錦卻想起方才席間那個女子說的話,皇上的禦書房走水,這樣的事本應讓刑部去查,結果卻落到了朱老頭上,朱老在沙場上能耐,卻不一定能斷這樣的事.......皇上這樣做怕是想給朱老提個醒罷.......不過官場上的事她一個深閨女子又如何能看得清楚呢。

    一邊的樊老太太看著沈榮錦深思的模樣,眨了眨眼,忽然哈哈笑起來,“罷罷罷,這旁人被窩裏的事又哪是我們管得著的,還是且聽戲罷。”

    戲台子中央正唱著裏的,這湯顯祖平生寫戲講究“意趣神色”,對文辭韻律倒不怎麽注重,故而這文辭精妙,但實在難唱,且還不能增改字眼來遷就音樂,故而難上加難,唱起來也十分拗口。

    台下的戲子是十分出名的顧傾傾,聲音本來就是鶯囀鳥啼,再加上對音律曲文的天賦使得她多難拗的曲子都能唱出味道出來,除了這首。

    在唱這段的‘斷井’,“是答兒”時,沈榮錦能明顯感覺到顧傾傾略微停頓然後再急轉唱到下一句,聽著如同一顆顆正清脆撞地的珠子‘啪嗒’一下碎在了地上,聲音清脆是清脆可是卻有些突兀了。

    坐在屏風後的樊老太太略有歎息道:“唱成這個樣子已是不錯了。”

    樊老太太愛聽戲,生了病不看大夫卻非要拉著沈榮錦來聽戲,說是聽了戲身子就爽快了,樊老太太這樣說,沈榮錦縱使不愛聽戲哪能不陪著。

    本來沈榮妍也是想陪著過來,樊老太太卻是說道:“你本就是回來陪你莫姨娘的,你陪著我便不好了。”

    故而隻有沈榮錦帶著惜宣,樊老太太則隻讓卞嬤嬤跟著。

    沈榮錦聽著樊老太太的歎息,半安慰道:“顧傾傾年歲尚小,若是再等兩三年來聽,怕是能唱得極好了。”

    沈榮錦說完此話便後悔了,樊老太太又不是住在幽州,這話不是讓樊老太太大老遠奔波到這兒來聽戲?於是立馬改口道:“不過顧傾傾是個唱戲的好苗子,其它各處也不乏顧傾傾這個的戲角,老夫人那兒人傑地靈定是有許多顧傾傾這樣的人的。”

    樊老太太住在中州,那塊兒離京城近,官宦人家比幽州多了去,這些人家平素無事不是聽戲便是賞花,故而像顧傾傾這樣的人隻會多許多。

    樊老太太聽到沈榮錦如此說道,眼角笑意加深,道:“我們那處的確名角兒多,錦姐兒你若是有時間可過來聽聽。”

    沈榮錦並不愛聽戲,但是樊老太太也並非是讓沈榮錦去聽戲,隻是想邀請沈榮錦去她家罷了。

    沈榮錦聽著略受寵若驚,“多謝老夫人抬愛,隻是.......榮錦尚未出閣,並不能離家太遠。”

    樊老太太卻笑著道:“無事,也不急著這個時刻。”

    不急著這個時刻,那是哪個時刻?出閣?

    自己出了閣肯定好好待在夫家中,如何能出來?

    沈榮錦驚疑地看著樊老太太,卻突然聽得橐橐的腳步聲,隨著一聲‘嘩啦’簾子掀開的聲音,沈榮錦抬頭向屏風處望去,珠簾晶瑩的光芒一陣刺目,沈榮錦疼得眯了眼,眼角隻見到一角靛藍色的衣衫隨風而動。

    她想:為何這麽多的男子都愛穿靛藍色的衣裳。

    回過神來時,便見到眼前男子穿著靛藍色水紋細布的料子,腰間佩著鏤刻四喜如意的羊脂白玉,隨著走動折現出瑩瑩的光芒,他的雙目略有緊促,看見沈榮錦微一皺才轉頭過去對著樊老太太道:“孫兒給祖母請安。”

    說完之後,才轉頭過來道:“錦表妹。”

    沈榮錦覺得有些奇怪,眼前的男子她似乎從未見過,而這男子似乎是認識自己的........疑惑雖疑惑,卻也回道:“安表哥。”

    能叫樊老太太祖母的也隻有樊老太太整日裏掛在嘴邊的那位張元安了。

    張元安搔了搔頭,被白玉冠起的發絲因而顯得有些淩亂,“錦表妹客氣了,你替我照顧祖母,我都還未謝你呢。”

    沈榮錦當張元安客氣,便道:“照顧老夫人是我應該的,況且老夫人平素待榮錦極好。”

    樊老太太似見兩人客氣得不行,於是道:“安哥兒我不是聽你說幼時曾與錦姐兒玩鬧過嗎?怎麽今個兒見了卻似乎極為陌生。”

    這話不說還行,一說張元安的一張臉似是紅透了般,他覷了沈榮錦一眼才對樊老太太道:“我那時年歲尚小,隻依稀記得些,更別提小我兩歲的錦表妹了。”

    他看著沈榮錦投來的疑惑地神情,臉又漲紅了些道:“你可記得幼時你去沈家過年時,有一年你與大伯父走散了,躲在角落哭鼻子,還是我見著了跟你說了會兒,讓你去植得有君子蘭的地方找你父親的。”

    沈榮錦恍然大悟,“您是那時的........”沈榮錦仔仔細細得看了張元安清臒瘦長的身子,道,“我還真記得,不過那時您不是說讓我叫您堂哥不是.......我還以為您是父親那邊的侄子之類的.......”

    張元安聽著沈榮錦這話似有些窘迫,他道:“小時不愛讀那些親戚關係,故而一知半解,倒是與你說錯了.......讓你看笑話了。”

    沈榮錦笑了笑,“那時,倒是我讓你看笑話了。”

    二人對視,想起那時一個倔一個哭鼻子當真有些好笑,故而都不約笑了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