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哐當”幾聲慢慢打開了。

    陳瑾有些激動有些緊張，期待地看著開門的人，雖然她知道肯定是一張不認識的沒見過的麵孔。

    “這裏是古醫學堂嗎？”陳瑾看著年紀似乎不到二十歲麵容消瘦而憔悴的少年。

    “你是……”少年賀長平上下打量著什麽也沒帶，手裏隻有一部手機的陳瑾。

    “你是孟老師的學生吧？我就是給你們留言說今天要來你們這兒的那個人。”陳瑾確定是找到了想找的人，心裏頓時感覺輕鬆了些。

    屋子裏的其他幾個本來在昏黃的白熾燈光下看書的人，立刻放下書本站起來，將目光移到了門口。

    陳瑾看見屋子不大，隻有十幾個平方，昏黃的燈光下，陳設也很簡單。至於由外屋（門店）的小門通向的裏屋是什麽樣，就不得而知了。

    幾個人挪了挪步子，似乎要一起圍上來，陳瑾再次覺得有些緊張了。

    她最不習慣的就是成為眾多目光的焦點，她總覺得被很多雙眼睛盯著看久了，是會暴露一些不想被別人發現的東西的，比如額角上不太顯眼的痘痘，口中不太漂亮的牙齒，還有臉上不夠自然的笑容，眼裏不夠真誠清澈的光……

    屋裏的幾個人似乎也有些緊張，被這位不完全是不速之客的不速之客驚擾到了。

    陳瑾提前打過招呼的，隻不過自己要比預計的時間晚到兩三個小時而已。大晚上的年輕女子孤身一人敲響陌生人的門，她也是鼓足了勇氣才下得去手。

    賀長平不愧是知足堂的堂主，很快做出了反應：“哦，是你啊！我們都看到了你的留言，隻是沒想到你會這麽晚了過來。”

    他沒有說歡迎，也沒有說請進，似乎一屋子的人都沒有準備好如何麵對陳瑾。

    陳瑾也就隻好繼續站在門外麵了，說：“抱歉啊，這麽晚了打擾你們。我下午就到了，四五點的時候也來過這裏，隻是那時候這裏好像沒人，我以為找錯地方了。”

    其實陳瑾並不知道那時候屋裏有沒有人，因為她沒有敲門，隻是當時旁邊沒有自行車。至於到底是敲門了屋裏人沒聽見，還是根本沒人在屋裏，那就不是她該考慮的問題了。

    “哦，那時候我們在忙別的事情，不在這裏。”賀長平說，“孟老師在閉關著書，最近很少過來，我們也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陳瑾有些佩服孟福泉，能夠放下臨床，放下病人們和學生們，一心一意忙自己的事情。在仁澤堂的時候，她連休班都要考慮是否會耽誤患者複診。

    “沒有關係，我能進來看看這些書嗎？”陳瑾望著他們身後屋角的書架。

    讓目光落到遠一點的事物上，人會變得更輕鬆自然，仿佛通過眼睛也可以做一次深呼吸。

    更奇怪的是，收回目光後，麵對一屋子好像比自己還不知所措的年輕人，陳瑾忽然覺得見不見得到孟福泉不那麽重要了，和這些年輕人交朋友也不錯。

    心思轉到這一念上的時候，陳瑾忽然有些得意，自己竟然可以如此輕易地放下了之前必須見到孟福泉的執著。

    是經過長途跋涉，經曆了又累又餓，經曆了期待和失望，心境變化了嗎？

    她不知道。

    是因為見到孟福泉的希望破滅了讓她死心了嗎？

    她不清楚。

    是既然來了就必須找個理由留下嗎？

    她不知道。

    是這些年輕人的氣場吸引了她嗎？那是什麽樣的氣場？

    她不清楚。

    “那你進來吧。”賀長平說，“我們一般看書到八點鍾，這邊就熄燈上鎖了。”

    眾人往兩旁讓出了一條道，從門口通向書架。

    陳瑾剛走進去兩三步，就聽見一聲自行車鈴的清脆響聲，伴隨著刹車和停車的聲音，賀長平最先向門外走去，邊走邊說：“老師來了！”

    屋裏的人都迎到了門口外，這會兒屋裏隻剩下陳瑾一個人了，她轉身望著門口，沒有走出去。

    幾個人在門口和孟福泉打過招呼，又說了幾句話，臉上掩不住興奮的笑容跟在孟福泉身後進來了。

    陳瑾看到一個身材不是很高大的說不上胖也算不得瘦的中年人跨過門檻進來了，大概隻有四十歲。

    “您是孟老師啊！”陳瑾笑著說，聲音中多少有些激動。

    公眾號裏的照片大概沒有美顏，老中醫並不是被濾鏡濾年輕了，他本來就不老。

    “你就是陳瑾啊，好。”孟福泉隻笑著看了陳瑾一眼，就不急不緩地穿過門頭房，從屋裏的小門走到裏屋去了。

    他的學生們也緊跟著他進去了。

    沒有任何一個人招待陳瑾，她有一點兒懵。

    但，夜晚造訪，畢竟是她冒昧在先，也不能怪他們待客不周。

    或許他們真的不太歡迎自己，或許他們隻是不諳世故的赤子呢！

    陳瑾覺得更可能是後者。至少她希望是後者，畢竟誰都不想承認自己不受歡迎。

    她大概錯愕了半分鍾，不知道該怎麽辦。隨後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就決定站在屋裏等一會兒，順便瀏覽書架上的書目。

    四五分鍾後，賀長平從裏屋出來了，對陳瑾說：“你先寫一封信，介紹一下自己，說明自己來這兒的目的。等會兒我來拿，交給老師。”

    “可是我沒帶紙和筆。”見賀長平忙著返身走進裏屋，陳瑾趕緊叫住了他。

    賀長平隻好在書架上取了一本信紙和一支筆交給陳瑾，才匆忙走進裏屋。

    陳瑾覺得他們可能在開會。

    後來陳瑾在和孟福泉的得意門生宋慧心敞開心扉的聊天中得知，他們這天晚上在開會，關於如何接待安排她的緊急會議。

    陳瑾自己找了張小馬紮，坐在屋裏唯一一張比茶幾高不了多少的桌子旁，寫下了簡單的幾行字：

    “尊敬的孟老師，您好！很高興今天能見到您。唐突造訪，還望海涵。

    我的情況前幾天已經留言說過了，在此不再贅述。如果需要經過學堂的考驗才能確定能否留下來，那麽我接受考驗。

    祝您萬事順遂！

    學子陳瑾。”

    寫完，陳瑾自己讀了一遍，覺得沒有更多需要說明的了。要秀文采也在留言中秀過了，如今沒必要再在線下舞文弄墨。

    隻是孟福泉本人就在一牆之隔的裏屋，卻還要寫一封信說明來意，不是多此一舉嗎？

    寫完信，陳瑾又站起來看書架上的書目。

    已經八點一刻了，知足堂沒有熄燈，也沒有上鎖。

    陳瑾站得腿有些累了。她沒有坐下，她擔心屁股剛坐下他們就會從裏屋走出來。

    她覺得站著等大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表示誠意。要不然怎麽會有程門立雪的典故呢？

    是的，是立雪，不是坐雪，也不是臥雪。

    所以，雖然她很希望他們能快點出來告訴她要如何如何，但還是沒有坐下。

    賀長平再次從裏屋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

    孟福泉已經悄然從另一個門走了。

    “你的信我會交給老師的，”賀長平說，“你回……你晚上有住的地方嗎？”

    “我住在政府大樓旁邊的旅館，離這裏不遠。”陳瑾說。

    “好，那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明天什麽時候過來合適？”

    “……”賀長平沉默或是沉思了幾秒鍾，“我們早上六點在這裏讀半個小時的書，然後出去鍛煉身體。”

    “好，那我明天早上六點過來。”

    說完，陳瑾大大方方地走出了知足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