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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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世!
    連安市雖然臨海,但到了冬季卻比部分內陸城市還要幹燥。連續兩個多月無降水後,流感肆虐全城。全城醫院基本都是爆滿,小診所也全天候地忙個不停。不論平民政要,員工老總,在病毒麵前一律平等。人們的手環紛紛亮起淡藍色的健康警示燈,隻有極少數人才能幸免於難。
    每次流感王靖寒都是深度參與者,很難講王靖寒是因為不爭的心性溫養出了柔弱的體魄,還是活力不足的身體導致了他多愁善感的性格。總之流感在這個平淡無奇的星期二拜訪了他,他也像往常感冒一樣,在實驗室裏選好幹淨的瓶瓶罐罐,找出所需試劑,取樣稱量,攪拌加熱,過濾衝洗,溶解提純。一切都輕車熟路,幾小時工夫王靖寒就製備出了足量的藥品,還給白墨和張洋各帶了一份。白墨和張洋不太願意吃王靖寒做出來的藥,但這難不住王靖寒。這次他把做出來的藥經過壓片塑封,裝進了成品包裝盒。給白墨的那份還特地加了糖衣,和市麵上的藥品看起來一模一樣!
    服用了親手打造的感冒藥後,王靖寒打算趁熱打鐵,在抗擊流感的新聞熱度還沒過去,抓緊把藥給兩個朋友送去。臨近中午下班,王靖寒打開了手環的虛擬屏幕,進入社交界麵裏的“三劍客”討論組,這是他和白墨張洋三人的專屬聊天室。
    “白墨,張洋,這波流感挺嚴重的。中午我請吃飯,順便給你倆拿點藥。”
    “我下午約了客戶見麵,得速戰速決。吃點兒什麽呢?”張洋很快回複。
    “我都行,看你倆吧。我現在就收拾一下出發,直接用部門裏的車接你倆。”
    “你先接張洋吧,我可能慢點兒,手頭有點事兒。”平時總是第一個回複消息的白墨今天被張洋搶了先,好像很忙的樣子。
    “好!那我先去衛生間騰點地方。哈哈!”張洋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像需要擔心感冒的人,實際上他也確實很少生病。
    流感讓王靖寒頭腦發暈,他索性在車裏閉目養神。王靖寒經常用公車找白墨和張洋,他二人的地理位置早就自動儲存到了車輛係統中,不一會兒工夫就到了張洋上班的大樓腳下。已經等在樓門口的張洋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邁著大步子上了車。張洋的歡快情緒立刻傳染了王靖寒,情緒傳染的效率比流感病毒還要高不少。
    張洋想試試手動駕駛,考慮到距離張洋上次把車撞到花壇上還不到兩個月,而且撞的就是這輛車,王靖寒曲線拒絕了張洋的請求
    “這條路上都是監控,萬一違章了,咱們用的是公車不好解釋。”
    “怎麽到處都是監控,還有沒有點隱私了,真是的!”張洋還沒抱怨夠,王靖寒就咳嗽了起來。
    “你這個有點嚴重啊,吃藥了嗎?我說的是藥店賣的藥,不是你自己做的那種。”
    “吃了,放心吧。我做的比藥店賣的靠譜。你們什麽時候能明白藥店的藥真趕不上我做的那些。”
    王靖寒咳嗽的更厲害了,張洋還想爭論兩句藥的事兒,王靖寒問張洋想吃什麽。
    “約了客戶,來不及吃火鍋就隨便吧,有肉就行。”
    半個多小時後兩人到了白墨上班的大廈。雖然地處略微偏僻,但這棟大廈的科技感比王靖寒和張洋所在部門的建築要強許多。等了一會兒還沒看見白墨,張洋發了消息之後又過了幾分鍾,才看見白墨小跑著出來。平時相對注意形象的白墨今天頭發顯得有些淩亂,本來就白淨的皮膚襯托出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眼睛怎麽了?打架了?打架你不叫我你可缺德了啊!”還沒等車門關嚴,張洋就問白墨。
    “去去去,挪點兒地方。誰跟你似的沒事兒打架玩兒。”
    “你氣色有點兒差呀白胖兒,要不我給你弄點藥調理調理?”王靖寒關切的問白墨。
    “別別,我挺好。不是,我很好!你看好了,一會兒我就給你表演一下什麽叫能吃能睡。”
    “沒事就行。張洋約了客戶趕時間,咱們附近吃個快餐吧。”
    快餐店是大廈管理的親戚開的,周邊住戶很少,主要食客就是大廈裏的集團員工。中午是客流高峰,座位基本都坐滿了。三人隻找到了貼著玻璃牆的長桌,坐成一排邊吃邊聊。
    “來,你倆先把藥收好了,一天一次,一次一片。白胖兒你到底怎麽回事兒啊?要不我給你拿點助睡眠的藥吧?”王靖寒問白墨。
    “這……不會又是您老人家自己煉就的靈丹妙藥吧?看著倒是挺像那麽回事兒的哈,包裝的挺好,你要是打個生產日期可就更像真的了……我沒事兒,最近熬夜有點多而已。”
    王靖寒花費心思包裝出來的成品,被白墨一眼就給識破了。
    “大半夜不睡覺熬夜幹嘛?”張洋一口下去,雞腿就隻剩下根骨頭。
    “就是啊,熬夜傷身體。你這臉色黑的黑,白的白,這麽下去沒多久就成熊貓了。”王靖寒平時本來不是喜歡開人玩笑的人,唯獨和白墨張洋在一起才有調皮的欲望。
    “放心吧啊你倆,我這不是最近找到了點有意思的事兒嘛。”
    “到底什麽啊,搞這麽神秘。你白天不是也挺閑的嗎?”張洋的嗓門很大,惹得周圍其他人紛紛看向白墨。
    “不是你小點兒聲!搞得我好像天天不幹活似的……現在不方便講,但要是成了的話,咱哥們兒以後就不愁錢花了。”白墨故意壓低聲音,把張洋說的一愣一愣的。
    “你看你把張洋給嚇得,都噎著了。張洋你最近怎麽樣?”王靖寒幫白墨轉移了話題。
    “我就那樣唄,上班下班,談客戶做匯報。有空就去俱樂部打拳,我已經六十連勝了!俱樂部老板之前說過,累計達到一百連勝,俱樂部就送我最新的徒手格鬥數據包!我正朝著那個努力呢!”張洋吃掉第三個雞腿,激動地說。
    “沒問你這個,打架你是得小心點兒。我問的是生活怎麽樣?工資夠用?”
    王靖寒看著張洋狼吞虎咽的樣子,好像好幾天沒吃飽飯了一樣。
    “夠、夠用……你問這個幹嘛……”
    張洋以為一邊嚼東西一邊說謊會顯得自然一些,可惜實際效果並不怎麽樣,白墨和王靖寒一眼就看出了他那掩飾不住的緊張。白墨喝飲料假裝沒看見,王靖寒抿了抿嘴
    “有需要就說話,遇事多商量,少犯傻。”
    “你指望他不犯傻?他連你做的藥都敢吃,他還能更傻點兒嗎?”白墨笑著用一句話把兩個人同時嘲諷了。
    “我看你小子最近是需要補補身體了!靖寒,給他灌藥!”張洋一把摟住白墨,動靜太大,周圍的目光又聚集過來。三個人趕緊假裝一切正常,白墨用手整平了衣服,舉起飲料
    “來,咱們都穩重點兒啊,來!幹一杯成熟的汽水兒!”
    三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吃完了午飯。白墨堅持要步行回大廈,王靖寒提出先送張洋到約談地點然後他再回藥廠。路上王靖寒還是不放心張洋的經濟狀況,一再試探問詢。張洋覺得難為情,索性閉上眼睛休息,不一會兒就在車上打起了呼嚕。王靖寒隻好也閉目養神,同時還得盡量控製不咳出聲以免吵醒張洋。
    城南到市中心的路況出乎意料地順暢,到達山田公司樓下的時候張洋還沒睡醒。車停穩後,王靖寒還打算讓張洋多睡會兒,可張洋偏偏自己睜開了眼睛。
    “到了?幾點了?”
    “現在時間13點11分。”
    沒等王靖寒回答,車載智能係統一字一頓的報出了準確時間。
    “還挺早。”
    張洋坐直了身體,用甩頭的方式打起精神。王靖寒還想說點什麽,張洋卻不想給他機會
    “那我直接上去等啦,你回去吧。多喝熱水!走了啊!”張洋說著跳下了車,王靖寒不忘了喊上一聲
    “記得吃藥啊,用錢就說話。”
    張洋沒接話,扯開步子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遠。王靖寒一直到看不見張洋了,才驅車返程。張洋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一個多小時,有點後悔吃的太快。王靖寒的那些問題實在讓張洋沒法磨蹭下去,不能坦率地麵對朋友的關心,張洋覺得很不舒服,就像胸口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憋悶。張洋真希望這個東西能有個實體,這樣他就可以一拳把它打碎。到達山田公司前台時,張洋總算把心情平複了一些。因為午休還沒結束,前台此時無人值守。張洋嚐試和武氏助理通話,等了一會兒沒人接聽。張洋記得路,就算他不記得,智芯裏也有上次武氏帶他去辦公室的記錄,張洋決定直接去等候席。
    走廊裏的辦公室門都緊閉著,好似無人之境。張洋好像聽到了些聲音,像是竊竊私語,細碎雜亂。他下意識放慢腳步,山田辦公室門縫裏傳出的聲音被走廊的安靜襯托放大
    “山田經理,您對我的著裝要求已經變了好幾次了,您就放過我吧,這次我真的沒法答應了。”
    張洋聽出來是武氏助理在說話,隻是聲音有些顫抖。
    “小鳳妹妹,就這一次,最後一次的,以後不會再改了,請你務必滿足我的願望。”
    男人的聲音可以聽出來是山田,隻不過比起和張洋說話的時候,語氣有點奇怪。
    “山田經理……住手,求求您……我要喊人了……不行……”
    武氏鳳已經帶出哭腔了,似乎正在絕望地反抗著。堵在張洋胸口的那一團東西,就在一瞬間有了實體。那是一張肥膩的臉,有著厚厚的嘴唇和礙事兒的雙下巴。張洋一把拉開房門,看見武氏鳳蹲在牆角,臉上掛著眼淚,害怕又無助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而山田就蹲在這個女孩的身邊,一手高舉著一套布料很少的“水手服”,另一隻手還在拉著武氏鳳的旗袍下擺。山田完全沒想到會有人在這個時間衝出來幹擾他的計劃,雖然眼睛已經轉向了張洋,但表情還定格在上一秒的猥瑣笑意中。再接下來的事情發生的很快,山田的瞳孔在一秒鍾內迅速放大,瞳孔裏映出的張洋在這一秒內接近山田,張洋穿著皮靴的大腳用更短的時間飛速踢向山田的頭,隨即山田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明亮的辦公室頓時安靜了,安靜到隻能聽見張洋粗重的呼吸聲,而張洋的大腦裏卻是一片空白。山田的假發剛好蓋在了他的胖臉上,露出的頭皮泛著光。他的身體好像臃腫的玩偶,側趴著窩成一團。一切發生的太快,武氏鳳仍然蹲在原地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沐浴在光明裏的張洋,好像天神降世。三個人就這樣保持著各自的狀態靜止了幾秒。
    武氏第一個“活”了過來,她迅速把手按進山田肥碩的脖子裏,過了一會兒對張洋說。
    “暈了,沒事。”
    張洋“哦”了一聲後,不知所措地雙手插兜,隨後又掏出雙手叉著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公司裏沒人敢幫我……今天要不是你來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謝謝你,張洋。”
    武氏鳳站起身,給張洋鞠了個躬。
    “別別……唉……就是這個……沒想到他這麽不禁碰啊……”張洋用完“碰”這個字,自己都覺得理屈。
    “嗯……是有點麻煩,不過你放心,我想他也不會希望事情鬧大。公司的實際控股人是他嶽父,即便……這次的事情山田可以不用顧忌,我也有他篡改公司賬目的證據。但是……山田好像與你的上司是舊相識,這可能會對你不利……真是對不起,讓你受了連累。不論怎樣,我都會盡我所能為你減少負麵影響的。”武氏鳳的眼圈泛紅,但神情堅定。
    “哦……沒事,上司我也打過,這下客戶我也打了……我看下一個目標我可能就得打總裁了。”張洋苦笑著說。
    武氏鳳不明白張洋說的是什麽意思,也來不及細問。她接著對張洋說
    “剩下的事情就由我來處理吧。我欠你一個人情,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無論何時何地,我隨時都準備著。”武氏鳳的語氣真誠到讓人無法懷疑。
    “那哪兒成啊,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扛著。再說本來就是我動的手,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我這就叫醒他。”張洋說著就要去拉山田。
    “你別動!聽我的沒錯,你放心吧,有了他的把柄,他不敢把我怎麽樣。”武氏鳳抓住張洋的手,不讓他進一步行動。
    “有把柄……剛才你怎麽不用啊……?”張洋笑得更苦了。
    “幫我把他搬到椅子上吧。輕一點。”
    武氏鳳示意張洋,把躺著的這個二百多斤的胖子好容易塞回椅子上。武氏鳳嫌棄的拿起了山田的胖手,把它按在操作台的掃描區。成功啟動山田的操作台後,武氏鳳閉上眼睛回想了兩秒,然後迅速找到了山田的秘密賬目文件。武氏鳳用手環把山田的所有私密文件都給複製了一遍,然後舉起左手晃著對張洋說
    “看,這就是把柄。之前一直沒機會,多虧了你……你快走吧,這會兒最好別讓他看見你。”
    “行吧……那我在門口等你處理好。”
    “還是別了,實在不放心你就去樓下大廳坐會兒,可能會花點時間。”
    “那也行,有問題就叫我,我立刻上來。”
    張洋把能說的大話都說完了,硬裝著灑脫離開了山田的辦公室,獨自去樓下大廳找了個靠窗的沙發坐下,一邊不安地假裝看著街景,一邊在腦子裏回蕩著王靖寒經常說他那句話
    “你隻要管好你自己,這世界就和平了。”
    半小時後,張洋的手環傳來武氏的消息
    “談好了。他要求賠償和健康檢查,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己處理得了。我警告了他不要試圖利用私人關係報複你,雖然他保證的很好,但我還是不太放心。如果你的領導為難你的話,你隨時告訴我。今天多虧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謝,希望今後你能把我當成朋友。”
    語音信息後麵,附著武氏鳳在山田辦公室門口的自拍。畫麵裏山田辦公室的門開著,雙手按著假發的山田低著頭,整個人看起來很喪氣。武氏鳳的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沒有之前那種假裝出來的成熟,笑出了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樣子。